第3頁 文 / 月光石
「不需要。」
「那麼──」舒柏昀流露疑惑的神情。「你需要我賠償你金錢上損失嗎?」
「不需要。」
「那麼,你需要?」舒柏昀疑惑地繼續看著他。
「妳只要繼續當我的未婚妻就可以了。我不打算取消婚約,按照計畫,三個月後正式結婚,一切沒有改變,只要在喜帖上改回妳的名字就可以了。」
岑子黎隨意翻閱茶几上的醫學雜誌,語氣輕鬆地宣佈他的打算,卻嚇壞了舒柏昀。她明眸中有著無法置信的驚懼。
「你是開玩笑的吧?」
岑子黎抬眼,直勾勾地盯著舒柏昀,面無表情反問:
「妳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
「我不懂──」向來以口才見長的舒柏昀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她不懂岑子黎到底在想什麼,他完全脫離她預測的結果,照理來說,他應該會主動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而不是繼續履行那個根本造假的婚約。
岑子黎沒有要解釋的打算,他看了看餐廳紅牆上的投影鍾一眼,頗欣賞這樣的創意設計,他從沙發站起身,只說:
「我八點半要回公司開會,妳不用送我了,繼續享用妳的早餐。」
「慢著。」望著岑子黎逕自走向大門的身影,舒柏昀忍不住叫住他。「如果我不同意呢?我想主動解除婚約呢?畢竟和你訂婚的是應可柔,不是我。不,和你訂婚的不是應可柔,是我,可是我不是應可柔……」
情況亂得無法控制,連向來理智的舒柏昀都無法說清楚。
「我的意思是說──」
「我很清楚知道在訂婚宴上我吻的是誰,就當訂婚喜帖上的名字印錯,只要把名字改過來就可以了。」岑子黎的語氣自然平靜,彷彿在跟她談天氣。
「現在不管是印錯還是怎樣,我都想解除婚約。」舒柏昀認真地問他:「我可以主動解除婚約吧?」
握著門把正要離開,聽到舒柏昀的問話,岑子黎轉過頭睥睨著她,幾乎冷笑起來。
「那麼妳最好有心理準備,別想繼續在台灣當心理醫生。」
岑子黎竟然敢威脅她!舒柏昀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並糾正:
「事實上,我是精神分析科醫生,不是心理醫生。其實台灣並沒有心理醫生的專業執照,很多人會把這兩種職業搞混。」
「對我來說確實沒有什麼差別。妳明白我的意思。」岑子黎冷漠地說。
「其實,我不太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一個專門欺騙感情的女騙子憑什麼治療病人的心理疾病?」
「感情?」舒柏昀強忍住情緒失控的衝動,辯白說:「我不記得我們之間有任何感情存在,我想你應該是哪裡誤會了吧。」
「不,我想誤會的是妳,這並非我對妳的指控,是妳的前男友,如果妳已經不記得他了,我可以提醒妳,他是T大醫學中心附設醫院的小兒科醫生范廷樺。」
「他去找你?」舒柏昀眉宇深蹙。
「否則妳以為我怎麼會發現妳真實的身份?」
「他到底說了什麼?」
岑子黎毫無表情地平鋪直敘:
「他說妳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誘使他外遇就算了,還不幸讓他愛上妳;他為妳離婚,而妳竟然拒絕他的求婚。現在妳竟然又對我偽裝成應氏集團總裁遺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看來妳是騙婚的慣犯,說謊對妳來說是一種習慣吧。」
既然在他眼中她是如此的惡行重大,舒柏昀凝視著他,心裡充滿著疑問。
「那麼你不是更應該解除婚約才對?」
「我不打算這麼做,我對妳另有安排。」
岑子黎沒有多作解釋,留下滿腹疑問的舒柏昀,逕自轉身,拉開大門離開她的公寓。
第二章
星期一,T大醫學中心附設醫院精神科門診爆滿。
整個早上,等候看診的病人多達三十幾個,平均每個病人和舒柏昀對談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想在限時五分鐘的短暫時間判斷病患的心理症狀,對任何一名醫生來說都不太可能。
下午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病患一個接一個,連續不斷進到看診室,如果不是因為岑子黎帶給她極大的心理負擔,舒柏昀也不會對看診感到疲累。
結束醫院的工作之後,舒柏昀正要離開醫學中心大樓,走進地下停車場準備開車,皮包裡的手機響了,是岑子黎的秘書羅涵打來的,竟是詢問她生日要什麼樣的禮物。
舒柏昀一口回絕,表達自己什麼都不要。羅涵就以催繳帳單的制式語氣說:
「我會列一張詳細的禮物清單寄到妳的電子信箱,裡面有大到珠寶小到鮮花等多樣選項,請您在下個星期四之前回信給我就可以。」
「我已經說了我不想要。」
「抱歉,舒小姐,這是我的工作,我必須達成岑總裁的要求,如果我沒有收到妳回信,我會隨機勾選三樣送給您。不好意思打擾了妳,再見。」
「不必麻煩了,我──」舒柏昀話說到一半,只聽見手機傳來已斷訊的聲音。
舒柏昀懊惱地坐進汽車裡,心想岑子黎的秘書羅涵怎麼和他一樣,缺乏感情般頑固,血管裡流淌著的彷彿是冰冷的鋼鐵,而非溫熱的鮮血。
如果不是二十年沒有見面的父親打電話給她,舒柏昀恐怕到現在還弄不懂岑子黎想繼續維持婚約的用意。說穿了,他到底還是一個以「利」為考量的男人。
舒柏昀的父親是百貨鉅子舒擎峰,母親費珍珍曾是二線連續劇演員,在青春貌美、花樣年華的歲月裡,曾經參與過幾部膾炙人口的戲劇演出,不過都是演陪襯主角的女配角,始終紅不起來。父母很年輕就閃電結婚,卻也在極短時間內以離婚收場。
費珍珍是在離婚之後才知道自己懷孕,拿了贍養費獨自生下舒柏昀之後,很快就恢復戲劇演出,直到上小學以前,舒柏昀都是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去世之後,舒柏昀開始跟著母親過著居無定所和不斷更換繼父的日子;母親身邊的男人從來沒有斷過,但關係始終無法維持長久,第三個繼父林傲軍甚至是舒柏昀生命中揮之不去的惡夢。
五歲那一年,她和舒擎峰見最後一次面;那天舒擎峰帶她到百貨公司九樓的兒童遊樂場,她記得那個午後她玩了咖啡杯旋轉座、太空船和碰碰車,還拿到紅氣球、彩色筆等禮物,那是她生命裡最快樂的一天,她以為這樣的快樂會持續到永遠,卻沒想到會在日後的記憶裡褪色成不連續的光影,像一張老照片或是一部老電影……
之後,舒擎峰離開台灣,帶著再婚的妻女到加拿大定居,並且經營連鎖大賣場。舒柏昀左心房上父親的位置就這樣永遠缺席了,父女唯一聯絡的方式,變成一張張從國際航空郵寄而來特定節日的卡片,或是一些包裝精美卻不太實用的禮物。
岑子黎完全沒知會她一聲,逕自通知舒擎峰他們正式訂婚的消息。舒擎峰二話不說,將最近剛買下、專門製作高爾夫球桿的公司送給岑子黎當作結婚禮物。公司老闆因為其它投資失利,瀕臨破產邊緣,公司本身的營運倒是非常正常,工廠設在中國大陸,擁有低廉勞力資源,產品一直有穩定的通路行銷至世界各國;整體營運數字頗豐,公司經過重整更名之後上市,股票將由岑子黎和舒柏昀兩人共有,岑子黎不需花費任何資金,甚至連提供公司改造和技術長才都不需要,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獲利,條件僅只是將原來未婚妻的名字「應可柔」改成「舒柏昀」即可。
這就是岑子黎無意取消婚約的原因。
想起岑子黎銳利的眼神、冷笑的眸子凝視著她,舒柏昀有一種自己挖了一個陷阱,又逼自己往下跳的感覺。
舒柏昀正在苦思辦法,她必須解除婚約,掙脫岑子黎設下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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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是舒緩人心的,而空氣中正飄散著摩洛哥玫瑰、苦橙花、橙花的馨香。
這是一間十坪大、位在敦化南路國父紀念館附近巷弄裡,芳香診療師巫心寧的個人工作室。舒柏昀曾經是巫心寧的心理醫生,巫心寧因右腦長了惡性腫瘤,無法開刀處理,因而服用類固醇等藥物控制病情,卻因此水腫胖了好幾公斤。
長腫瘤的壓力加上水腫後的自卑感,曾造成巫心寧重度憂鬱。在診療的期間,舒柏昀發現巫心寧的嗅覺特別靈敏,甚至可以用氣味來記憶人事物,於是在舒柏昀的建議下,巫心寧開始研究芳香精油,不僅成功治療了自己的憂鬱症,還成為專業的芳香診療師。
巫心寧在按摩油裡加上五滴摩洛哥玫瑰、四滴苦橙花、兩滴橙花精油,可以治療舒柏昀沮喪的心情。心情沮喪不僅是因岑子黎帶給她的壓力,還有她對舒擎峰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