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岳靖
「嗯,」皇夏生乖乖點頭。「如果撕爛我的嘴、剪斷我的舌頭,使我無法這樣——」邊說邊帶動作,把臉俯得離她好近。「與美女來個法式熱吻……」嗓音結束中,逸出最後的呢喃:「我會很困擾。」他封住她的唇。
兩人嘴唇貼在一塊兒,夏可虹吃驚地抽了口氣,皇夏生迅即將舌頭探入,纏裹她的粉嫩舌尖,徹底做足一個法式熱吻。
這個假紳士、真流氓!是瘋子、腦袋不正常、太狡猾、該被撕爛嘴剪斷舌!最好輾裂他的手筋、挑掉他的腳筋,讓他不能彈琴、跳舞!他滑溜得像蛇.她就想看他在地上爬!
夏可虹憤盈,想打他,手被抓住了,整個人被他拖著跳快四步,欲叫喊,嘴被堵住了,魚子醬與香檳的氣味從舌尖直衝咽喉。「唔……」好不容易發出一點聲音。
他說:「可虹小姐,你還問了兩次我是誰,憑什麼資格……現在我告訴你,宇星洋如果是你的騎士,我就是你的皇帝——Emperor。」
第三章
皇逵爵爺爺應該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她見過幾次。
239房裡,皇達爵爺爺坐在客廳壁爐口的橄欖金躺椅,合眸聆賞貝多芬。他和祖父一樣,都喜歡貝多芬,特愛《第五號鋼琴協奏曲》——最好是波裡尼彈奏的版本——沉浸時,手會像指揮家一樣隨音樂旋律擺動。那日,管家把祖父和她領進門,踏上玄關手工絲織毯,就聽到樂音在白蘭地紅糖烤香蕉的氣味中飄揚。
祖父拉著她衝進客廳,燃燒酒精的姚冶藍焰,在FloraDanica瓷盤上跳舞,與壁爐橘紅火光輝疊。
祖父說:「你這傢伙,自己在這兒享受!我們重新射個飛鏢,角色對調一下,要不,好事都被你佔盡了。」
和柔地朗笑一陣,皇達爵爺爺放下咬在嘴邊沒點火的古巴雪茄,說:「小女孩,過來吧——」
他說話沉沉地,稍稍沙啞,感覺有淡淡憂鬱的藍——沒錯,她覺得他的嗓音是藍色的,不過,他唱起歌來如同聲樂家,高音比著名職業演唱者都厲害,灼灼爍爍的熱情奪目金色。
她經常被那把插在壁爐邊窄口陶甕裡的輕劍吸引,定過去,想也不想地抽出來,揮砍空氣中無形繚繞的音帶子。
這時候,皇達爵爺爺會說:「那劍已經沒有心了,下次,你來我皇家,我找把有心的,讓你擁有它。」
然後,皇達爵爺爺取走她兩手握著的輕劍,祖父則要她坐好,用心記牢他特愛的曲子。
祖父說:「你以後會為爺爺彈這首曲子吧?」
「嗯。」她落坐的胡桃木結構黃色皮革椅——FinnJuhl的經典設計——高度正好方便她對視爐口小桌上,燃著藍火的瓷盤。
白蘭地紅糖烤香蕉是道簡單的點心,但只要吃過一次,就忘不了那滋味。藍火淺淺一層深映她眸底,越來越稀微,消失了,烘留兩朵紅暈在她小臉。她就等這一刻,開心地把大瓷盤裡裹了層薄脆焦糖的烤香蕉,分置小瓷盤,端給祖父、端給皇達爵爺爺。
「小女孩真貼心。」皇逵爵爺爺這麼說她,亦對祖父說:「男孩就不行。我教我那孫兒在我告別式上彈這曲子,那小鬼搖頭說《皇帝》是他的主題曲,我『掛掉』的話,他會為我彈貝多芬的『Erotica』。」
「哈哈哈……Erotica!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說Erotica啊,真有趣!你的這個孫子,我欣賞……」
「嗯,是啊,他呀,是個『男人』呢——」
「那麼,未來,讓他和我孫女一起管這旅店吧,他是『皇帝』,我的孫女可是『女王』!」
那段期間,連續八日大雪天,夏可虹陪同祖父夏萬鳴於雪停卻暴雨的向晚,出發前往荊棘海孤島。船艇航行荊棘海的十三個小時裡,夏可虹拼湊起童年片斷回憶。
她想,祖父要去拜訪的大股東,應該是皇達爵爺爺的孫子?夏可虹不那麼確定,便問夏萬鳴。夏萬鳴沒回答。難道不是嗎?皇達爵爺爺已經不在了啊。當夏可虹這麼說,夏萬鳴才出聲道:「那傢伙總說我會比較早死——過勞死——不等看這日,他是絕對不會先上天堂……好命好運的傢伙,可能叼著雪茄在你我身邊喔……」
語意不清,朦朧中賣弄神秘。老傢伙一登船即進船艙睡覺,留了疑惑在她腦中。夏可虹一度以為祖父的意思是,皇達爵過世的消息,僅只傳聞?畢竟當年誰也沒去參加告別式。皇家並不是那麼歡迎從無國界區域過來的訪客。
船艇靠岸,一個淒涼沒人煙的碼頭。無雨,無雪,冰寒海霧拉下一線陽光,算是晴朗清晨,路邊有詭麗的野花,高大冷杉像是傳說中的北國巨人,抖落一身冰雪,在陰凜凜的風中追擊他們的座車。
拖長的樹影飛快遞嬗,開車的司機把油門踩到底了,也不怕打滑。皇家人馬憑的不知什麼信心?冰寒險道走慣了,條條是安全康莊大道?
路邊景色很一致、單調,也許是太整潔的緣故,這座孤島的街道與建築不像無國界那般亂七八糟。過於井然有序,反而流於僵化、硬邦邦。湖河結了厚冰,出太陽也化不掉。皇家原來這麼冷,在金色光芒裡顯冷。
湖上的古堡建築看起來有點歷史。他們花十三小時來到這兒,感覺像費盡一場海上戰役所該經歷的年歲,最後隨著節節敗退的貴族,隱世於此。
車子停在湖岸連接古堡入口的圓拱橋梯下。
開快車的司機道:「少爺知道夏老您要來,很高興,特地安排在這兒和您見面……」話雖這麼說,但他放下他們,便逕自逃命似地離開。
車子揚雪而去。地上積雪,印下看不出來或往的輪胎痕。夏萬鳴敏感司機說話頻率多了一絲緊張,可能做了違背本意的事,這不要緊,他已是行將就木的人了,什麼大場面沒遭遇過,今日,僅是訪見毛頭小伙子,他還怕被設計?
這位行將就木的老頭,走上古堡橋梯,步子比年輕人穩健而虎虎生風。
「爺爺,這個地方好討人厭,湖都結冰了,堅硬厚實的一層呢,看不到美麗魚兒……」是出了太陽啊,但夏可虹一點也不覺得天氣好。這裡太怪異、孤寒,拒人於千里外似的冷酷,不像「等待太陽」,雖然常在雪霧陰霾壞天裡等待太陽,他們依然竭誠歡迎所有人。「爺爺,皇達爵爺爺沒在『等待太陽』時,真的住這種地方嗎?這兒真的是皇達爵爺爺的故鄉嗎?」
「是啊,那傢伙時常拿尖鏟鐵錐撬掘一個洞,用釣竿把活潑、不安分的魚兒從底下解放出來……」
夏可虹笑了笑,靈巧地從湖面輕跳至湖畔岩塊,走上橋梯,跟在祖父背後,說:「聽起來,皇達爵爺爺活得很好嘛……三年前的消息,是假的對不對?」
夏萬鳴回頭望孫女,笑而不語,從口袋中摸出一根古巴雪茄,在指間翻轉玩著。好一會兒,才說:「所以,你希望爺爺先過勞死對吧?」
「我哪有!」夏可虹抗議,刻意地說:「我希望爺爺與皇達爵爺爺老而彌堅、老而不死!」
夏萬鳴哈哈大笑。「罵我『賊』啊……」
「夏老先生,」一名男人從橋梯走下來。「歡迎。」看起來像個嚴肅管家,開口很制式,冰凍凍地死板,令人感受不到真誠。
「老爺等您很久了——」
「是啊,來你們這兒,得花上十三小時,真的讓他久等了。」
管家先生沒再說話,克盡職責地帶領夏家爺孫進入古堡建築一樓。
門廳的掛圖被「破壞」得很離奇。一把輕劍插在上頭,裱框玻璃裂痕放射狀曲扭,掛圖裡的荊棘海孤島被戳穿了中心……應該是被戳穿了!夏可虹看得出神。那輕劍與她小時候在239房看到的一模一樣!這把,是有心的嗎?她覺得這是皇達爵爺爺答應要找給她的有心輕劍,下意識地將手伸向劍柄,才碰到,或者根本還沒碰著,背後長眼睛似的管家先生,剎那轉身,盯住她。
「小姐請往這邊。」銳利眼神像在對她說別輕舉妄動。
「可虹——」祖父的輕喚,聽得出要她乖乖順從。
夏可虹垂眸,拿出優雅的教養,靜靜趨隨夏萬鳴的腳步。
長廊道采光窗扉,整排臨湖,聚納朝陽投在冰上閃閃的亮光,明晃晃,大理石地板如鏡,比外頭結冰的湖面燦透,感覺也比外頭湖面冷冽,明明空調噴送著習習溫煦暖風。
管家先生要他們把御寒大衣褪下。就在長廊中段,岔了個面窗的接渡樓梯間,中央寬寬綽綽三層階級,上方有扇拱門,兩側幽隱小樓梯,往下迴旋,隱約可見透明地板中框結冰湖面。夏可虹又想起門廳的輕劍「插」圖,那還真像鑿冰釣魚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