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余宛宛
此時,華紫蓉冰涼小掌忽而觸上他的,他以為她竟已醒來,詫異地低頭一看——
只見她呼吸平穩,粉唇微張,哪有半點清醒模樣,倒像是好夢方酣一般。
西門豹取來一方布巾,輕拭著她額上、頸間汗珠。
「你真好……」她忽而張唇低喃。
西門豹聞言,身子一震,大掌頓時僵在原地。
他一瞬不瞬地瞪著她,感覺體內有千百股真氣在流竄著,胸口鼓動得極痛,讓他不得不張口用力地喘著氣。
她說——他真好……
這輩子,從沒人對他說過這句話。
第六章
這一日,日落時分,西門豹坐在榻邊,看著這兩日睡夢之中,總皺著眉的華紫蓉。
這兩日以來,她在迷香藥效之下,睡得甚是沉熟,熟到他不禁擔心起他迷藥是否下得太重,她會不會就此長睡不醒。
每隔一個時辰,他總得分心去觸她的呼息。人命之於他,從不曾這麼揪人心扉過。
「師父。」朱富江站於門外,一張馬臉甚是恭敬。「青幫幫主想向您購買一兩迷魂香。」
「告訴他,他以『迷魂香』控制幫內殺手一事,我已知情。使毒還如此明目張膽,我可不愛。」他冷笑地說道,完全不看朱富江一眼。
「但……青幫幫主——」朱富江脹紅了臉,像是心裡有急事迫著他一般。
「告訴他,他心裡若是不服,索性連他所用之五毒水,他都別想再沾。」
青幫幫主以一門五毒掌驚艷武林,只有他西門豹知道青幫幫主武功一般,不過是那味餵在掌間的劇毒厲害——而那五毒正是他為青幫幫主所調配之毒方。
「是。」朱富江聞言,嚥下求情之話,內心卻是苦不堪言。
西門豹看他一眼,劍眉一擰,大掌一揮,淡淡地說道:「你未來一年解藥擱在小櫃裡,自個兒去拿吧。」
「謝師父。」朱富江知道師父此舉正代表了信任,連忙拱手作揖,上前取了藥。
「你可以退……」西門豹一看弟子額上頻冒冷汗,杏眸一瞇。「還有何事?」
「師父,我體內之毒當真無法可解?」朱富江脫口問道。
「你在飲毒之時,我難道沒告訴過你,飲此毒藥之後雖能耳聰目明,卻是飲鴆止渴,一回沒解藥,不出半年便會筋脈錯亂而亡嗎?」西門豹利眸一抬,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眼。
「弟子知情。弟子只是猜想師父英明,或者這些時日已調製出……」
「我不愛聽這些馬屁囉嗦,你少來惹我不開心。」西門豹雙眼發冷,冰劍般地刺向朱富江。「我的毒藥乃是雙面刃,要得好處便得傷自己,天下豈來兩全其美這般便宜之事!」
「是……」朱富江垂了眸,不敢再與師父那雙冷詭之眸相對,額上冷汗卻瞞不住心事——他連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哪有本事救回「她」呢?
西門豹將朱富江怪異神態看在眼下,腦裡雖沉吟著,卻是不發一語。
他一次只收一名徒兒,偏偏這些徒兒在他身邊待了幾年之後,總要性情大變,要不就變得殘忍嗜血,抑或變得利慾熏心。這朱富江原是個直率性子,莫非也動了壞念頭?
此時,西門豹身邊人兒動了下身子。
他馬上彎身伸手握住她右手手腕寸口——只覺她脈象雖還陰虛,氣息卻尚平穩,興許不消多時便要醒來了吧。
「你出去吧,順道要灶房裡把熬好的血燕窩拿過來。」西門豹一手捻熄了迷香,不想再多說。
「是。」朱富江退出房間。
西門豹望著華紫蓉那張趴臥在藥枕之上的小臉,再一次巡視她背上傷處,如今只剩得兩處原本見骨傷口,尚未完全癒合而已。
他拈碎一抹迷香解藥綠香丸,伸手掐著她人中。
一抹涼氣嗆入華紫蓉鼻尖,涼氣鑽入腦間,華紫蓉擰起眉,一對翹睫眨動了幾回,緩緩掀開眸。
窗邊夕陽斜斜瀉入,她瞇起眼避開那刺目光線。
「總算醒來了。」西門豹說道。
華紫蓉擰了下眉,再次抬眸,望入的卻是西門豹那對璀亮更勝夕陽之瞳眸。
「我……」她雙手撐著榻,想起身,背部的疼痛卻讓她驚喘出聲。
「趴著,別逞強,傷口好不容易才癒合。」他一手置於她的肩上,不許她擅自妄動。
華紫蓉難得聽見他這般正經口吻,倒是定神將他仔細看了一回,總覺得他與平日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她總認為他連微笑時,那目光也嫌過冷,可此時的他,神情倒類似於此時灑在她身上陽光一般,溫和不曬人。
怪……真怪。
華紫蓉趴在榻上,側臉盯著他,看久了自然不舒服,不免蹙了下眉。
「你別使力。」西門豹撐起她兩邊脅下,將她整個人撐坐起身,定定地坐好。
「這樣舒服多了……」華紫蓉喘了口氣,朝他感激地一笑。
西門豹邪氣一笑,目光朝她胸前望去。
她隨之低頭一瞧,慘白臉孔霎時變為鮮紅一片。
她——她——竟只穿著一件玉色肚兜,坐在他面前?
「你給我閉上雙眼。」華紫蓉咬牙忍痛,費勁地舉起一旁錦被覆在身前。
「何必費事?女人我瞧得還不夠多嗎?」西門豹往後倚向壁面,他勾唇一笑,露骨目光卻沒少瞧她酥胸半露姿態。
華紫蓉一邊瞪他,好不容易才將身前遮蔽好,後背傷口便又再度熱辣了起來,疼得她皺眉。
只是她現在氣虛體弱,肚子餓,就連皺眉都嫌沒有氣力。
「我睡了多久?」她問,嚥了口口水想止饑。
「整整兩日。」
咕嚕!華紫蓉的肚皮回應似地轟起一聲巨響。
西門豹一笑,朝門外清脆地一彈指。「要灶房盡快送上燕窩。」
「我不吃燕窩。」她搖頭說道。
「燕窩能治虛損勞,正宜於你此時服用。」西門豹眼眸不悅地一瞇,眼色微冷。
「燕子一年以唾液築巢三回,以哺其子,摘去燕窩,稚雛必亡。我不忍吃。」
「燕子不過是畜牲,你不也吃雞鴨魚羊嗎?」西門豹劍眉下那對黑眸冷冷瞪著她,心裡又開始有股怒在奔騰。
「一刀死去痛快,還是凌遲死去好些?燕子見其巢被毀,稚子滅亡心碎而亡,不正是遲凌而亡嗎?」她反問。
西門豹掐住她下顎,盯緊她一對澈亮眼眸。
是啊!她仁心過人,更加對照出他的冷血狠心腸哪。那他倒要看看,接下來日子,是誰改變誰。
「撤去血燕窩,讓灶房再去準備些膳食過來。」西門豹頭也不回地朝外頭交代道,臉上竟詭魅地勾出了一抹笑。
華紫蓉心一驚,身子更加縮得小小地裹於錦被裡。
「你無須待我太好,我可沒打算要以身相許。」她老實地說道。
「我對於中意之女子,向來十分樂意將其寵上天。」而她成為他的人,也不過時間早晚問題罷了。
華紫蓉看著他,忽然回想起她第一回走入這個房間時,他身邊正趴著未著寸縷之苗芊芊……
她重重咬住唇,不知何故心裡竟翻滾著一股不舒服情緒。是啊,對了他的味,即便不是她,他也會將人寵到無法無天哪。
「我倦了。」她閉上了眼,不想再搭理他。
「好好睡上一覺吧,我的寵奴兒。」
「不許那麼……」喚我。
西門豹的唇抵在她唇間,搗住她的話,黑眸似鎖緊緊拴著她的眼。
「這是我西門府,凡事我說了便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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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華紫蓉在西門豹睡榻上養了半個月的傷。
每一夜,她都想偷溜回原來睡房,可她每回用完晚膳之後,眼皮總會不自覺地往下掉。
她懷疑西門豹下了迷香,可他只笑著說她畢竟傷重體弱,吃飽喝足便倦了,也是人之常情。
這日早上,陽光極好,華紫蓉自認傷口已好了泰半,不該再待於隨園好吃懶做了,便趁著西門豹外出時,溜回了原來鋪房裡。
她換回粗布衫子,一心只想著要靠雙手掙足銀兩,絕不輕易淪陷於西門豹懷裡。否則若她真成了他寵妾,哪有臉面對姊姊及胡大哥呢?
華紫蓉走出隨園,走入灶房裡。
「華姑娘,您傷口好些了嗎?」趙嬤嬤一見著她,便熱絡地迎上前來。
「好些了。」華紫蓉見趙嬤嬤如此笑逐顏開,著實嚇了好大一跳。「有沒有什麼事要我去做的?」
「萬萬不可啊,您傷口未癒,萬一豹爺怪罪下來……」
「啊……救救我哪……」一陣尖聲大叫劃破清靜,張牙舞爪地撲進灶房。
「有人受傷了嗎?」華紫蓉皺眉,著急地走至灶門外探望著。
外頭沒人哪!
「豹爺……救命啊……」呼喊女聲自後門臨水河埠頭邊傳來。
「沒人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嗎?」華紫蓉著急地朝後門走近一步。
「那是苗姑娘。」趙嬤嬤低聲地說道。
「她怎麼了?她傷口還好嗎?」她擰著眉,就是沒法子對求救聲置之不理。
「這……」趙嬤嬤猶豫地說道,老瘦臉皮左右張望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