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落

第17頁 文 / 美言

    她驚魂甫定的瞅著那張俊顏,一雙小手像是抓住眼前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般,緊緊的攥住他胸前的衣襟,身體不停的顫抖,但見她唇色蒼白,小臉上也是佈滿細細小小的汗珠,模樣看起來好不惹人憐惜。

    「慕寒,我……我剛才夢見春桃還有元仲他們……他們都死了,那模樣好可怕……」她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神思猶陷在剛才那場噩夢的牢籠裡未及掙脫。

    聽到韓妤綾說出那不祥的夢兆,丁慕寒的心臟也是驀地一沉,他連忙阻止她再往下說,「他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因為丁慕寒說話的口氣帶點憤怒的味道,所以在驚嚇中的韓妤綾誤以為他是在對她咆哮,只能委屈的閉上嘴,抽抽噎噎的吸著鼻,露出欲泣的表情。

    看到那雙帶著氤氳水氣的眸子,丁慕寒閉了閉眼,知道是自己的口氣嚇到了她,明明就知道她是在做夢不是嗎?也明明就知道她因為生病,所以身體還發著高燒不是嗎?他怎麼又捺不住脾氣,對她擺起臉色了呢?

    「對不起,我不是在吼你。」他放軟了聲調,幽深的眼看著她,抬起粗糙的指腹,為她抹去眼角的淚。「你聽我說,就算春桃被瑞親王的人馬抓到,我想他們也會看在她畢竟是將軍府的人份上,不會太為難她的。所以我才會跟你說,春桃不會有事的,你只要放寬心的休息養病,一切都會沒事的。」

    「真的嗎?春桃真的會沒事嗎?」韓妤綾惶惶不安的淚眼瞅視他,對此刻的她來說,眼前的丁慕寒是她唯一的依靠,更是她唯一能信賴的人。

    「相信我,好嗎?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丁慕寒以他強健的手臂給予她最堅定的擁抱,他將她的頭頂壓在下顎,企圖以自己的體溫化解她的不安。

    縮在他的懷裡,韓妤綾自覺得到了缺乏的安全感,眼淚緩緩地在他的懷中止息了。等到她慢慢地收起淚水,才注意到自己與丁慕寒所處的地方,竟是一處陌生的茅草屋,她的背脊正枕著乾爽的禾草,外面還有蟲鳴烏叫聲。

    她正想開口問丁慕寒時,一名老婦人捧著一碗湯,推開門走了進來。

    「丁公子,你剛才交代要熬煮的藥湯,我給你送來了。」那名老婦見著偎在丁慕寒懷裡的韓妤綾醒來,她咧嘴一笑。「這位小娘子你可醒了,你就不知道你家相公可是守了你大半夜,你啊!身子差就別硬撐,男人總是不比女人細心,你若是身體不舒服不說出來,你家相公又怎麼會知道呢?」

    老婦人瞧見眼前這對小夫妻恩愛的模樣,不禁想起那死去多年的老伴。

    「相……公?」韓妤綾愣了下,還未及反應,丁慕寒已先一步起身,將老婦人手裡的藥湯接過,並且低聲稱謝。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位老婦人,丁慕寒回頭看了面色仍是不佳的韓妤綾一眼,心中憐惜之意不再掩飾,他伸手摟著她的肩頭,讓她的頭得以輕靠著他厚實的肩。

    「來,喝藥吧!喝了這個,你明早睡過醒來,應該會覺得身體好過些。」丁慕寒溫柔的舀了一湯匙熱燙的藥汁,以嘴輕呼,將湯汁弄得稍涼,好讓她能入口。

    「剛才那位老婦人說你是我……」「相公」兩字她遲疑著沒敢說下去,就怕是自己會錯意,抑或者是……聽錯?

    她問這話時低垂螓首,似乎想藉此掩飾自己心裡其實正為了剛才那婦人說的話湧生羞澀。

    這輩子她可從未想過要嫁給什麼樣的男子。平常若是聽到上將軍府的媒婆提到想給她許個什麼親,多半她是連想也不用想便會馬上回絕的;但如今,為何聽得一個陌生老婦人隨口所說的話,她的心坎兒卻通通直跳呢?

    「那是權宜的說法,我騙了借宿給我們的那位婆婆,說我們是一對夫妻,因為遇上了賊匪,身上盤纏用盡,再加上你受了風寒,不得已只好請她讓我們借宿一晚,你別介意婆婆說的話。」丁慕寒的嗓音沉穩,聽不出任何矯飾的情緒。

    被動的吞嚥下帶著苦澀滋味的藥湯,韓妤綾不自覺地蹙起眉頭,而看著她皺著眉喝藥的丁慕寒也心疼似的以擔憂的眼緊緊看著她。

    喝藥中的韓妤綾感覺到丁慕寒那清冷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眼神,莫名地,她感覺那絲絲的溫柔竟似一把火,在她的心中緩緩燃燒。

    「我不介意婆婆說的那些話,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韓妤綾無法從他冷靜的外表下解讀他內心的情緒。

    他雖然人就在她身邊,可是感覺他的神思卻飛得好遠,她捉摸不透他。

    「好了,別想太多,喝過藥就好好的睡一覺。」丁慕寒輕輕地扶她躺下,並將剛向那位老婦人借來的一床暖被仔細的蓋在韓妤綾的身上。

    感覺到丁慕寒的指尖在自己的頰邊、額上掠過,韓妤綾頓覺心口一熱,她將手從曖被下伸出,抓住猶停在她額上的大掌。

    原本只是想觸采她的體溫是否有退燒,可是看著自己的手被那雙白皙的小手攫住,即便是鎮定過人的他仍是禁不住的心悸一下。

    他從她的眼底看見了耀眼的火花,對照床畔所亮著的燭火,熒熒淺映柔情的漣漪。就僅是這麼四眼相對,丁慕寒頓覺胸口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一撞,清峻的眉頭不由得蹙起。

    他雖然沒有馬上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深湛的眼眸裡卻有種幽冷的溫度,像是想藉此逼退她眼眸裡所盛裝的柔情。

    現在的他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立場去接受多餘的情感羈絆,他要為兄弟復仇,他要達成季親王付予他的重責,他要……

    在他的肩上還扛著千斤重擔,他怎麼能讓自己的心緒軟化?怎麼能?

    雖然從他那深黑的眼瞳裡又看到了刻意的冷淡,但是韓妤綾太明白他心裡的顧己心,她不再畏懼他的冷漠。

    「慕寒,回答我一個問題,上次你讓我在季親王與瑞親王之間做出選擇,現在我想問你,如果當初我選擇的是瑞親王,你要如何面對季親王?」

    雖然當初他說他會放手讓她走,可是她很好奇,在他的心中,面對她的另一個選擇,他又會如何做?

    丁慕寒猶被抓住的大掌指尖微微抽動,在他的心中,自然是有另一番想法,可是他卻沒有對她坦白的打算。

    「回答我,我要聽你的真話。」捕捉到他眼底極力隱藏不說的複雜情感,她的眼牢牢的鎖住他,不讓他有對自己說假話的可能,至少,她希望他能夠對自己坦白。

    望著她清麗的容顏上對他所流露出來的在乎,他的內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強烈衝突。

    其實他對她的感情,濃烈深厚到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打從桃花村的市集,他將她從瑞親王的人馬手中搶下,到後來她以任性而嬌蠻的姿態,在出桃花村的崗哨對他表達出強烈的不滿,以至於後來她不慎溺水,他心急如焚的將她從死亡邊緣救起來……對丁慕寒而言,跟她相處的每一刻、藏在腦海的每一頁回憶,都是他悄悄收藏在心底的愛慕之意。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高貴的她。

    她是將門之後,又是出身官家,擁有良好的身份背景,她該是生活無憂的千金小姐,而他只不過是幸得季親王的提拔,而得以抬頭挺胸做人的府衛一名,他不過是個粗人,是個粗鄙的武夫,他從來就沒敢妄想自己能得到她,從來不敢想。

    雖然他總是在與她相處爭吵中,保持著自己冷然的一面,甚至也曾為了她的任性驕縱而差點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可是最終他仍是對她做了無數次的退讓與妥協。

    他喜歡看到她笑臉盈盈的模樣,也喜歡看到她湊著自己瞅著那雙明媚的大眼,對他做出一些有點任性卻又可愛的舉止。

    他喜歡她的一切,可是所有複雜的感情,他總是一再的堆積在心裡,什麼也沒敢說出口。

    直到小刀子的死,更讓他這未及萌芽的情感活生生的斷根在他心底的深處。他用上更多更多的冷淡情緒企圖掩埋自己的情感,他不能讓她瞧破自己內心的脆弱,不能。

    「回答我,你不要騙我,現在小刀子都已經死了,元仲還有春桃他們也還不知道下落,就只剩下你跟我,難道你覺得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再瞞騙我什麼嗎?」

    韓妤綾自覺她都已經拿自己的生命安全賭在他身上,他不該也沒有理由再對她有所隱瞞,她有權利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像是被韓妤綾真摯的話所感動,也像是覺得就算告訴她心裡的想法,也無礙他們目前相處的模式,於是他便回答了她的疑問。

    「如果像你所說,你選擇站在瑞親王那一邊,那麼我將會在放你離開之俊,以死向季親王賠罪。」他面無表情的述說內心話,也不意外的看見一張瞬時刷白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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