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美言
雖然丁慕寒不解為何韓妤綾要拿富思量的眼盯著他瞧,可是一向總能將內心的情緒掩飾在冷漠外表下的他,仍是不動聲色的向她道聲早。
「早。」見他開口,她原本癡愣的神思這才慢慢的收回來,可是滿副心思已敦今天春桃所說的那些話給攪得忐忑不安。
雖然看出韓妤綾臉上的神色有些異樣,可是丁慕寒卻沒有刻意想要問她的意思。僅是淡淡的說:「下樓吃點東西,我們等一下就要趕路了。」
「嗯。」她輕輕地點個頭,然後跨出門檻,留下春桃整理包袱。
兩人走在木質的迴廊上,除了韓妤綾輕盈的腳步聲,以及丁慕寒腰側的配劍在行走時發出輕微聲響,整層的客房靜悄悄的,全無半點聲息。
丁慕寒察覺有異,正待細想時,身後卻傳來韓妤綾遞來的疑問。
「丁公子,有個問題放在我心裡已經很久了,之前問你的時候,你總是避而不答,可是我現在還想再問你一次。」韓妤綾攢緊的眉心舒不開,如果她不能解開心裡的這道鎖,那麼她是不是就該臨陣倒戈?
這個問題雖是困擾許久,可是眼下卻是必須做出決斷的時候。
「什麼事?」丁慕寒停下腳步,微偏臉看向她。
「你告訴我,到底季親王要你帶我去見他,是為了什麼事?」見他停下腳步。她索性也停在廊柱邊,以嚴肅的神情看著他。
他看她,神色微僵,沒料想到她居然又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老問題。
「到現在你還是堅持不將真正的原因告訴我嗎?」韓妤綾沒給他迴避的可能,她看著他的眼神裡透著堅持。
知道她無法接受推托之辭,丁慕寒那雙幽黑的眸子裡藏著些許無奈,「不是不說,而是那些話必須要由季親王當面跟你說,事情的真正緣由還是得要見到親王才會真相大白。」
「可是你明明就知道親王想跟我說的話是什麼吧?為什麼不能說?難道……那些話說出來是對我不利,或者……是對我爹爹不利?」她的媚眼如劍,硬是將一把帶刺的尖刀插進他的心坎裡。
「你是不是聽到了些什麼?」他冷眼微瞇,感覺到不對勁。
「沒有,我只是在想,自己被綁架的真正理由是什麼?」聽出他語氣中刻意的隱瞞,韓妤綾輕垂眼睫,不想再與他對視,停下的腳步也隨即動了起來,她越過他的肩,逕自往樓下走去。
她已經給過他解釋的機會,可是他仍然選擇不將事情的真相告知,那麼他們之間互信的基石也就正式宣告瓦解。
「你很不安嗎?還是你覺得我會傷害你?」見她板起臉,嬌顏籠上一層薄霜,他明白她的心中定是不悅,見她挪步離開,他也隨即跟上。
原想狠下心腸不再搭理他的韓妤綾,在聽見身後急追而來的疑問後,她輕嚥一口氣,稍稍的吐露內心的真話!
「這一路走來,我跟你雖然相處不深,可是我知道,如果你存心要傷害我,我早就死了,所以我知道,無論是處在何種狀況下,你都沒有傷害我的可能。」
看著她纖柔的後背,那柔順的搭著她肩背的長髮,他不會忘記那一日她落水上岸後,俯在他肩上嚎哭時,他在她的發間嗅聞到獨有的淡香,那是一種唯有京城的貴族女子才能用得起的水粉味,那味道用在她身上分外契合,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被一名女子身上的淡香所迷誘。
「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請你大膽的放下心來,把你的不安與惶惑全部交給我?我願意賭上我的性命向你起誓,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讓你平安的回到你爹身邊。」
「你……說的是真的?」他的話意外的撞擊著她的心,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在行走間的腳步也倏然頓住,心下閃過天人交戰的想法。
她該相信他嗎?
她該輕信他的承諾嗎?
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需要我向你發下重誓嗎?」他看她,眼裡有異樣的花火閃現。
「不用,不需要。」接到他眼眸裡的熠熠炯光,她選擇暫時閉上了眼睛,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眼裡此刻流露出來的東西。
那種在心底幽幽反轉的情緒,叫作戰慄。
她竟然為了他隨口而出的承諾,心裡泛起了感動的情緒。
似乎在潛意識裡,她已選擇了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包括他所做的事。
面對自己內心的矛盾,韓妤綾面帶愁容的率先下樓。
在店小二的帶領下,韓妤綾坐在「指定」的位置,而丁慕寒則面帶悒色的坐在她右手邊的位置一言不發,任憑店小二口沫橫飛的推薦好吃的早膳,他都提不起胃口,最後還是在店掌櫃的擅自做主下,將早膳的吃食給定下。
樓上的小刀子則一派無邪的纏著春桃說笑,簇擁著春桃一塊兒下樓,手裡還包辦他們一行人全部的行囊,嗅聞到客棧裡香熱的豆漿饅頭味道,他就猛吞津液。
四個人圍著一張方桌坐下,還是春桃開口問了不在位上的元仲,才知道天未亮,元仲就已先行離開客棧,到附近的哨口去探視。
聽得丁慕寒這麼說,韓妤綾與春桃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也注意到客棧外圍開始慢慢聚攏一些生面孔的漢子。
他們或是戴著斗笠,或是做儒生打扮,有些甚至就做跑堂的小二,在店裡來回穿梭,韓妤綾心中明白,變數就在這頃刻間,心裡頭也因此沉甸甸的。
她該說嗎?她該告訴丁慕寒,這些早膳裡已被下藥了嗎?
看著丁慕寒繃著臉,沒有動手拿桌上的早膳,韓妤綾知道他的心中定是為了稍早的口頭爭執而悶著。再觀察甫下樓的小刀子,渾然未覺丁慕寒臉上的異樣,將手裡的包袱隨手往長凳上一堆,兩手往袖擺一抹,伸出手就往自己的盤中抓了一個饅頭。
春桃見他想吃東西,不由得心口發緊,她故意用手拍打了下小刀子的手背,然後在丁慕寒掃來一記清冷的目光下,蠕著唇說:「小刀子,你……你剛才東摸西摸的,手定是髒了吧?要不要先去洗個手再來吃東西?」
「洗手?」小刀子搓了搓被打疼的手背,又將手心翻轉,作勢拍了兩拍,表示已然將灰塵拍去,他嬉笑著臉,以指尖輕逗春桃的鼻尖,「小桃子,你現在有做賢妻良母的潛質,居然這麼早就替為夫擔心腸胃啦?」
突聞小刀子如此口無遮攔的說出露骨戲謔的話,春桃囁時滿面紅潮,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板著臉推開小刀子的手,臉上的羞憤之色非常明顯。
「臭小刀子,你說什麼混話?我不理你了啦!」就像多數的小情侶鬥嘴般,春桃雖然心中存著氣,可是不管是語態還是眼神,早已有了情人之間曖昧的羈絆。
見著春桃的臉上染著紼色,小刀子就喜不自勝的笑開了眼,他嘻鬧著追問春桃,問她是否願意嫁給他當妻子,而春桃自是無法回應他。
看著這對小情侶打打鬧鬧,丁慕寒的深眸裡有著難以辨讀的複雜情感,而韓妤綾則是心口猛跳一拍,看著他就要拿起桌上的杯啜飲,她慌忙的伸出手壓住她的杯口,換來他深沉不解的目光。
接觸到他眼裡的疑問,韓妤綾心虛的別過眼,正想鬆開手佯裝無事得時候,小刀子得那邊動作更快,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嚕一聲就喝乾,動作快得連春桃想出聲阻止都來不及。
丁慕寒注意到幾雙來意不善的目光,在這間客棧裡凝聚一種叫做「殺意」的氣氛。
他不動聲色的全神戒備,準備應付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狀況,可是他卻完全意料不到,最先產生倏變的,不是客棧裡面的那些生面孔,居然會是小刀。
小刀子才將那杯茶入喉,接著就感覺到一股熾熱的暖流從他的胃裡反湧,腥辣的氣息不斷的從他的鼻間、胃裡搗轉,劇痛猛竄在他的喉管、胃間,小刀子痛苦的用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感覺喉管焚燒似的的灼痛。
「啊……啊啊……」小刀子痛到翻滾在地上,痛苦的哀號。
丁慕寒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到了,誰都沒有想到小刀子會突然變成這樣。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丁慕寒,只見他連忙上前想察視小刀子,就見小刀子面色全黑,口角溢出黑血,又因為疼痛全身抽搐。
丁慕寒還來不及為小刀子做出處理,身後一柄尖刀就向著他的後背刺來,他連回頭也沒有,反手就將劍柄拔出,倒刺進想暗襲他的人的腹部。接著就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即客棧裡那些埋伏的人也在同時間拔刀出鞘。
春桃目瞪口呆的看著掙扎中的小刀子,她在那個時間點上,神思忽然一片空白,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小刀子痛苦、口角溢血,然後……就在劇痛中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