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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頁 文 / 西嶺雪

    哲哲點頭喝采:「果然是一等一的好主意。便是這樣,這就傳令下去,叫御廚房照你的話準備。」

    隔了幾日,莊妃果然擬妥九九消寒令交與哲哲。哲哲於夜間轉呈太宗,今次與往次不同,卻是兩句:「香閨幽庭儘是相思染,春茶秋樹宮音繞指柔。」

    太宗初看不解,細細算去,笑道:「這兩句話每字九筆,合成兩聯,也算是巧筆了。只是既稱九九消寒,自然是九字便好,如何多此一舉,擬了十八字出來?若說是對聯,又對得不工。香閨幽庭和春茶秋樹還可以勉強說是對得上,『儘是』對『宮音』已是不妥,『相思染』對『繞指柔』更是離題。這兩句任拿出一句來都算是一個完整的消寒令了,非要多出一句,豈非蛇足?」

    哲哲笑道:「皇上且別急著批駁,倒也好好想想這相思染的意思才好。」

    太宗道:「宮裡節令自是頌聖之句,還有別的意思不成?」遂重新吟哦數遍,忽然明瞭,點頭道:「莊妃好心思。分明是藉著添令在抱怨朕呢。」說罷大笑。

    哲哲故意道:「皇上剛才說不好,這會兒倒又說好了,倒把我給弄糊塗了。玉兒這令,到底寫得好是不好?怎麼個好法兒?」

    太宗道:「說不好,是因為玉兒心眼太多,夾七夾八,不肯好好地添令,非要弄個對聯出來,繞著彎兒罵朕;說好呢,是覺得玉兒難得,才思敏捷,又詭計多端。」

    哲哲笑道:「詭計多端?這算是什麼好處?」

    太宗遂細細分析給她聽:「這句『香閨幽庭儘是相思染』表面上用一個『染』字寫得滿滿的,然而『相思』二字又分明是空,所以『香閨幽庭』也都是空,這一聯說到底其實只是兩個字,即『空庭』;下句『春茶秋樹宮音繞指柔』用一個『繞』字來對應『染』字,已經很巧,而『繞指柔』表面香艷溫暖,然而柔的只是『宮音』並非人聲,這暖就變成了冷,冷到了指尖兒上,冷得繞庭夾院,連『春茶秋樹』也都冷了起來,不是春也不是秋,倒是冬天了,所以這一聯九字,其實也只是兩個字『冷清』。這哪裡是什麼九九消寒令?分明是抱怨朕冷淡了妃子,將後宮變冷宮,可謂是一種溫柔的抱怨,別緻的請求了。」

    哲哲恍然,笑道:「空庭冷清?玉兒真也胡鬧,太大膽了。」

    兩人又嘲笑一番,遂議定自即日起,諸妃輪流召幸,雨露均沾,再勿使後宮變冷宮。

    此政一出,後宮諸妃著實慶幸了一段日子,各自施盡法寶,把天下花樣兒翻雲覆雨,一一與皇太極演示。故而施行未久,皇太極已告困乏,直將晚間房事看成天下第一苦差,任憑妃子們再窮心竭智亦不能使他情動了。再到後來,遇到喜愛的妃子輪班還可勉強應付一晚,遇到那姿色平平的,就想方設法躲此一劫,每每藉口與大臣們商議國事,入夜猶耽在御書房不肯回宮,甚至佯病脫滑,無所不用。被脫空的妃子又羞又妒,怨氣只有比以往更重。

    過了立春,太醫診准宸妃腹中是位皇子,皇太極喜出望外,自謂新朝初建,宸妃頭胎即得皇兒,分明天降龍種,紫氣東來,遂故態重萌,將輪流召幸的話再不提起,又開始一味沉溺東宮了。

    到這時,連大玉兒也已束手無策。海蘭珠的步步緊逼讓她終於知道,自己請來的不是一個幫手,而是一個對手了。這個對手,遠比綺蕾還要厲害,因為綺蕾獲得皇太極的寵愛是被動的,所以畢竟有限;而姐姐獨擅專寵,卻是主動出擊,纏繞有加,哪裡還給自己留下半分餘地?

    她覺得歎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自己苦苦地將皇太極從綺蕾身邊拉開,然而自己得到了什麼?綺蕾雖然遁入了空門,然而她的影子仍然在這裡,在東宮,在宸妃海蘭珠的一顰一笑間。

    不僅是皇太極將海蘭珠看成了第二個綺蕾,便是在後宮諸妃的妒意裡,也將她們兩個難以分開。難道自己一番苦心,就是為了替他人做嫁衣嗎?

    大玉兒對著星辰滿天恨恨地發誓:姐姐,綺蕾,走著瞧,笑到最後的才算是笑得最好!

    第四部分

    第64節十個月前必須準備的計劃()

    轉瞬到了五月初五,宮裡照例架設天師艾虎,以五色菖蒲製成百草山,飾以珠翠艾花,前庭賞宴群臣,文武百官按品分得些細葛香羅、蒲絲艾葉、彩團巧粽等物,後宮諸妃也都各有所賜,無非金絲墜扇、珍珠香囊、軟香龍涎佩帶等,應景兒取個吉利意思而已。

    陸連科帶著一眾小太監捱宮捱院兒地灑雄黃水,自清寧宮起,哲哲少不得叫進去叮囑幾句,又特別吩咐因宸妃有孕,雄黃氣味太過刺激,且皇上有令關睢宮不許閒雜人等進入,故可略過。陸連科恭敬應了,順腳步兒來至衍慶宮,淑妃向來畏羞怕吵,只命剪秋應酬眾人,自己推午覺躲在暖閣內。

    陸連科明故其故,正中下懷,故意咳嗽一聲,命令小太監們:「要細細地灑,一處也不可遺漏。」自己便拉著剪秋的手,將一個小小包裹塞在袖內,笑嘻嘻地道:「這是我前兒新得的,你替我收好了,裡頭另有一個小包是給你的。」

    剪秋忙袖了,搖手不叫陸連科再說,回身且命小丫環奉茶來,又向裡間張望一眼,見巴特瑪睡得熟了,這才回身向陸連科推了一把,抿嘴兒笑道:「你急什麼?當著人,也不防忌些。」

    陸連科笑道:「你以為她們不知道?都猴兒精似的,誰在這宮裡沒個相好的?況且我是皇上身邊的一等大太監,你是淑妃娘娘身邊的人,他們就算知道咱倆好,還敢上告不成?」又道,「我告訴你個故事,你知道福子和釵兒的事吧?他們兩個吃對食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福子現做著御茶房的跑腿兒,西華門掖角上自有屋子,更比別人方便,釵兒卻不是天天可以偷偷出來,所以福子耐不得寂寞,前些日子竟將原先跟靜妃後來給了宸妃的那個朵兒也勾上了。被釵兒撞破,堵著門,非要福子當面兒把朵兒打一頓,不然就要嚷出來,大家活不成呢。」

    剪秋嚇了一跳,又擔心起來:「哎喲,這可怎麼好?釵兒和朵兒原就有仇,這下子結得更深,還肯罷休?若她當真鬧出來,會不會連我們也扯進去?」

    陸連科道:「那不會。好端端的他們咬我們出來做什麼?俗話說『拿賊拿贓,捉姦捉雙』,這種事只要沒有把柄在人家手上,誰敢說三道四?就算有人舉報,抵死不認就是了。況且釵兒未必有膽子真鬧得魚死網破,對她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剪秋憂心道:「你不知道釵兒那火爆脾氣,紅冠子公雞托生的,最是爭強好勝,面子看得比臉大,惹火了她,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陸連科道:「那也沒什麼好怕,等我改天勸勸福子,叫他擺個東道出來,向釵兒好好賠一回禮,和那朵兒一刀兩斷就是了。」

    原來後宮之中陰盛陽衰,除了皇上是十足的男人且是人上之人外,其餘無非都是些嬪妃婢女並奶媽稚兒,再就是些半截子人的太監。妃子們一心一意只想著爭皇上寵,無所不用其極,宮人們有樣學樣,都攢了一肚子的風月故事,雖沒個男人對著演習,於那些抓乖獻媚的本事卻並不生疏,又正當青春妙齡,花容月貌,漫漫長日難保不會覺得寂寞,便少不了心猿意馬,思春願月。太監雖算不得是真正的男人,到底有比沒有強,再有那相貌俊俏嘴頭油滑或是心眼活絡路子靈通的,就額外受到宮女青睞,一來二去地,便有些太監和宮女結成了對家兒,做些望梅止渴聊勝於無的荒唐事,俗稱「吃對食兒」。雖是假鳳虛凰,卻也真情實意,背了人海誓山盟指生咒死的,甚或私設花堂拜天地吃喜酒,一心一意地過起日子來。將上面瞞得鐵緊,在奴才中卻都是心照不宣的,就好比陸連科和剪秋這一對,已有兩三年的交情,太監宮女中十成倒有七成知道,都把他兩人看成夫妻一般。

    因此陸連科聽了剪秋一席話,對於釵兒倘若不依不饒鬧嚷出來大家沒臉這一宗事,倒也不無擔憂。出了衍慶宮,便往麟趾宮來,想覷空兒找釵兒聊幾句。

    偏那貴妃娜木鍾因他是皇上身邊第一號大太監,不肯怠慢,親自迎出來,命小丫頭奉座上茶,自己陪在一邊問些祖上何處兄弟幾人的閒話,又打聽皇上近日臨幸過哪個妃子,往何處去得最頻。陸連科一一答了,兩眼咕嚕亂轉,只管向釵兒猛打眼色。

    一時小太監灑放完畢,陸連科告辭出來,釵兒假裝送客,隨後跟出宮來,陸連科悄悄兒地笑道:「釵兒姑娘果然聰明,福子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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