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宰相端把焦尾琴

第6頁 文 / 唐絹

    他怎麼能夠告訴她,他這個應當保護她、照顧她的結拜大哥,竟然瞬間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妄念?

    「噢,那我就放心了。」綠芽鬆口氣地拍拍胸脯,臉上又重新堆滿了甜甜的笑靨。「大哥,你還沒跟我說管事怎麼回答哪!他答應了嗎?」

    「他是答應了……但還得等一個月後,四季夫人回來,我才能帶你離開。」他言簡意賅地說出方才和管事間的決議。

    綠芽點點頭。「這樣也好,我也該利用這段時間,同先前照顧我頗多的爺兒們好好道別才行。」

    一股莫名的酸意驀地湧上心口,傅霽東挑了挑眉,感到十分地不舒坦。

    「照顧你頗多?他們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又是怎麼樣地照顧你頗多?」不及細思,一句句酸溜溜的問話就這麼由他嘴裡冒了出來。

    他再瞭解那種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兒不過了!表面上是欣賞喜愛綠芽兒的琴藝,但天曉得他們肚子裡打著哪些低下粗鄙的主意?!

    「嗯……有城裡做大生意的員外、也有內城的貝子貝勒……」綠芽不懂他心中的念叨嘀咕,還真的掰起手指一一描述。「噢,還有些千金小姐,也會女扮男裝進樓裡來聽我彈琴喔,很有趣吧?」

    說完,她天真無邪地逕自笑了起來,而傅霽東卻只能拿她沒轍地扯扯嘴角。

    終於找到教她女扮男裝到茶樓去聽曲兒,帶她學壞的罪魁禍首了……

    真不知該叫她離那些意圖不軌的男人遠些,還是跟唯恐天下不亂的千金們保持距離才好……

    「罷了,你就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好好跟他們道別吧!」末了,他只有無奈地搖搖頭,不想再去思考這類困難的問題。「等到你離開了四季樓,就不准再跟他們見面了。」

    「咦?不行嗎?為什麼?!」豈料她竟然瞠圓了眸子,大感困惑地問。

    「你還問為什麼?」他瞪著她,開始覺得額際有些抽痛。「黃花大閨女的,怎麼能跟那些圖謀不軌的男人共處一室?

    班昭《女誡》有言道:『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這就是說,身為女人家,應該言行舉止要知道廉恥、合乎禮法,才算是有品德。男女授受不親,過去大哥已經管不著了,但既然咱們倆已經是結拜兄妹了,從今起就不能不嚴加注意管束!」

    這番引經據典的訓誡,聽得綠芽是頭暈眼花。

    那些專程上四季樓聽她彈奏絲竹的爺兒們,向來將她當作妹妹般疼愛,平時也總有武功不弱的春兒在旁守護,大夥兒一直都是說說笑笑好不愉快的,從沒遇過什麼圖謀不軌的男人呀?

    怎麼……讓大哥一說,就變成了不知廉恥、沒有品德了呢?

    「我知道了……」她咬著嘴兒,低下頭,有些難過。

    她這樣沮喪挫敗的模樣,傅霽東看了也有所不忍,連忙拍拍她的頭安慰道:

    「大哥也不是在罵你,只是希望你明白。這世道複雜得很,待你好的,並不全都是好人。小心一點總是比較保險。」他語重心長。

    思及此,他不禁深深懷疑,帶綠芽回宮向皇上交差,究竟對綠芽是好是壞?

    能夠進入宮中侍奉皇上,是何等的風光得意?但誰都知道,嬪妃們鉤心鬥角、逞兇鬥狠的那股毒辣勁兒,實在不是外人能夠想像的。然而明知後宮污臭如此,他還要親手將她推向那個無邊深淵嗎?

    「可是,以後有大哥你保護我啊!」她水亮清澈的雙眼眨巴眨巴地望著他,裡頭滿是對他的信賴崇拜。

    「沒有錯,大哥會保護你的。」她無邪的目光讓傅霽東心中一陣抽痛,情不自禁地點頭承諾。

    說的也是,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難道連自己的結拜妹子都維護不了嗎?更何況,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動他的義妹?

    他信誓旦旦的保證,讓原本噙著甜甜笑意的綠芽忽然落下淚來,嚇得傅霽東慌了手腳。

    「噯?好端端地,你怎麼說哭就哭了?」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先安慰她好、還是先認錯才好,問題是,他根本不曉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呀!「算大哥求你,不要哭了……」

    綠芽揚起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來,正要解釋,卻在迎上他視線的那一剎那,嘴角扭曲顫抖、噴笑了出來!

    「我沒事,我只是──噗哧!」

    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哈著腰,苦著臉,手腳不知該往哪擺,那幅畫面窩心歸窩心,卻也……逗趣極了!

    「你若笑完了,是不是可以撥冗告訴大哥,你又哭又笑究竟是為哪樁?」傅霽東無奈極了,但見她好歹是收住了淚,倒也沒有生氣。

    「對不住啊,大哥。」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雙頰浮上淡淡紅霞。「我只是突然覺得,原來這就是有哥哥的感覺啊……不知怎地,眼淚就自己掉下來了。」

    「傻瓜!高興也要哭,你是水做的不成?」他調侃她,忽地感到好奇。「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有幾個弟妹姊姊?」

    「我太不記得了,只記得家裡一直都好熱鬧,我應該有不少弟妹吧!」她搖搖頭,笑容看來有些茫然若失。「孩子太多,家裡又窮,我很小就被牙婆帶到四季樓裡來了。這麼說來,我上頭好像還有個姊姊,也在我很小的時候,被賣到遠方去當丫鬟了……」

    聞言,傅霽東不禁握緊了她的柔荑。是什麼樣狠心的父母,竟然將自己懷胎十月的兒女一個接著一個賣掉?!

    「難道這種事情……在你的家鄉中,是很稀鬆平常的嗎?」望著她太過平靜認命的神情,他皺起眉頭,感到深深心痛。

    「我也不曉得,說不定只有我和姊姊是這樣。」她輕輕一笑,反過來安慰地拍拍他的大掌。「而且幸好我是被賣到四季樓呀!不但得到夫人的疼愛,讓我識字讀書學琴,客人也都是經過挑選的文人雅士,日子既輕鬆又愜意。

    比起那些被賣入大戶人家讓人凌虐、或是淪落風塵的姑娘家,老天爺已經是太過眷顧我了。」

    他默默地瞅著她,訝異她天真樂觀個性下的懂事知足,心中不由得對她更加疼惜。

    她是這麼好的姑娘,值得過最好最優渥的生活!她的臉上應該天天掛著毫無憂愁的燦爛笑顏,而不是這種認命感慨的無奈!

    「綠芽,我發誓,從今以後,不會讓你傷心難過、讓你餓著冷著。」他心念一動,話就這麼出口了。「我要你永遠開開心心的,每天只要彈琴、聽曲兒,做任何你愛做想做的事兒,其餘什麼都不必煩惱。」

    他握緊了她的雙手,誠摯至極地許下了諾言。

    綠芽眨了眨眼,想把不聽話地湧上眼眶的霧氣眨回去,但卻只是讓豆大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灑灑落下──

    「嗚嗚嗚……大哥,你待我真好!」

    忍了半天,她忽然哇地一聲,再也不想忍耐了,直接撲進傅霽東懷裡,放聲大哭。

    「嗚哇!這個……綠芽!這樣成何體統?你快放開我!」

    面對這突然自己投懷送抱的溫香軟玉,傅霽東死板的腦袋瓜立刻冒出一堆「男女授受不親」、「發乎禮」、「止於情」的教條。無奈她就像只八爪章魚似的緊緊纏抱住他,他也只有歎口氣,隨她摟到高興了。

    綠芽窩在他結實溫暖的胸前,聆聽著他平穩規律的心音,感覺就算是再浮躁不安,都能在此獲得平靜。

    她真想就這麼依偎在大哥懷裡,不要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腦中的警鐘突如其來地大作。她愣了愣,這才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不知羞地抱著他不放!

    「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陡然鬆開手,忙不迭地道歉,一顆腦袋羞愧地垂得老低,不敢抬起來面對他。「我太得意忘形了,請大哥原諒我!請不要拿什麼『婦德』啊、『班昭』的來罵我,我知道自己錯了,真的!」

    她瞠圓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乞求地望著他,看來實在是好不可憐,直讓原本打算念她一念意思意思的男人,不由自主地順了她的意,打消了念頭。

    「知道錯了就好,下次可沒這麼便宜你。」他乾咳幾聲,藉以掩飾被她那生動表情逗笑的反應,板著臉警告。

    「是。」綠芽拍拍胸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但一想到剛剛在他懷裡時,腦中瞬間浮現的綺麗旖旎畫面,她便忍不住羞紅了一張小臉。

    她方才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覺得,如果能永遠小鳥依人地躺在大哥的胸前該有多好?

    「怎麼了?表情怪裡怪氣的。」傅霽東睨了她一眼,寵溺地捏捏她因疑惑而不自覺鼓起的腮幫子。

    「沒有啦,嘿嘿嘿……」她連忙用打哈哈敷衍過去。

    「是不是餓了?要不要請人弄點東西來吃?」他溫柔地問道,見她沒有反對,便逕自請人送來一些點心。

    綠芽皺著眉頭,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歪著頭不解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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