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宰相端把焦尾琴

第5頁 文 / 唐絹

    聞言,原本還苦著一張臉的綠芽立刻露出一絲歉疚、七分惡作劇的燦爛笑臉。

    「你已經見到了。」覷著男人一頭霧水的表情,她笑得更加開心了。「就是我啊!」

    「你?!」可憐的傅霽東,自出生以來還真沒被人這樣連續嚇過。

    「對啊,正是我。」綠芽樂不可支,像是已經期待這呆愣的反應很久了。「春兒,幫我架琴!」

    趁著傅霽東還回不了神,丫鬟春兒手腳俐落地架好了琴,而後恭請主子入座。

    綠芽面色一整,翩翩然走了過去,調整好最舒適的姿勢,優雅地撫上琴弦,開始彈奏──

    在此之前,傅霽東十分擔憂自己真是著了這小丫頭的道兒,不但費了半天的光景全是徒勞,還多了個愛撒嬌胡來的結拜妹子。

    但當她一撥動琴弦,那令他顫動不已、有如上等玉石琉璃般剔透的純淨樂聲,便將他心中所有疑慮一掃而空。

    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透明、絲毫未沾染俗世塵味的琴聲?!他雖然不懂音律,但也能清楚地聽出這樣的樂聲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再得的。

    一曲彈罷,傅霽東仍緊閉著雙眼,還無法由深深的感動陶醉中抽出身來。

    「怎麼樣?大哥。」綠芽雖對自己的琴藝極富自信,依舊有些忐忑。「我的琴藝……夠份兒見見你那把名貴古琴嗎?」

    「嗯,夠了。」他睜開眼睛,眸中是毫不掩飾的讚賞驚艷。「如果連你都不足以碰那把古琴,我想這世上,應該再沒有比得過你的琴師了。」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嗎?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什麼時候可以碰碰它?」

    綠芽大喜,立即衝過來拉住他的手臂追問,那副興奮雀躍的模樣,與她方才彈琴的穩重沉靜,簡直判若兩人。

    「不急,我總得跟你四季樓的鴇娘談談吧?否則不吭一聲就把你給帶走,人家還不以為我是大淫賊嗎?」傅霽東摸摸她的頭,緩聲說道。

    要是讓朝中那些見過他疾言厲色、卯起勁兒來批評種種不公的大臣,親眼目睹他這一刻柔軟寵溺的表情,肯定會讓一堆年逾半百的老人家嚇到作惡夢……

    他自嘲地笑了笑,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想要疼惜她的衝動。

    「是噢……」她失望地噘了噘嘴,但隨即又振奮起來,扯著他起身。「那咱們還等什麼?現在就去跟夫人說呀!」

    男人嘴邊噙著一抹笑,以自己亦沒察覺的縱容神情,由著她揪著他的袖子步出廂房外。

    「四季夫人不在?」傅霽東瞅著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態度不卑不亢。「敢問夫人何時回樓?在下有要事相談。」

    「查公子,夫人不在,樓中大小事務皆由小的處理,您告訴小的也一樣。」管事奉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恭敬道。

    「是嗎?」傅霽東試探地瞥了綠芽一眼。見她點頭,他有些抱歉地道:「綠芽兒,你能先回剛才的廂房等我嗎?」

    「噢。」雖然不甚甘願,但她終究還是噘著紅唇兒,乖乖出去了。

    「查公子有何指教?」待綠芽關上門,管事等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她離去的腳步聲才謹慎地開口。

    「實不相瞞,前些日子在下得到一把佚世許久的珍罕古琴,欲尋找一名琴藝高超、足以彈奏這把琴的樂師來保管動用。」傅霽東一邊說明,一邊暗中觀察著管事的表情。

    「也就是說,您想替綠芽姑娘贖身?」聽到這裡,管事便會意地接下他的話,並微微一笑。「查公子贖回綠芽姑娘,只是單單為了那把珍貴的古琴?這還真是一樁風流韻事啊!」

    「當然不單如此。」想起兩人相識的經過,傅霽東歎了一口氣。「我在茶樓和綠芽姑娘結識,當時在下並不知道她是女兒身,便與她結了金蘭。既然在下於神前承諾要如待親手足地對待綠芽兒,即使她的琴藝不甚特出,在下也得贖她出去。」

    管事笑著點點頭,沒有搭話。

    他識人無數,一眼就看出這位查公子為人正派謙謹,舉止打扮處處風雅高貴,鐵定不是普通人物,綠芽兒跟著查公子絕對是吃不了虧的。

    「有您這番保證,相信四季夫人也會欣然同意,讓您將綠芽姑娘帶回去的。」管事欣慰地道。

    「不敢、不敢。」看得出四季樓上上下下都很疼愛綠芽,傅霽東打從心底感謝那位未曾謀面的奇女子。「綠芽兒能出落得如此純真無邪,在下實在感佩夫人的費心教養。」

    「不敢當。」管事說著,突然像是想起某件事,蹙起了眉頭。「這個……查公子,您應該不急著要將綠芽姑娘帶走吧?」

    「怎麼?」傅霽東瞅著管事那略顯為難的神情,不由得挑了挑眉。「我不能即刻帶她離開?」

    這怎麼叫他不感到焦急呢?現下他不在宮中,雖然也能靠著探子和隨從捎來的消息得知並處理國家大事,但他一日不在朝中,內心就一日不享安寧啊!

    「是這樣的……」管事堆了滿臉的歉意。「對咱們夫人來說,綠芽姑娘就像是夫人親身所出。這親女兒要離家,總要當面跟為娘的叩謝道別一番,此乃人之常情啊!」

    管事的要求確實合情合理,儘管歸心似箭,但不顧綠芽兒的意願便強將她攜回宮中這種事,傅霽東著實做不出來。

    「那麼,四季夫人何時能回樓?」按捺下想歎氣的衝動,他已做好繼續留在京城數日的打算。

    「小的這就修書請夫人回樓,不過,這一來一往,估計也要二、三十天的光景才能……」

    「這麼久?!」聽到這裡,傅霽東忍不住詫異地打斷他的話。

    「真是對不住啊查公子……」管事依然一臉抱歉,誠懇得叫人無法怪罪他。「若您十分介意,今日起小的就不會再讓綠芽姑娘接見其他客人,就專門服侍您一人了,您意下如何?」

    「這都不是問題……二、三十天這實在……不能再快一些兒嗎?」傅霽東皺緊眉頭,很是困擾地問。

    「沒法子啊,查公子,夫人現下人在遠地,再怎麼趕路,也得費上二十天才回得了京城……」管事愛莫能助地望著他。

    「我知道了,二十天就二十天吧!」無奈之下,傅霽東只有吞下挫敗,點了點頭。

    「多謝查公子成全。」管事恭敬地躬身答謝,隨即擊掌命人設宴。「承蒙查公子不嫌棄,不但與綠芽姑娘互信互憐,還結為金蘭,實在是一樁美談,小的代夫人謝過公子,還請公子務必賞臉,讓小的以美酒佳餚款待酬謝。」

    面對管事的熱情招呼,傅霽東臉上雖在笑,卻無法真正從心底感到高興。

    唉……回宮這件事,看來還有得磨呢!

    第三章

    「你方才跟管事說了些什麼?」

    傅霽東甫邁進廂房,綠芽就迫不及待地奔上前追問。一見到她那充滿好奇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揚起唇瓣。

    「在聊把你拐到我那兒去的事情。」他扯著笑調侃她。這要是讓那些大臣們撞見,肯定又要以為天快塌下來了。

    「真的?那管事他答應了嗎?」一想到即將能碰到那把古琴,綠芽就興奮得不得了。

    傅霽東覷了她一眼,好笑地問:「我要把你拐走,再也不能回來這兒,你一點都不覺得依依不捨?」

    「啊、對噢,以後就看不到樓裡的大夥兒了……」經他提醒,她才後知後覺地苦著臉兒,發起愁來。

    傅霽東登時忍俊不住,很不給她顏面地笑出聲來。

    這小妮子真是一點心眼兒也沒有,光是望著無憂無慮的她,他的心裡就有說不出的舒坦自在,像是在瞬間就把所有煩惱都拋在腦後了。

    如果日子能這樣平平靜靜、知足恬淡地過下去,那該有多好……

    待他察覺自己正在幻想些什麼,傅霽東差點沒有從椅子上摔下地去──

    等等,他是哪根筋不對進了?!先別說朝中還有一大堆弊端等著他去改革,綠芽兒根本就不是他能覬覦妄想的對象啊!

    「查大哥……你怎麼了?」瞅著臉色陰晴不定的男人,綠芽憂心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兒……」他苦笑開口,不敢看向她充滿關懷的眼神。

    斗室內隨即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中,綠芽忐忑地偷偷觀察著男人的表情,不安得只能將手裡的巾帕扭過來又絞過去,不明白結拜大哥為何突然收起了笑臉,眉頭深鎖。

    難道她剛剛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才惹得大哥生氣?

    「大哥,對不起!」她忽地站起身來,沒頭沒腦地便鞠躬道歉。

    傅霽東不由得愣住。「你為什麼跟我道歉?」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大哥不高興,總之妹妹在這裡跟大哥陪不是了……」她抬起那雙楚楚可憐的眸子來,巴巴地瞅著男人。

    「我不是生你的氣,真的只是想起了一些煩心的事。」他揚起唇瓣,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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