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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湛露

    小太監只好回答,「大概是童妃和清妃的住處。」

    她沉吟片刻,問道:「她們總是哭嗎?」

    「不是……大概是今晚才開始的……」他一臉很為難的樣子。

    她又想了想,「帶我過去。」

    「娘娘,這可使不得啊。」他嚇得連忙阻止,「那兩個娘娘的嘴巴好厲害,你去……只怕討不到便宜。」

    潘龍美一笑,「又不是做買賣,討什麼便宜?我只是去看看她們。二更半夜,宮中到處是哭聲,你不覺得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嗎?」

    於是她悄悄回去取了自己的外衣穿戴好,讓那小太監舉著一盞燈籠照著宮內的小路,直直定向南邊童妃和清妃的住處。

    剛到那邊的宮門口,就有宮女看到燈光,喝問道:「什麼人?」

    「是玉妃娘娘來看童妃和清妃娘娘,請姐姐通傳一下。」潘龍美這邊的小太監發話。

    那宮女嚇一跳,想不到這麼晚了潘龍美會過來,不知道是該立刻跪下行禮還是立刻進去通傳,就那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跪也不是的尷尬站在原地。

    潘龍美輕聲問:「你家主子在裡面?你是清妃的人還是童妃的人?」

    「回娘娘的話,奴婢是清妃娘娘的人,今天晚上清妃娘娘來看童妃娘娘,就留宿在這裡了。」

    她點點頭,自己抬腳進去。

    宮女見狀,慌亂之間腳步錯亂地一邊跑進去一邊喊,「娘娘,玉妃娘娘來看你了。」

    內殿的大門霍然被人從裡面嘩啦一聲拉開,兩個宮裝麗人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樣紅腫,但是卻滿面怒氣地瞪著正款步走來的潘龍美。

    「玉妃娘娘這麼晚了不伺候萬歲,來我們這裡做什麼?」先發話的是童妃。

    潘龍美走到近前行了一禮,「見過兩位姐姐。因為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過來看看。」

    「怎麼?還沒當上皇后就要統攝後宮之事了嗎?」童妃的確是個刀子嘴,說話毫不留情,再加上最近為了潘龍美受寵一事,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好不容易和好姐妹清妃一吐胸臆,大哭一場做發洩,沒想到罪魁禍首自己找上門來。

    而潘龍美顯得越謙和,她就越覺得她是來示威的,柳眉不由得挑得老高。

    清妃大她幾歲,在後面拉了拉她的衣角,賠笑道:「玉妃妹妹別見怪,童妃和我說起家鄉的事,一時心裡難受,所以哭了幾聲,是不是吵到萬歲休息了?」

    「沒有,他還睡著。」潘龍美今天來這裡就已經預料到不會有好臉等著自己,所以對童妃的憤怒和冷眼相待早已在預料之中。

    「萬歲還睡著,你就出來?這可不是伺候萬歲之道。」童妃忍不住又開口,然後轉對清妃道:「當初咱們伺候萬歲的時候,哪次不是等到萬歲親口允許離開時才敢走?哪能把萬歲一人丟下?」

    潘龍美笑笑,沒有辯駁。

    清妃歎口氣,「好了,妹妹,別逞口舌之快了,我們已經輸了萬歲,難道還要讓人看我們的笑話,連自己的面子都輸了嗎?」

    潘龍美一震,說不出這句話撞擊在她心口時是怎樣的感受,那似乎是酸甜苦辣皆有的滋味。

    童妃更怒了,「面子?我們還有面子嗎?自從她搬進萬歲的寢宮,我們就連『裡子』都沒有了!」

    潘龍美緩緩開口,「我今日來一是給兩位姐姐請安,二也是來告罪,自我入宮以來,一直沒有去拜見各宮的娘娘們,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姐姐包涵。」

    見她說得如此謙恭客氣,清妃連忙接道:「哪裡的話,你是新貴人,萬歲恩寵你,你自然比較忙,沒空來我們這裡也是應該的,改日我們一起去看你。」

    「哼!」童妃哼了聲,「一張巧嘴,若是真有心拜見,哪可能這點工夫都沒有?難道萬歲會一時不離地抱著她,不讓她分身嗎?」

    這句話不僅說得讓潘龍美有點尷尬,連清妃都面有暈紅。

    「阿童,你別說得太露骨了。」她再度勸說。

    童妃邁上一步,趾高氣揚地問;「好,既然你受萬歲的恩寵,我且問你,你對萬歲是否盡心服侍過?你知道萬歲最喜歡吃什麼嗎?你知道萬歲最喜歡什麼顏色?你知道萬歲最喜歡什麼花?最愛聽哪種樂器?最愛讀誰的詩詞嗎?」

    潘龍美抿緊唇,一句未答。

    童妃見她被自己問住,不由得有些得意,「連這些都不知道,真不知你這些日子是怎麼伺候萬歲的,像你這樣對萬歲不盡心,我看你也未必能保得萬歲的恩寵多久。」

    「我本來就未曾『保』過萬歲的恩寵。」潘龍美忽然開口,但是語氣已沒有開始的平和,她的口吻平淡中有份堅定,質樸卻又深沉。

    「萬歲給與我的不是恩寵,而是情,不是一個皇上給妃子的肌膚歡好,而是男女之間最深的貼心之情。我不需要知道萬歲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愛看什麼花、愛聽什麼樂器,或是愛讀誰的詩詞,那些自有史官記錄,身為朝的妻子,我真正要關心的是他今日是否開心,若是有煩惱是為何而愁?為何而憂?我能替他做些什麼?能否為他分擔,出謀劃策?」

    清妃和童妃聞言神情大震,雖然背脊挺直,但肩膀已經開始抖動,顯然潘龍美的話真的刺到了她們的心裡去。

    「你們既然已經得到過他的人,不管那是恩寵還是情,都應該知道這個道理,不用我來告訴你們。你們的眼睛是否曾經掠過那些絲綢珠寶,看到過皇上心底的孤獨和憂鬱?你們的耳朵是否曾經避開絲竹管樂,聽到從宮外飄來的詭語怪談?你們是否曾經為東嶽操過一天的心?是否曾經主動為他分過一天的憂?」

    清妃忍不住辯駁,「先帝有令,後宮不得干政,我們怎能……」

    「沒人讓你去『干政』,你所要做的,只是聽、記下,然後在他需要你的時候為他做出一點點的謀劃。聽與不聽,在他,說與不說,在你,這樣才是身為人妻之道,但是,你們除了爭寵爭位之外,有誰做過這樣的事情?」

    兩位把子瞠目結舌、面面相覷,竟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今日晚了,不該來打攪兩位姐姐休息,我先告辭了。」她退後一步,又說:「涼風有信,秋月無邊,兩位姐姐還是以保重身體為上吧。」

    潘龍美就這樣轉身而去,身後的童妃恨恨地罵了一句,「她狂什麼?」

    清妃歎口氣,「但你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實是實情,在與皇上心心相知上,我們……不如她。」

    第十章

    潘龍美本以為自己去看童把和清妃的事情只是一段插曲,除了她和當事人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沒想到第二天皇甫朝下朝回來之後就笑瞇瞇地看著她,問道:「聽說朕的梓童昨天晚上發了一回威?讓清妃和童妃都當場嚇得不敢說話?」

    「梓童」本是戲文中皇上對皇后的愛稱,但是讓潘龍美吃驚的是,自己昨夜之事居然會傳得如此快。

    「宮中的事情都瞞不過皇上的耳目。」她歎口氣,「本來只是去閒聊而已,但是……一時間臣妾情緒激動,失了口。」

    「能讓童妃吃啞巴虧的人,朕以前還真沒見過,相信童妃自己也沒想到。」皇甫朝幽幽笑著,「是去閒聊?還是為別的什麼?」

    她咬咬唇,「只是想到以前絲縈和我念過的一首詩。」

    「詩?什麼詩?」

    「淚濕羅巾夢下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他臉色一變,又笑道:「這麼悲涼的詩啊,是朕最近冷落你了嗎?」

    她歎了口氣,「皇上何曾冷落我?只是……皇上對我越好,這首詩就難免在別人身上有所印證。」

    「這麼說你是去安慰她們咯?原本你是想拿朕做交換禮物,和她們談和解條件的?」

    「你知道我不會。」潘龍美的十指交纏在一起,「但是……我既然是女人,就會知道她們心中的苦,也不忍聽她們的哭聲。」

    他點點頭,將她摟在懷裡,「還記得上次那個白毓錦嗎?在朕面前很大膽的那個慶毓坊的老闆。」

    她點點頭,不明白他怎麼會忽然將話題扯到那人身上。

    「幾年前,朕認識他的時候,和他說過幾句知心話,不過卻反而被他嘲笑了,那時候朕有些生氣,現在想來,他說的未嘗不是道理。」

    「萬歲說什麼了?他又說了什麼?」

    「朕當時是布衣,和他說,我家妻子雖多,但是沒有一個是紅顏知己,這也是那時候我和他起了爭邱劍平之意的原因,因為那樣的女子是宮中沒有過的。」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但是他冷笑著回答說,是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偏以為家花沒有野花香。」

    潘龍美就是性格再淡漠也不由得微微變色,「這個人說話果然大膽。」

    「是啊,不過朕以前的確沒有關注過身邊的女子到底有誰真的適合做朕的紅顏知己,或者,是朕沒有找到,所以宮中雖然佳麗眾多,朕還是不開心,直到你出現在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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