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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他又試了一次,表情充滿決心和憤怒,她懷疑為什麼沒有迸發出火焰來。他先跪坐著,然後站起來。

    他做到了!她鬆了一口氣,微笑了起來。

    他沒有微笑——換做她一定會——也沒有發出勝利的歡呼,只是站在那裡,比以前更挺直地站著,胸口像老鷹高興時那樣上下起伏著。

    傲慢的英格蘭佬,當她這麼想的時候,也不禁驕傲地微笑著。

    洛傑轉身,憤怒地一跛一跛走向門口,然後彎下頭鑽過門頂,蹣跚地走到外面。他仍然很生氣,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卻從此以後再也不能說話,只能發出一些粗嘎的聲響。

    他站在外面一陣子,才發現自己真的需要新鮮的空氣,還有他想著,隱私。他左顧右盼,想找到一個最近的樹叢解放自己。

    他開始前進,枴杖一路插進柔軟的泥土中。他掙扎著,想要更輕易地前進,因為愈靠近樹叢,地面變得愈堅硬。

    他花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她正和他一起前進。每當他跨一大步,她就用兩小步追上。

    他瞥向她,一邊多走兩步,一邊瞪著她的頭頂。

    她還在他旁邊。

    他停下來,往下朝她皺眉。她當然不會在跟著他走吧?

    他走了兩步。

    她跟著走了兩步。

    他沒有移動,低頭看著她。當她看向他時,他搖搖頭。

    她似乎很困惑,然後那只完好的眼睛睜大,發出令他不悅的愉悅眼神。她無法隱藏起那股瞭然的微笑,即使她明智地努力這麼做。

    他不悅地轉身,開始往前跛行。

    「我早就看過了,英格蘭佬。」她說道,再次跟著他走。

    他盡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將枴杖插進泥土裡。非常地惱怒,不過不確定哪一件事更困擾他一點:是她試著跟著他去,或是她宣稱對男人有著這麼確切而親密的瞭解。理智告訴他,這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英格蘭佬!」

    他停下來,手緊抓著枴杖,然後慢慢轉過來看著她。

    她站在他身後幾尺,雙手插在腰傷風,下巴抬得高高的。「你以為在你生病時是誰照顧的?」

    他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但轉過身,很快地跛行前進,因為他一點也不喜歡自己臉紅。他是個騎士,不是和女人在一起時還會臉紅的青澀小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尷尬,除非是被吊起來讓他變得跟以前不同了。

    他曾經和許多女人在一起,對男性生殖器可以侃侃而談;這是男性經常談及的話題。

    「說真的,你的和我看過的其他的沒什麼不同。」好像她看過全世界男性的隱密部位一樣。

    他繼續往前走。

    「不過,我想還是有一點不同。」她大聲說。

    不同?他不理她,繼續往樹林前進。

    「比大部分的來得小。」

    他像忽然生了根似的停了下來,然後慢慢地轉過來。

    她沒有微笑,從她的表情,他可以瞭解她是非常認真的。

    小?他瞇起眼睛,大聲地喘氣。

    她表情嚴肅地補充道:「馬兒的比較大。」

    他驚訝地站著,不確定她將他和一匹種馬相比,是不是安撫了他的自尊。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喜歡別人說他「小」。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因為她將不會跟著他進樹林。他伸出手,指向草地。

    她瞪著他,先看看手指,然後回到他的臉。「你要我離開?」

    他點點頭。

    「你確定不需要我幫忙?」

    他不發一語,只是朝她瞇起眼睛,警告她最好趕快消失。

    「好吧,」她歎口氣,然後搖搖手補充道:「你自己去吧。茅坑就在那些樹後面,再過去那邊。等你走進樹林以後,只要跟著味道走就對了。」

    他轉過身,喉嚨裡卡著一些咒罵的字眼,但等它們排除萬難出現時,聽起來卻更像呻吟聲。

    「我會留在這裡,以免你需要我幫忙。」她朝他大叫,愉悅的聲音對他糟透的心情一點助益也沒有。

    需要她?他盡可能迅速一跛一跛地往森林中植物生長最茂密的地方前進。

    他是沒有馬那麼大,但也從來沒有人對此有所怨言。大多數的女人一開始都會大吃一驚,他驕傲地想著,一邊快速地穿過樹叢間。

    每一個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尺寸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你怎麼做。而他非常瞭解要怎麼使用自己的兩把劍。

    「英格蘭佬!」她大叫道。「你覺得你會花多久時間?」

    她是笨蛋嗎?他根本沒有辦法回答她。他迅速地綁上腰帶——在她趕過來之前,然後轉過身,一跛一跛地走回去。

    「喔。」這個簡單的聲音中充滿了許多的意義。「你不能說話,對吧?」

    他只是瞪著她。

    「喔。」她又說了一次,用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的尷尬表情看著他。「那我不吵你了。」

    她終於轉過身,走向石橋。

    在他走回去,做完整件事這整段時間裡,都一直無聲地埋怨著,惱怒自己怎麼會碰上這一團混亂。

    小?他甚至比自己的手還大呢!而接下來幾分鐘的時間裡,他就一直站在那裡……往下看。

    黛琳笑著穿過草坪,因為馬兒一直用鼻子推著她。這是每當天氣如此晴朗時,他們就會玩的遊戲:它像小狗一樣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等她停下來,它就用鼻子撞撞她,把她推向前,然後搖搖頭和鬃毛,彷彿在嘲弄她。

    很快地,它厭倦了這個遊戲,走回去嚼食更具吸引力的長草。動物不像人,它們一次只需要一種東西,不會一次要所有的東西,除非情況需要。

    黛琳踏過草坪,足心感覺到草地的涼爽,接著開始摘取秋天的野花,當作桌子的裝飾,懷裡很快便塞滿了藍白色的剪秋羅、矢車菊、粉紅和黃色的菊苣和仙人草。

    然後她轉身看到了它們:一隻雌鹿和它的雙胞胎孩子。她認識它們,那兩隻小鹿是今年春天才出生的,現在長大了一點,腿也沒那麼細瘦了。她在草地上蹲下來保持不動。

    沒有多久,母鹿便從樹蔭底下出來,向她走幾步之後又停下來,不太確定該怎麼做,就像久別重逢的家人或朋友會有的遲疑。

    黛琳拿出一枝矢車菊。兩隻小鹿從隱蔽處走了出來,雙耳豎起,明亮的眼睛跟著母鹿。當它開始嚼食黛琳拿出來的花時,兩隻小鹿眼神變得急切,然後母鹿發出鳴叫聲,召喚她的孩子。

    同時,黛琳伸手到旁邊的籃於裡,抓出一些剛剛撿的香甜莓果,然後伸出手,張開放著肥美醋栗的掌心。小鹿跟著母親,很快地開始小口咬著果子。

    她笑了起來,一方面是因為癢,一方面是因為她喜歡看這些動物柔軟的毛皮、精巧的五官、大大的棕眼和平靜的外貌:這些似乎象徵了全世界的自然美。

    她在清新的草地上坐下,那些鹿收攏腿,毫不害怕地坐在旁邊,其中一隻小鹿輕呼一口氣,把頭靠在她的膝上。她撫摸著它好一會兒。

    然後她往後將身體伸直,雙手平放在地上,臉朝向溫暖的陽光,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直到她的臉頰變得溫暖。然後母鹿突然躍起,兩耳豎直往上看。

    黛琳隨著鹿緊張的視線看過去。

    那個英格蘭佬站在草坪另一端的森林邊緣,手搭著一棵老榆樹看著她,表情深不可測。

    她不知道他站在那裡看了她多久。一部分的她想要轉過頭,假裝他不在場,假裝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彼此。但她辦不到。

    他沒有繼續留在原地看她,而是轉過身,一跛一跛地走回小屋,留給她滿腹的悸動。她曾以為那是恐懼,但現在她知道那還有一些別的東西,一些她從未感覺過的東西。

    第七章

    洛傑錯了。

    就算他沒有看見草地上的那一幕,也應該知道的。他聽說過有些人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可以馴服鹿、鳥、馬匹,甚至是大象和獅子。

    但他從未親眼目睹。一隻鹿把頭靠在她的膝上?

    感覺到震驚而怪異,他回到小屋,裡面的小小世界對他而言已經很熟悉了,但這次他走進去時,卻帶著另一種不同的觀察角度。

    靠近一點看,他發現籠子裡面的動物跟他一樣,並不是俘虜。他站在最頂端一個籠子的正前方。

    裡面那只獾是瞎的,從籠子的木欄裡看向外面的混濁眼睛看不到任何東西,平扁的黑鼻子抽動著,耳朵豎起。

    洛傑拾起因動物跑動而掉在籠子附近的一顆小莓子,用指尖頂著成熟的紫莓,遞到獾的鼻子前。它靜止了一秒鐘,嗅了一下,突然抓起果子,塞進嘴裡,只留下一滴亮紫色的汁液在洛傑的指尖上。

    他在衣服上擦擦手,然後觀察著整面牆邊被關著的動物。瞎眼獾的旁邊是一隻隻剩下三隻腳的垂耳兔,另一隻兔子有一道橫劃過整個臀部的疤痕——鐵製捕獸器留下的痕跡,不用花多少腦力也可以瞭解,這兩隻兔子發生了什麼事。

    附近一個柳條籠子裡的貂鼬,淡粉紅色的皮膚尚有著深紅色的斑點。事實上,他是靠頭上幾撮少得可憐的紅毛,才判斷出它是一隻貂,毛的頂端正要轉成白色,準備應付即將來臨的冬雪。這只枯瘦、光禿禿的貂鼬沒有半點毛渣,所以他知道她並沒有像剃光他一樣,剃掉它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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