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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誰會對你做出這種事?」她只得到一聲憤怒的咆哮。她想像著當他醒來發現自己變成這樣,心情會是怎麼樣。特別是在經歷過那一切後。她在他身邊蹲下,柔聲說道:「請你不要動。」

    他似乎沒有聽到,或者是不願意聽。他咆哮著——從喉嚨深處發出像某種野獸一樣的聲音。

    「聽我說,英格蘭佬,等你康復一些,我會帶你到森林邊緣,放你自由。」

    他轉過身,用憤怒的銳利眼神瞪著她,然後拉扯著繩子,並從喉嚨裡發出那種聲音。要是易地而處,那種聲音會像是一種懇求。但他彷彿正命令她放開他,而且聲音非常地凶狠。

    「我不會放開你的。」她頑固地說。

    他的表情抽緊,憤怒的視線幾乎要在她的肌膚上燒出個洞來。

    她站起來,轉身離開,因為那個頑固的笨蛋又開始掙扎了。她走向圓形的橡木桌,每當她將手肘放在桌上時,那張桌子就會開始搖晃,她一直很喜歡它,因為它搖晃的動作感覺起來像是具有生命,但她今天並沒有像平常一樣對桌子微笑,並對它說話。

    她拿起淺木碗和湯匙,轉身走回他身邊跪下,將碗端到他面前,讓他看清楚裡面的液體。「這會讓你舒服一點,舒緩你的疼痛,並幫助你康復。」

    當她試圖將藥餵進他的嘴裡時,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就在她將湯匙湊近他的唇邊時,他將頭用力轉開。這個動作必定讓他感到疼痛,他痛苦地閉起眼睛。

    「這會讓你舒服一點。」

    他不願意看她,不願意合作。

    「我花這麼多心力把你救活,難道會再把你毒死?」

    然後他將頭轉回來。

    她舉高木匙。「喏,喝一點,只要一點點。」他的表情沒有改變,臉色陰沉,似乎他才是握有主導權的人。

    她再次試著餵他那些湯藥,但那個頑固的男人不願意張開嘴,只是用冷漠凶狠的眼神瞪著她,嘴巴緊閉著。她確定那繃緊的下巴會讓他非常疼痛,因為他受傷脖子的肌肉拉緊,而某些殷紅的傷口也變得更紅,甚至開始流血。

    「我不會傷害你,」她盡可能冷靜地對面他說。「我可以發誓。」

    說了跟沒說一樣,他還是沒有放鬆,表情也沒有改變。

    她歎口氣,試著找尋耐心,但卻毫無所獲,於是她坐了下來,傾身向他,一邊看著他,一邊用兩隻手只抓住他的下頜用力壓。當他張開嘴抵抗時,她將湯匙塞進去。

    「成了。」她說道,無法壓抑自己像是贏了一場仗的感覺,然後坐回去,看著他。「這些藥會讓你好一點。」

    他將藥吐了出來。

    她朝他搖搖頭,男人就跟孩子一樣,甚至更糟。

    兩人彼此瞪視,像某種眼神的戰爭,過了一會兒,她領悟到這場戰役沒有人會贏。她不想再玩這種愚蠢的遊戲了。

    她換了個地方,到他的背後,依然保持著跪姿,將手放到他的耳朵上,強迫他將頭往後仰向她的大腿,幾乎要碰到她的膝蓋。

    這樣他下巴的位置就會比前額高。她抓住他的一隻耳朵,再次壓住他的下巴,這次的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幸好我先刮了你的鬍子,英格蘭佬,」她用平穩鎮定的聲調說。「要是我拉住鬍子好拉開你頑固的嘴,會比這樣更痛。」

    從他臉上的表情,她確定他還不知道鬍子已經不見了,不過他現在知道了。

    她錯了。他剛剛不算狂怒。現在才是。

    「那一點紅鬍子很快就會長回來的。」她告訴他。「相信我,英格蘭佬,這是你最不需要擔心的問題。」

    他瞪了她一眼,保證日後會好好報復。

    她只是甜甜地微笑,放開他的耳朵,不過沒有放開下頜,舉高湯匙,將整碗藥湯倒入他的嘴裡。

    他嗆息、咳嗽著,彷彿她差點淹死他。但他至少喝下一些。

    第五章

    那個小女巫對他下了藥。洛傑的頭像是喝了一整桶的酒,舌頭幹得像是春天剛刮過的羊毛,難受透了。

    他的喉嚨疼痛依舊,感覺哽塞而浮腫,但吞嚥時已經不再那麼困難;只好像要吞下和自己的頭一樣大的東西。

    等他逮到那個想要吊死他的人,他會讓那傢伙嘗嘗他每一分鐘所受的痛苦,然後再宰了他。不過,他還是不知道誰會對他做出這種事。

    一定是認識他的人,那個懦夫叫得出他的名字。他又聽到了那個呼喚他的聲音,他聽見了那陣笑聲,忽然間,他似乎又再次被吊了起來。

    他開始發抖,先是手指,再來是整隻手。他握緊拳頭,躺在地上,等待它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躺在那裡過了多久,或者是不是曾經睡著過,但當他張開眼睛,手已經攤平在床墊上,也不再發抖了。

    他將頭抬離枕頭,看看房間。她不見了。

    沒有其他人在小五里,除了動物以外——一隻獾、一隻狐狸、幾隻野兔和一對鼬鼠——統統被關在籠子裡。現在連那隻豬都被用一根細繩綁在遠處的角落裡,背上那只鷹的踱步方式,像極了在議事廳裡踱步的愛德華國王,而它也是房間裡唯一自由的動物。

    他聽到上面窗子傳來的嘈雜聲,抬頭向上看。一些松鼠聚集在窗台上,尾巴抽動著,彷彿聞到了本來擺在那裡的一些果子香氣。

    誘餌,他猜。

    松鼠低下頭看著他,然後像宮廷裡的仕女忙著談論最新的流言,彼此竊竊私語著。他向它們發出咆哮——那似乎是他唯一能發出的聲音——松鼠們立刻四處飛竄。

    感謝我吧,小壞蛋,因為我是免於你們像那隻狐狸和獾被關在籠子裡;像我一樣被五花大綁的命運中。

    他的頭躺回柔軟的枕上,靜了一會兒,仔細地思考著,一邊看著自從他醒來後就一直看著的東西——頂上那些陰暗沉重的木頭屋樑。

    然後,一股挫敗感讓他開始拉扯著綁住手腕的繩子,現在這個動作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幾乎就跟呼吸一樣的頻繁。

    但這一次他停住了,先握手成拳,然後再次拉扯左手;或許是他的力量已經恢復,或許是左手的繩子真的鬆了。

    他搖搖手。繩子真的鬆了。

    接下來幾分鐘,他不停地扭動、拉扯……拉扯、扭動,直到手得到自由,像上了油一樣滑出繩子。他盡可能迅速地將另一隻手鬆綁。這是他逃脫的好機會。

    他起身的速度太快,房間在他的眼前開始旋轉。他用手抱住頭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讓翻滾的胃部平靜下來,再開始解開足踝的繩子。

    他掙扎著跪坐起來,借助窗台站起來。腳感覺像是被煮過一樣鬆軟,他得靠在牆上,免得跌倒。利用門的支撐,他小心地走向門口。當走進外面的午後陽光中時,他微微地蹣跚了一下。

    她不在附近。他走了幾步,到達小屋邊緣的轉角,尋找她的行蹤。

    那匹阿拉伯馬在石橋後面的草地上,橋下有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但他還是沒有看到那個女人。

    他四處張望,並用那虛弱、僵直的腳,盡可能迅速地移動,全身肌肉鬆軟無力,就算他想要,可能也無法用力。銳利的小石子狠狠地扎進腳心。他跌跌撞撞地蹣跚前進,根本無法跑動。雖然他極力想嘗試,身體也不願意遵守腦袋所發出的命令。

    他搖搖晃晃地越過石橋,慢慢地接近那匹正在吃草的馬。當他接近那匹馬時,試著一如往常地安撫馬匹,避免它跑掉。

    但當洛傑張開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有一些怪異的聲音。

    那匹馬看著他,低著頭,眼睛抬起,嘴裡還咀嚼著青草,然後揚起昂揚的馬頭。洛傑慢慢地伸出手,撫摸馬匹的鬃毛和它鼻子上的白色記號,掌心溫柔地滑下馬的脖子,碰到鬃毛。

    然後,在那匹阿拉伯馬知道他的企圖之前,他旋身上了它光滑的背,手裡扭抓著鬃毛,腳跟敲了敲馬腹。

    阿拉伯馬像石頭一般靜止不動。他又踢了馬匹一腳,然後又一腳,最後試著要發出聲音,指示馬匹前進。那匹馬慢慢跑向草坪的邊緣。

    他做到了!洛傑在心裡大笑著,感覺到驕傲和自由。他自由了!自由,當他和馬匹走向樹林和自由時,他一邊這樣想著。

    騎向哪裡?巨石圈嗎?他不知道手下們會不會還在那裡等待,於是他慢下坐騎,看著分開的兩條路。不過是短短一瞬間。

    一陣銳利的口哨聲劃破空氣,阿拉伯馬攸地向左直轉。而洛傑往右邊掉下來。

    黛琳不再拍打毛毯上的草屑和灰塵,走了幾步來到最近的窗邊,往裡面看著英格蘭佬。他還在昏迷中。

    她走回去,再用柳條掃帚拍打了毛毯幾下,將它從樹枝上拉下來,抱在懷裡,走回屋裡,蓋到那個試圖偷走馬兒的騎士身上。她安靜地越過房間,在桌子旁坐下。她的松鼠朋友在桌子上吃著她為它們放在那裡的胡桃和野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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