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文 / 衛小游
他如她所願地深深地凝視著她,讓他的眼瞳中映現她的倒影。「都是。在我眼中,妳是成為項少初之後的秦瀟君,是我敬佩的朝友,也是我的妻。」
她動容地閃動著眸子。「你真傻。」
他撫摸她的臉頰,如夫對妻。「妳何嘗不是?」
她雙手覆住他的大掌。「我想要你別等,我等過,很明白等待是痛苦的——不,我早已不怪你了——就因為等待如此痛苦,所以我不願意你也這麼做。」
「妳無法阻止我。」他決意地說。
她因此歎息了聲。「如果我請王上再一次為你賜婚!」逼他另娶。
「別這麼做。」他堅定地說:「我不會答應的。既然如此,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你若決意如此,我會沒辦法放開你。」
他笑了。「那就別放開好了。」
她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像一個墜入情網而不自覺的女子。無計可施之餘,她歎息。「衛齊嵐,有沒有人說你非常執拗?」
衛齊嵐微一點頭。「有啊,就是妳。」
她看著他,很清楚地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會掛記心上一輩子的。如他所說:傾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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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她入睡後,衛齊嵐換上一身勁裝,離開小屋,疾行回京。
去為她辦一件事。
人人都認為砍傷她的樵子只是單純地因為婚事不果,而對主張改革國試的她心懷怨恨,他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這幾天,他已經交代景禾秘密採訪,結果果然不出所料。
這件事是有心人所設下的陷阱。背後主使者,正是她的政敵之一。
他繞路進城,沒讓任何人發現他的蹤跡。
三更時,他已像抹黑夜的影子般,出現在主事者的床邊,銳利的匕首架上當今京畿京輔張天翼的脖子上,唬得自睡夢中驚醒的張天翼冷汗直流。張天翼表面上歸屬於吏部陣營,實際上卻與朝中幾位大臣存有二心。
「壯、壯士……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蒙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的他,刻意壓低聲音,低沉地警告:「倘若當今禮部尚書再有任何閃失,你的人頭也會不保。記住,我會在暗處盯著你,隨時都準備取你一條性命。」
撂下警告,他與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夜中。
當晚,京輔大臣的宅邸,燈火通明,事後有好幾天不敢入睡。不過,這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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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天亮前回到她身邊,馬車已經備妥,只要沈大夫不反對,今天就能離開了。
沒料到她已經醒來,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拂去身上殘雪,拭汗,換上乾淨的衣物。沒有詢問他的行蹤,她只說:「外頭很冷吧。」
他來到她身邊,為她將棉被攏好。「怎麼不睡?天還沒亮。」
你去找張天翼,我怎麼睡得著?她暗自心想。「下次別這麼做了。」
簡單對話中,他已經明白她知道他去了哪裡,以及,做了什麼。「妳既然知道,怎麼還讓大理寺放人?」這不是縱虎歸山嗎?
「過來點兒。」她說:「我很冷。」
才說完,他已經坐上床沿,將她擁進懷裡,供她取暖。「答案呢?」
她歎了口氣,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貪戀他的溫暖。這幾日,她已經變得太過熟悉他的溫度了,沒有他在身邊,這麼冷的夜裡,她根本睡不著。
「你想想看,我的政敵又不只有張天翼一人,這件事,就算他不做,也會有其他人做的。既然如此,我何必費心思去對付他們,只要我做好我的事,他們又能奈我何?」
女子國試之路,還漫長得很。這種事,以後只會層出不窮,直到一個世代的人們觀念改變為止。她無法讓所有反對的人在一瞬間全部都轉向支持她的做法,只能步步為營,慢慢去做。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如果能夠,我真想帶妳隱居到沒有這一切煩惱的地方,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妳和我。」
她笑了。「多傻啊,你明知道那不是我們能走的路。未來,分道揚鑣,還是無法避免的結果。」
他繼續沉默。
她摸索著他的胸膛,找到他的心跳。「將軍,你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等到我的回頭。」
「那麼我就一輩子站在妳的身後,看著妳昂首闊步走妳要走的路。」
他令她萬分動容。「我心懷感激。」
「不必,因為我知道妳不會真的讓我等不到人。」
「當真如此?」
「必然如此。」他說:「未來不管我身何處,只要妳回過頭來,就能看到我。」
「如果這輩子我都不回頭呢?」
「那麼我下輩子還會繼續等下去。」
「下輩子啊……好吧,我答應你,下輩子一定不會讓你空等。」
「那就這麼說定了。」
他朗朗笑出聲。她卻開始為他傷神。
天將大白了。
天亮後,他們將各走各的路。這樣的結局難道真是無法避免的嗎?她不敢想像他們能有重逢的一天。但是她知道,她會一輩子記得他曾經為她如此情深意重。這是不會被忘記的事。
第十二章
在他的細心照料下,她復原的狀況極佳。沈大夫沒有堅持要留人,再最後一回看診後,他們雙雙謝過大夫,便啟程上路。
在下了連日的大雪後,難得今日雪止天晴。
他駕車送她,來到城門三里亭前時,她讓他停下馬車。「行了,到這裡就好,將軍也請快回同關吧。」景禾會在稍後到這裡與他們會合,送她回尚書府。因此他可以不用進城,以免洩漏了他私自回京的行蹤。
他勒住馬,聲音從馬車外傳進車廂內。「今日一別,恐怕難再相見,務必多珍重。」他真的很擔心她會再出事。
「戍守邊關日久勞累,將軍亦然。」
「……等景禾來,我再走。」
受不了見不到他的人,只聽得見他的聲音,她推門下車,身上穿著輕暖的氅衣。是她慣穿的黑色與男性的裝束。
她面色如雪,髮絲與一雙黑玉般的眼睛是這銀白雪地上唯一的色彩。他貪看她這模樣,想牢牢記住。
雪、天與她的面孔彷彿融成了一色。他為這情景震懾住。想起當年初見男裝打扮的她時,也曾為她一雙冷靜到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眼眸所吸引。原來,當時他就動了心。
偏在這地久天長的時刻,遠處的雪原傳來馬蹄奔馳的聲音。
一眼望去。「糟了!」他說。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道:「糟了。」
一隊輕騎正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疾馳而來。為首者穿著一件鮮紅色的大氅,頭戴珠冠,面如點玉。正是這國家最尊貴之王。
他們連躲藏的時間都沒有。
那隊輕騎轉瞬間已來到他們面前,兩列的騎兵將他們環繞圍住。
他們雙雙躬身行禮。「王上。」
少王高踞馬上,看著雪地上的兩人,朗聲笑問:「兩位愛卿快快請起。」待他們抬起頭來,才又道:「咦,聽聞項大人這幾日身體不適,無法上朝,卻沒料到會在城外三里亭中遇到你啊……更奇怪的是,衛將軍,你要回京,怎麼沒先知會本王呢?雖說這幾年邊關無事,將領若有要務,隨時可以上書告假回京,可本王似乎不記得有看到你的奏章,難道是底下人送丟了嗎?」
只見項少初沉穩地道;「回稟王上,這都是微臣的錯。」
「不,是我的錯。請王上——」
「紫衣將軍,我正在聽項大人的解釋。」少年王臉上看不出喜怒地打斷衛齊嵐的話。衛齊嵐只能噤聲,耐心等候她的解釋。
項少初繼續說:「稟王上,日前臣受傷一事,人盡皆知,衛將軍因為擔心臣的傷勢,才會臨時起意,遠從邊關回京探視。但由於臣已無大礙,因此今日才出城送將軍回關,不料驚動了王上,還請王上降罪於臣。」
「愛卿已無大礙,很好很好,只是這其中怎麼有句話本王聽不大懂?」少年王疑惑地說:「為何你受傷,紫將會擔憂你的傷勢?」
「臣該死。」衛齊嵐單膝跪地請罪道:「臣因擔憂項大人的傷勢,是故一時間亂了主意,才匆匆從邊關帶回專治刀傷的金創藥。」
少年王看著雪地上的兩人,他不作聲地抬起一隻手臂,示意護衛離開,遠離他們聽力可及的範圍。這才道:「兩位愛卿,在此只有你我三人,我們明眼人不說瞎話,說吧,紫將,你戀上少初已有多久了?東陵男風之盛,我是心知吐明的。若非如此,你身為將領,怎會無視軍令,私自離關?」
衛齊嵐無話可說。沒想到王上會朝這方向去推敲。只能硬著頭皮承認:「回稟王上,臣萬死。」
少年王看向項少初。「愛卿,既然紫將不說,那就換你說吧。」
項少初也拱手跪地道:「稟王上,紫將以國家大事為重,一直不曾對微臣表明心意,直至此番,微臣才看見紫將的用心。還請王上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