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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衛小游

    「大人……」

    「景禾,你跟了我多久了?」

    「三年了,大人。」

    「三年了呀。」項少初低聲喃道:「時間過得還滿快的呢,總覺得好像才一眨眼……」乾笑了兩聲,他又回神過來,笑道:「沒事了,下次謹慎一點就是。去休息吧,今晚不會有事的,不用替我守夜。」他不是不清楚這對忠心耿耿的兄妹總在他入睡後幾乎不合眼地輪流守護他的安全。

    「大人也請好好休息。」景禾答應了聲,下一瞬間便消失得不見人影,就像一抹來去無蹤的影子。

    除了秧兒之外,從來沒有人知道他身邊有這麼一抹忠心耿耿的影子。不料衛齊嵐一眼就發現了影子的存在。

    看來衛齊嵐終究是有那麼一些不平凡的地方,使人摸不清、也看不穿。

    原先對他還有幾成把握的,現在可能得再重新估算估算。

    懷著這樣的心思,項少初終於緩緩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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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另一人的輾轉反側,身在侍郎府的衛齊嵐則睡了長久以來最好的一覺。連日來的奔波與幾年累積下來的疲憊,似乎都在這長長的一眠中得到了休息。

    連睡了一天一夜之後,他神清氣爽地醒過來,簡單打點過後,提了劍便到後院舞了一回。

    練過劍後,正待去拜訪主人,然而項少初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一旁,身上一貫是黑色的綢衣與毛氅。

    已經是三月天了,即使是位於東陵北境的鳳天都已進入春季,積雪早已融了,氣溫不再嚴寒。怎麼他身體如此虛弱,竟還需要披著溫暖的大氅?

    仔細一看,項少初的身骨果然有些單薄。

    也許還太過單薄了點,他的面頰甚至因為略帶寒意的早風而微微泛紅,嘴唇則略顯蒼白的粉色。

    「將軍起得真早。」項少初朝他走了過來。

    拭了拭汗,衛齊嵐說:「我睡了一天一夜,不早了。」

    「將軍連日奔波才休息一天一夜,我正猶豫著是不是要請人叫醒你呢,沒想到你已經起身了,看來還練了一回劍。」

    衛齊嵐的衣衫不知何時半敞開來,隱約露出結實的上身。發覺項少初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低頭一看,發現衣衫敞開,便順手理了理衣襟。

    「你身上有很多傷。」只是一瞥,他便看見了衛齊嵐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

    「都是舊傷了。」武將身上,要不負傷,除非邊境無戰事。

    只見項少初仍盯著他的上身看,讓衛齊嵐忍不住以為他的衣服又鬆開。因為他看起來似乎很想伸手碰。

    沒料到項少初會問:「痛嗎?」

    錯愕的衛齊嵐半晌才反應過來。「當然會痛。」

    項少初沒料到自己會問,更沒料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他忽而笑問:「英雄也會喊痛?」

    這是第幾回了?衛齊嵐覺得好像常聽見項少初喊他「英雄」。雖然平時也常有人這樣喊他,可他都不以為意。只是項少初似乎比一般人更常這麼稱呼他。這使他突然想起日前在西北城門時,他曾經說的話,當時他說……

    衛齊嵐反轉手腕,收劍入鞘,笑了笑,說:「英雄也是人啊。」

    聞言,項少初忽而笑了起來,朝他深深一揖道:「既然將軍已經起身了,那麼請先梳洗更衣,準備入宮面見王上吧。」

    「項大人也一道嗎?」直接入宮面聖,還是跟項少初一道,或許會相當引人側目?

    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麼,項少初目光挑釁地看著他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容軍師已經來了,正在堂前等著接將軍回府呢。」

    聽見這消息,衛齊嵐臉上並不見意外,只是點頭道:「那麼,你我稍後見了?」

    「是的,稍後見。」項少初輕聲回應。

    與他的會面,已經不再是不可預期的了。

    三年多來,他再次深切領悟到「今非昔比」這句話的含意。

    原來,項少初不知何時開始,也已經不再是多年前的那個項少初了。

    滄海桑田,恐怕也不如人事全非來得更加變幻莫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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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四郎親自駕了馬車在侍郎府的堂前等候迎接,看見衛齊嵐手腳完好的從內院裡走出來時,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將軍,屬下來接您回府了。」鮮少以屬下自居的他,在人前還是得做做樣子。

    衛齊嵐早早換上冷漠高傲的面具,冷哼一聲,擺出大將軍應有的架子道:「怎麼沒早點來?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別忘了我還要入宮面見王上。」

    「是屬下來遲,請將軍見諒。」容四郎額上青筋跳動著。「不過昨日屬下來時,聽說將軍還醉著醒不來呢。」

    衛齊嵐粗聲道:「說什麼傻話,本將軍千杯不醉,哪裡會醉到醒不來!」

    「是是是,屬下失言,堂堂紫衣將軍怎麼可能會醉到連自己睡倒在侍郎府裡都不知道呢。」

    「哼!你給我閉嘴!」重重哼了一聲,衛齊嵐坐進了馬車裡。

    不一會兒,這輛馬車便駛向王城另一頭的將軍宅邸。

    而紫衣將軍醉睡侍郎府一天一夜的事跡也傳遍了整個王城。

    正如他們所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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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宅邸,摒去眾人後,容四郎才問:「情況如何?」

    衛齊嵐已經換上武將正式的朝覲袍服,臉上哪裡還有一絲醉意。只見他淡淡笑道:「這回可是遇上對手了。」

    容四郎眼睛頓時發亮。「怎麼說?」

    慣於掌劍的手輕輕拂過窗邊一朵不畏早霜,盈盈綻放的嬌嫩芙蓉。

    「項少初這個人……很有趣。」而且,令人覺得很熟悉。雖然一時間他想不起他是誰,但他總會想起來的,因此他也不急著去追問答案。

    有趣?正待追問是哪裡有趣,但在瞧見衛齊嵐臉上的表情後,容四郎不禁凜了一凜。上回看見衛齊嵐臉上這表情,似乎是在狼河戰前,準備領兵廝殺的前夕吧。那是一種獵人準備追逐獵物,用鮮血換取刺激的神情。

    他有多久沒見過這表情了?

    別人不瞭解衛齊嵐,當他是個蓋世英雄,可他容四郎不。衛齊嵐確實是個英雄人物,但他向來只對自己忠誠,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來這項少初確實不簡單,他挑起了紫將軍想一窺究竟、周旋到底的心。

    唉,真該找機會去會他一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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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宮人的通報下,衛齊嵐單獨走進了金闕宮中。

    隨著宮女們的引路,他順利地找到了獨立花園中的東陵少王。

    春日暖陽下,宮廷內的百花早已紛紛開出了美麗的花朵,任憑愛花之人賞玩。

    只見百花之中,立著一名少年,一身雪白綢衣襯得他雙眼如星、朱唇如點、烏髮如墨,臨風獨立之姿猶如百花之王。

    他正是東陵國中最尊貴之人。

    「將軍來遲了。」東陵少王似笑非笑地看著身著御賜紫服的高大英挺男子在他面前恭敬的單膝跪地。

    「臣來遲,請王上恕罪。」

    「將軍可還記得,四年前你我曾在此地有過一面之緣嗎?」

    四年前衛齊嵐剛剛立下大功,深受前王的賞識,特准他可以自由進出王宮。

    正意氣風發的他,曾在此地遇見了當時仍是太子的東陵少王。

    「臣記得。」衛齊嵐俯首回答。

    東陵王伸手摘下一株香草,湊近鼻間嗅那香味。「當時我曾賜將軍一朵花——可是將軍沒有接受。」

    「臣——」

    東陵王打斷衛齊嵐的話,又道:「當時本王曾送過不少花給不少人,大部分都接受了,只有幾個人沒有接受,將軍你,是其一。」

    「臣——」

    東陵王笑道;「本王那時不過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送出那些花,沒想到大家卻都當真了,實在有趣。我還記得,當時朝中許多大臣都如獲至寶地把花配戴在身上,結果當天,滿朝人人皆戴花上朝,讓我父王猛打噴嚏,哈哈。」

    「臣……」

    「將軍是不是覺得本王很幼稚?」

    確實是很幼稚。「臣不敢。」

    東陵王勾起唇角。「當時我只是太子,沒有贈花的立場,也不該隨意贈花。然而本王還是因將軍沒有接受我的賜花而耿耿於懷。

    「紫將軍的威名在這金闕宮中,就像是一朵暮開朝謝的夜瓊,當時宮中人人都在談論將軍的事跡,不過沒多久將軍突然自請外放戍邊,昔日的威名與事跡也就漸漸平息……可是,本王並沒有一日忘懷過那位如天神般英勇的將軍。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紫衣將軍是能為本王守護四方的猛士嗎?」

    「臣……」

    「可是如今天下太平,並不真的需要為本王守護四方的猛士。」東陵少王仔仔細細地觀察著衛齊嵐的神色,發覺他神色鎮定,便滿意地道:「然而我還是迫切需要將軍的忠誠。紫衣將軍,你願意為本王分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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