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她可以看到老虎臉上的斑紋和它那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睛。老虎打了一個呵欠,好像對她的觀察厭煩了,她心裡知道,老虎有一副用來捕殺動物的長長的尖牙。
「它真健壯!」她叫道。
「先生給它取了一個好名字。」雅克笑著說。
「什麼名字?」泰麗莎好奇地問道。
「大王!」
「這名字真好,」泰麗莎叫道,「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叢林之王!百獸之王!它在躺著的時候就活像一個國王,想一想,我們都得向它低頭鞠躬,如果不這樣做,它會吃掉我們!」
「只有侯爵先生能夠駕馭它。」雅克說:「它默認了我,但是誰都不敢走進它守衛的地盤,因為那是它的,只屬於它。」
老虎站了起來,故意把背對著泰麗莎和雅克,然後又躺下,好像認為他們議論它是不合適似的。
現在她能夠看到老虎身上從頭到尾的美麗的黑斑紋。
雅克領著她看了其他動物,雖然泰麗莎也喜歡看,但是她的思想老是回到「大王」的身上。
雅克站在她旁邊不無傷感地說:「我們過去養的動物要多得多,但是它們都老死了,侯爵也不像過去那樣感興趣了。」
她完全知道侯爵為什麼不再對他的動物和美麗的家感興趣。
這是因為他像她父親一樣,被那些把他留在巴黎的女人把他的魂勾住了。
當晚,她一上床就想到了「大王」,她相信,那個圍場裡只有它一個,沒有同伴,它一定感到寂寞。
侯爵先讓這隻老虎崽愛上了他,等它長大些,就把它拋棄——無疑他就是這樣拋棄女人的——根本不考慮它所受的痛苦,她想,這就是侯爵的典型做法,侯爵就是這樣一個人。
第二天清晨她一覺醒來,幾乎是本能地穿過花園,走過圍牆的那道門。
她看到兩隻獅子緊挨在一起睡覺,她逕直走到老虎的圍場。
過去泰麗莎在道爾屋時很寂寞,沒有和她年齡相仿的人陪她玩,於是她就自然而然地想要吸引獵苑裡的鹿、樹上的鳥,甚至還有野兔。
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她母親就給她念過阿西西的聖芳濟1的故事,他周圍總是簇擁著一群林中野獸和樹上的鳥兒。
母親告訴泰麗莎,聖芳濟是如何模仿鳥獸的叫聲引誘它們來,如何對它們講道,而它們圍著他坐著,彼此十分融洽地聽著他講。
1阿西西是意大利翁布裡亞區域的城鎮,以聖芳濟的誕生地而聞名。——譯注
她也想這樣做。
她也在書上讀到過,吉普賽人的「馴獸之道」的魔法是怎樣的一個只傳親骨肉,不傳外人的秘密。
但是她自己琢磨出來一個道理,這就是,首先,一個動物必須感到安全。
泰麗莎開始是試圖把她的愛傳遞給小鳥,由於她是同時餵它們的,所以它們逐漸和她熟悉了,當她坐在樹下時,它們會飛下來落在她肩上。
後來鳥兒們會直接從她手掌上啄麵包屑,即使她沒有帶麵包屑,它們也會坐著,用銳利的小眼看著她,好像是說,它們知道她這個人靠得住。
她對鹿也取得了同樣的成功。幾世紀以來,鹿一直在獵苑裡亂走。
梅花鹿最難馴服,但是她一叫,它們馬上就來了,讓她撫摸,甚至牡鹿也信任她。
她在思考怎樣同她的馬講話,即便是最野、最桀驁不馴的馬,只要她一騎上,也就會服服帖帖。
她坐在「大王」的圍場外邊,開始對老虎講話了,她相信,在它還是一隻虎崽的時候,侯爵肯定也和它講過話。
一開始,老虎對她的輕聲細語和呼喚手段並未加以理睬。
但過了幾天之後,泰麗莎知道,每天早晨和午後老虎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她。
每到那時,泰麗莎就會快步走進花園,像被磁鐵吸引,急急向「大王」走去。
到一星期將過,老虎不僅在等她,她還可以把手伸進鐵欄直接去摸它了。
雅克正顏厲色事先給她打招呼說:
「小姐,您千萬,千萬不能走進『大王』的柵欄!它老了,可能有危險,雖說它不會去咬老爺,但是它兩次襲擊過幫我餵食和清掃獸捨的小男孩。現在只有我能進去,當然,還有老爺。」
停了一下,他又說道:
「現在我小心又小心,決不把背衝著『大王』,世上老虎哪有不咬人的。」
泰麗莎不聽他那套。她認為,一旦「大王」知道她喜歡它,一定會報答她,更不用說害她了。
珍妮對園裡的動物毫無興趣,對此,泰麗莎並不感到意外。
「我沒有時間去看動物,特別是有危險的動物。小姐,您可得小心,您總不會希望自己那漂亮的臉蛋上落下疤痕,兩個手指頭被咬掉吧!」
泰麗莎笑了。
「我會非常小心,珍妮,那樣的事不可能發生。」
「您知道什麼!」珍妮沉著臉說。
「人們總是用這種道理來反對動物園,」泰麗莎說,「但是從太古之初,人們就喜歡動物。」
雅克並不喜歡他照管的動物,只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走進大藏書室,打開了木擋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書使她增長智慧。
藏書室簡直妙極了!她從來沒有見過有這麼多藏書堆放在油漆精美的天花板下。要找到需要的書,也許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
她一想到她自己的一次大膽行為就感到後怕。那是她到別墅十天後的一個下午,她打開了「大王」的圍場門,走了進去。
她知道這時進行這樣的試驗很合適,因為中午雅克把它餵飽了,它不會那樣凶。
她進去後關上了門,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然後她用她一向用來逗引它的聲音溫柔地叫「大王」。
「大王」慢慢站了起來,在它厚密的皮毛下面,每一塊肌肉都隨著優美的節奏活動著。
「大王」從容不迫地走到泰麗莎跟前,她知道,關鍵時刻到了,如果『大王』高興,它可以往前一撲,把她按倒在地,致她於死地。
但事情並非如此。「大王」走到她眼前並未止步,而是把身體輕輕地在泰麗莎腿上蹭。
一邊蹭著,它嗓子裡發出愜意的嗚嗚聲,就像貓那樣。泰麗莎知道她大功告成。
***
侯爵到了阿爾,凡有人要去薩雷別墅,列車都可以在這裡停。
但是他有令在先,這種特權只有他本人和客人能享受,工作人員不在此例。
他的專用包廂掛在南下的快車上,當他找到自己的車廂時,他通知乘督,他想在阿爾停車去薩雷別墅,這件事在巴黎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侯爵先生,您很久沒有吩咐我這樣做了。」乘誓說。
「我知道,我能夠從你的聲音裡聽出責備的味道,因為我回家太少了。」侯爵笑道。
「您的家人會高興見到您的,先生。」乘警回答說,說罷,他趕忙去把侯爵的指示通知司機。
雖然列車是快車,可是侯爵八點以後才到別墅。
他特意指示布朗托梅不要把他回來的事告訴工作人員,因為他一貫堅持,凡在他各處別墅幹活的人都應隨時為迎接他作好充分準備,無需事先打招呼。
布朗托梅已經無能為力了,他只求別墅情況一切都好,那位自詡第一流的新廚子不是在那裡濫竽充數。
侯爵的駕臨,有如閃電擊中別墅,一時成了轟動性事件。
當馬車在門口停住的時候,值夜班的男傭人正在大廳裡舒適的軟墊椅上打盹,他向管家報了信。
管家趕緊穿上鑲金邊的制服外衣,上氣不接下氣地迎了出來,等他走到主人面前時,侯爵已經進了客廳。還算好,夜班男僕離開侯爵去喊管家時,沒有忘記把燭台點上,因此房間裡顯得極其漂亮。
感謝上帝垂憐,他看到一大缽鮮花擺在窗前路易六世時代的桌上。
管家知道這完全要歸功於泰麗莎。
「花園裡的花太美了。」她說過。
「我可不可以摘一些,除裝飾我的客房之外,在大客廳裡也擺一些,那裡的掛毯、椅子和弗拉戈納爾的畫,如果沒有鮮花襯托,就會顯得不起眼。」
管家笑了。
「當然,小姐,」他說,「老侯爵夫人在世時她一直主張處處有鮮花,像客廳,藏書室,休憩室,都得擺花,當然,晚餐前,餐桌上都要擺鮮花。」
會客室裡掛了老侯爵夫人的畫像。由於泰麗莎想要還原老侯爵夫人當初在世時客廳的樣子,她特為擺上成瓶的黃色水仙,粉色山茶花和白色丁香花。
花匠們對別墅內部擺設早已不關心了。泰麗莎央求他們,搬幾缽風信子來,於是大廳裡香氣四溢。
侯爵不期然的到來,打破了泰麗莎在心中為自己築起的小天堂。
她匆匆忙忙趕到廚房為主人做晚餐,真心地希望飯菜會使主人吃得高興。她努力讓自己不要激動,而是平平靜靜地好好想一想,一個凡事都不馬虎的男士,在經過長途旅行後,深更半夜裡會想要吃點什麼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