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湛露
「當日是誰讓你殺我?」她又問。
令狐舞人沉默了片刻,「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道,反正那個人現在不會對你不利。」
「不答,我也未必猜不出。」她淡淡一笑,引得他不得不回頭看她。
但是她轉而一歎,「這種宮廷傾軋,官場惡鬥,就是他所說的人心和人性之爭吧?細細回想起來……你信嗎?我開始覺得累了。」
令狐舞人的眼中閃過驚異,似乎不信她的話。「若是找到七哥,你要怎樣?」
「我也不知道。」她輕輕地吸氣,「如今只希望能找到他,不論我們勝敗,我要……要他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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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排竹籬笆,五、六隻咕咕叫的母雞,兩間簡單的茅舍,還有門前潺潺流過的一條小溪……這一切是那麼寧靜悠遠,寧靜得不像是有人居住,悠遠得好像世外桃源。
當令狐舞人和賀非命來到這裡的時候,不禁疑問道;「真的是這裡?」
「聖河東,鳥木藏。依卦象來看,應該的確是這裡沒錯。」賀非命也有點遲疑了。如果令狐笑被人救下,難道不應該是立刻趕到當地的府衙嗎?
此時,茅舍中忽然傳出一陣笑聲——
這笑聲很美,她以前從沒想過聲音也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但是當她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卻在心底湧動出「美麗」這個詞來。
「怎樣?我說你未必能難倒小鶴吧?」那個笑聲還有幾分得意。
「難為你這樣的人能教出這樣的孩子來。」另一個聲音不疾不徐,淡淡而來,淡中有冷,卻讓賀非命渾身都像被火焰撩起。
是他!是令狐笑的聲音!他果然無恙!
她情不自禁地推開竹門,向內走,屋內說話的聲音也因而更加清晰了許多。
「並不是我教得好,而是這個孩子有很多地方很像你,說起來這就是天賦。」
那美麗的聲音讓賀非命陡然駐足。孩子像他?什麼意思?
令狐笑說;「既然像我,將來就讓他參與朝政好了,我原本還擔心令狐家後繼無人。」
「小琪呢?」
「那孩子雖然資質很好,在我面前也裝得很順從、很聽話,但骨子裡卻儘是反叛,並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哦?可我看你一直把他放在身邊,以為你是有意栽培他接你的位子。」
「我還年輕,這位子再坐個二、三十年也可以,小琪的年紀並不比我小太多,他又無心於此,我留他在身邊還有別的用意。」
「什麼用意?」
「你不用管。十年之後我會把他送到你那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又故弄玄虛啊。」美麗的聲音取笑道;「不要總是故作神秘,其實我還是滿期待看到你失算,看到你狼狽不堪的樣子,就好像那天我們把你從河水中救起時,我的心裡還真有些偷笑。誰能想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令狐笑,居然也會有如落水小狗般可憐的時候。」
如此戲謔侮辱的口氣讓賀非命暗暗心驚,但令狐笑並不生氣,只是冷冷說道;「這有什麼奇怪?幼時我忙於文武之道,沒有閒工夫去學鳧水。」
「是嗎?我還記得小時候孩子們都愛趁長輩不在家的時候跳到荷花池戲水,只有你永遠捧著一本書,冷冷地坐在樹陰下,嘲笑別人濕漉漉的樣子。如今這算是報應了吧?說起來又好奇怪,你向來神算,為何這次沒算出自己會有此一劫?」
「我從不算自己的命。」
「為什麼?」
一陣沉寂之後,令狐笑的鼻音悶悶的,「你現在很閒?」
「只是想看看你,在你身體還沒好之前,我不放心離開啊。」
「不必了。」他揚起聲音,「已經有人來接我了。」
有人在屋內走動,緊接著門被拉開,一道倩影娉婷而立,讓賀非命陡然止住了呼吸。
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就如同剛才之前沒有聽過那麼美麗的聲音一樣,美到根本無法移開視線,即使她從不以容貌對人,卻忍不住低下頭,不敢和她的艷光相對而視。
但就在她低下眼瞼的時候,發現那女子的手上還牽著一個稚齡男童。可能也就三、四歲的年紀,一雙黑眸像極了令狐笑,難得的是,他竟然可以不哭不鬧,不說不笑,一直靜靜地注視著她,讓她不由得呆住。
「來接你的人,是她嗎?」那美麗女子笑吟吟地看著她,「我怎麼沒見過你?你是令狐家的人?」
她微微皺起眉。這女子是誰?聽口氣好像對令狐家很熟?
緊接著,那女子的眼睛抬起,看到不遠處靠著馬車站立的令狐舞人,一笑道;「八哥?你來得好快。」
八哥?賀非命震動不已。先看看那女子,又看看令狐舞人,最後將目光停在那名小男孩的身上。
陡然,她抬起腳,走過他們的身邊,逕自走進了房間內。
令狐笑斜躺在床楊上,眼睛從手中的書本抬起,對視上她火辣辣的眼神,微微凝固。
「你怎麼會到這裡?」他平靜地開口,又狹起眼,「陛下呢?」
「我一度找不到你,」她一字一頓,「甚至我用盡方法也占卜不到你的訊息,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連你也找不到我了?」他挑起了眉,微微一笑,「終於可以破解那道符咒了嗎?」
什麼?她恨聲問;「你故意詐死?」
「詐死?」他輕笑道;「你以為我活得不耐煩了,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就算真死了,我也不奇怪!」
她反身要出去,身後的他悠然地說;「你千里迢迢從宮中跑出來找我,就為了咒我死嗎?」
令狐舞人此時走進來,接話道;「櫻妃娘娘知道七哥有難,特意找到我來救七哥,可是我們晚到了一步,以致讓七哥遇險,請七哥恕罪。」
令狐笑斜飛一眼,「櫻妃娘娘何時知道我有難的?」
「在你出行之前,我就知道了。」她同樣斜吊著眼角,「丞相大人是責怪我說得太晚了?」
「微臣不敢。娘娘輔政陛下,日理萬機,還要抽出心神操勞微臣這個政敵。若換作微臣算出這件事,可能也不會告訴娘娘。」
賀非命深深盯著他,「這是你的真心話?」
他只笑,眼波如舊的幽深。
她憤然走了出去。
令狐舞人一直靜靜地看著兩人,此時開口,「七哥何必故意氣她?她冒險來救你,放下立場的成見,已經說明你在她心中的位置非比尋常。」
令狐笑閉上眼,嘴角噙著一抹特殊的笑,「難道你希望我熱淚盈眶地感謝她?或是她痛哭流涕地撲到我身邊,慶幸我沒有死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
令狐舞人哼了一聲,喃喃自語,「你是在自尋煩惱。」
然而,那抹笑,停留在原地,並末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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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非命氣得肺都快炸掉。她千辛萬苦地趕到這裡找他,因為他失蹤,她急得心跳都快停止。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他平安無事當然好,可是他竟然悠哉悠哉地和美女閒聊,更對她冷言相加。這樣的人,何必來找他救他?
腳底下那幾隻母雞咕咕咕地叫著,好像湊熱鬧似地圍著她的腳轉。她氣得撩起裙擺,喝斥道;「走開!」
但是那幾隻雞卻咕咕地叫得更歡。
身旁有人笑道;「雞有雞言,人有人語。這些雞笨得很呢,聽不懂你的話,也看不懂你的臉色,要是坐著有氣千萬別對著它們發洩,因為你罵完之後會覺得更生氣。」
賀非命看著那名女子,星眸流動片刻之後,紅唇一翹,「見之一面,不語三日的令狐媚公主?」
美女微笑,「這麼快就猜到我是誰了?」
「世上能有如此奪人魂魄般美麗的,我想就只有公主您一人了。」她說;「不過,如今應該改口稱呼您玉陽王后才對。」
令狐媚笑道;「我雖然嫁到玉陽好幾年,但是大家都還是習慣叫我公主。」
她將視線轉移到那名小男孩的身上,「那這個孩子……是玉陽王的子嗣?」
「是啊。他叫玉紫鶴,只是不大愛說話,人家說外甥像舅,我一直覺得他和七哥好像,你覺得呢?」她蹲下身,指著賀非命對兒子說;「她是舅舅的朋友,叫聲姨吧。」
「不敢當,我可不敢做丞相大人的朋友。」她攔住了玉紫鶴將要出口的話,並不想聽到令狐笑的名字,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高漲起來。「能否請問玉陽的王后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她甚是覺得奇怪,這裡完全是田園農家的景象,甚至令狐媚的穿著也是再普通不過的民婦裝束。除了她驚世駭俗的美貌,還那一身粗布衣裳也難以遮掩的優雅貴氣之外,誰能把眼前的令狐媚和玉陽國堂堂的王后聯想在一塊兒?
令狐媚答道;「這是玉陽國的傳統,王族之人每年都會在深秋時節到田中進行農耕,以體會百姓勞作的疾苦。如墨因為有事昨天剛剛離開,七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我就留下來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