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湛露
賀非命知道她口中的「如墨」乃是指玉陽王,玉如墨。
看人家夫妻可以如此相守相隨,無論宮中還是田間,都能做到相濡以沫,不信不疑,這份深情世間少有。
然而她自己呢?雖然也嫁給了聖朝皇帝,卻將身子給了另一個男人,別的夫妻或許會有同床異夢,她竟然連「同床異夢」的資格都沒有。只因為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心中眷戀的是得到她身子的男人。
好混亂的關係,混亂到她自己已經覺得不堪其痛。
想到這一切,她的眉心就一蹙再蹙。
令狐媚佇立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唇邊掛著一抹溫柔的笑說;「還沒請教您的名字?」
「賀,賀非命。」
「賀非命?」她先是露出訝異的神色,然後噗哧笑出聲,「好名字。」在她的眼中閃過某種狡黠的光芒,「今天要麻煩您先住在這裡一晚,明天再和七哥一起動身回聖朝吧?」
「不,我今天就走!」她可不想再看到令狐笑的那張臭臉。「讓令狐舞人和他一起回去就好了。」
「別以為七哥看上去沒事,這次落水幾乎要了他的命。連著兩天晚上他都在發燒,而我今天晚上必須趕回玉陽王宮去,如墨身邊沒個細心的女眷照顧他,我會很不安心。」令狐媚柔聲道;「賀姑娘不會讓我為難吧?」
這樣柔媚的聲音,誰能拒絕得了?更何況,聽到令狐笑原來這兩日都在發燒,她的心又軟了下來。
「為何不趕快派人送他回去?」當初救起令狐笑之後,如果趕快送至附近的府衙,找名醫就診,難道不比在這種鄉間小屋中更容易恢復?
令狐媚輕歎了口氣,「我也是這樣勸他的啊。但是他居然說最近有點累,不想太早回去,還說朝中會有人替他管家,不用他操心,所以我也只好由著他休息了。可是真的很奇怪,朝中除了他,還有誰能管家?」
她的問題沒有得到賀非命的回應,瞥眼看去——賀非命正咬著唇,雙手十指勾在一起,眼中像是在笑,眉宇間卻又像帶著輕愁。
令狐媚看到她這種神色,心中已經瞭然。
誰解情字哦,只有同樣走過這條坎坷之路的人才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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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賀非命在內屋輾轉不能成眠。令狐笑就在隔壁的屋中,令狐媚已經帶著兒子離開,臨走前還特意叮囑,要她晚上多過來看一看他,怕他病情反覆。
此時月掛中天,令狐笑那邊寂靜無聲,她該不該過去?
窗外秋風蕭瑟,雖然她身上蓋了被子卻還是覺得涼涼的。那個人,前幾天落入冰冷的河水裡,被急流沖了這麼遠,又被病痛折磨了兩天兩夜,不知道能不能抵禦夜裡的寒冷?
終於忍不住,她起身下了地。沒有拿燈,輕悄悄地推開內外屋隔擋的門,藉著月光走到他的床邊,然後又輕輕地坐在床楊的邊緣。
他的呼吸很均勻,被角也都蓋得很嚴實,只是他的眉心像是蹙著,還蹙得很緊的樣子。
「難道你在夢裡都在和人斗嗎?」她低聲自語,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那裡很清涼,沒有發燒。
她吐出口氣,剛覺得輕鬆些,陡然他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半夜摸上我的床,櫻妃娘娘有事?」
他促狹的話讓她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甩開他的手,說道;「別臭美,我只是受公主之托,看你有沒有病得快死掉。」
他的另一隻手也從被子後面伸出來,將她猛地一拽,拽倒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沉聲威脅,「要是不想讓舞人看到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就別叫。」
令狐舞人就在隔壁那間草舍裡,為了不驚動他,她只得咬著牙掙扎,卻掙脫不開。
「有意思,和那天的景象很像呢。」他的冰唇擦著她的鬢角。「似乎每次都是你主動對我投懷送抱,這是為什麼?」
「誰對你投懷送抱?是你強行逼我留下的!」她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上一次是我害你喝藥沒錯,但你這一次是清醒的,幹麼還拉著我不放?」
「這一次也是你害我的。」他冷冷地,近乎逼問;「為什麼知道我將有難還不出聲警告?」
「因為我想看你倒霉的樣子!」
「那為什麼現在又跑來找我?」
「因為……因為我不想讓你死得太難看,所以來給你收屍!」她有點不敢掙扎了,因為兩個人的身體實在是貼得太緊,這種曖昧的姿勢讓她想到那天晚上他們的抵死纏綿,生怕自己過分掙扎會讓他做出什麼出軌的事情來。
但是她的話說得越狠,令狐笑的手臂就箍得越緊。
「我,還真的是很欣賞你這種言不由衷的女人呵。」戲謔的話語,掛著餘味悠長的聲韻,慢慢滑過她的耳垂,吹起耳畔的一縷青絲。
她的渾身都泛起一層寒慄,因為這種感覺是讓她連魂魄都要為之顫抖的熟悉,所以當他的唇舌如攻城略地一樣吞噬著她的思想,侵犯她的身體時,原本僵硬的身體也不由得在他懷中輕輕蠕動著,尋找著最適合自己蜷伏的角度和姿勢。
「但是你很叫我失望……」他幽然歎息,「我沒想到你會丟下陛下和聖朝跑來救我這個死敵。你,該不會是對我動了真情了吧?」
她的身子再度僵住,聲音一冷,「不要太自以為是。」
「那最好。」他啃咬著她紅潤的唇和因為半散開衣襟而裸露出的肩膀,「我只喜歡和敵人交手,不喜歡和情人做這種遊戲。」
「你這樣冷血寡情的人,不配有情人!」她狠狠地反咬了他一下,將他的嘴唇幾乎咬破。
不過接下來他沒有給她反擊的機會,雙臂一推,反將她壓在身下,雙臂牢牢地將她固定在自己的鉗制範圍之內。
「櫻妃娘娘既然如此情深意重地來救微臣,微臣應該以身相許作為報答,不是嗎?」
她清楚地看到月光照在他唇畔的那絲淺笑,也知道接下來他想做什麼。但是她的眸子陡然陰沉下去,容顏素冷,一字一頓地說;「不!我已不忠於陛下一次,你別想讓我成為你玩弄於股掌間的罪人。」
說完,她用力推開他,拉緊鬆散的襟口,頭也不回地奔進了自己的房間,將門緊閉。
令狐笑略有些詫異地看著那扇阻擋著兩個人的門,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她會選擇拒絕。
不過,剛才他分明聽到一陣如雷的心跳聲,那是誰的心跳?跳得那樣亂,沒有了規律。
男女之間,誰先動情,誰就先輸了一陣。這是他告訴令狐琪的話,也是告誡自己的警語。無論有多欣賞對方,都不能將欣賞變成喜歡,因為一旦動了情,就等於給對方殺傷自己的致命機會。
他要用事實來證明,「死於非命」是一句愚蠢的鬼話。他是不可能輸的!
第十章
令狐笑回到聖朝是三天後的事情。令狐舞人本以為他會立即採取行動報復宇文家族,然而他卻按兵不動,一如既往地埋頭處理朝政,彷彿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聖皇在令狐笑回來的當天親自到丞相府看他。
由於對前因後果並不清楚,但聽說他可能遇險之後,聖皇就坐臥不安,直到看見他本人也沒有鬆口氣,反而更加緊張地問東問西,「怎麼好像瘦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令狐笑的口氣淡淡,三百兩語帶過,「河上風大,微臣不慎落水,已經不礙事了。」
他說得越淡,聖皇就越是覺得驚心動魄,再問又問不出來什麼,只好轉而去問令狐舞人。
結果他的回答更加簡潔,「七哥既然無恙,陛下就可以放心了。」
那麼,賀非命呢?
當日她匆匆來找舞人,緊接著舞人以笑遇險為由,帶她出宮尋找,雖然他很不甘心讓她和笑有機會單獨相處,但為了笑的安危又不得不同意。
如今當事人都回來了,卻全都三緘其口,這未免讓他心生疑竇。去問賀非命,她以身體不適為由,竟然避開他的幾次召見。
這幾個人之間明顯有事,但人人都不肯說,簡直讓他快發狂。
漸漸地,秋去冬來,有些事情正在悄然發生改變。
主要問題在賀非命這裡。
以前她每天幫助聖皇處理朝政,與令狐笑暗中交鋒,朝中臣子在懵懂無知的情況下,被捲入其中更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聖皇原本以為她從邊境回來拒絕召見是在找借口,為了避談關鍵之事,誰知她竟然「一病不起」,連著一個月的時間都很少露面。
令狐笑這邊,依舊大權獨攬,宇文家也似乎開始偃旗息鼓,情勢比起最初完全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倒向令狐一族。
面對這種情況,聖皇無奈又沒轍,乾脆也縮起來,暫時不聞不問了。
旁人不知風雲事,只道日月是尋常。
聖朝的天,真的平靜如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