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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讓軟弱被黑暗吞噬 文 / 望塵螞蟻

    你說真有吞噬人心的黑暗嗎?站在瀕臨絕望的險境裡。淚眼模糊了眼前搖搖欲墜的全世界。

    那天趙炎炎做了一個夢。

    夢裡陽光無比燦爛,她低頭看著自己被陽光拉長的影子,又望望天上的太陽,可一抬頭,她的影子就被一陣風吹著跑了,她一直追,影子一直跑,她又一直追,影子還是沒有停下。後來影子不見,她覺得自己好像也隨著影子快要消失了。

    慢慢地天黑了下來,她往回跑,跑到一個路口,看到一束亮光,光的盡頭站著父親,父親對著炎炎笑,示意她快點過來,可是炎炎一直跑,父親卻依舊和那束光緩緩地消失最後那束光褪成一個光點,最後父親也和那束光一起消失不見。

    希望總是隨著光明一起消失,隨之代替的是絕望與黑暗。那黑暗將炎炎籠罩得嚴嚴實實。讓她覺得快要不能呼吸。可是只要活著,就還能呼吸。

    相比以前無邊無際的噩夢困擾,顯然昨日炎炎要睡得安穩得多。可一睡太沉,就睡過了頭。母親已經早早起床上班了。她匆匆起床,連桌子上碗裡冷了的饅頭都沒來得及拿一個,匆匆穿上了昨天被雨浸濕的布鞋,就跑出了門。

    可是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趙炎炎跑到教室門口,喘著粗氣,低著頭站在門口。一陣涼風拂起她頭上的小碎發。她低著頭看見講台上班主任陳老師黑色高跟鞋旁邊的另外一雙小男生球鞋。見鞋識人好像變成了她的一項特殊技能。

    「以後呢,大家要多多幫助新同學尹夏天。友好相處,我不希望看到大家不團結,好不好?」

    「好—」拖著長長的尾音。教室裡同學們應著班主任陳老師的要求。

    「尹夏天?」沒忍住好奇,趙炎炎抬頭看了一眼講台上的陳老師和她口中的尹夏天。一個白白淨淨,瘦瘦的清秀小男生。只是眉宇間突出一絲落寞。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表情。

    趙炎炎一抬頭就正好迎上陳老師的目光。陳老師示意尹夏天去最後一排的一個空位子坐下。尹夏天先是略過陳老師的身體,歪著頭打量著門口緩緩垂下頭的趙炎炎,才忽如夢醒般去了陳老師指定的位子坐下。

    趙炎炎突然發現全班的眼光都在自己這裡。忽然有點窘意。死死地盯著自己灰巴巴的布鞋看。

    陳老師招呼趙炎炎進來站到講台上,一站到講台,全班就哄然大笑。陳老師也笑了一聲,然後就強壯鎮定地說:「別笑了,現在是上課時間,基本的課堂記錄還是要保持的。」然後轉過頭問趙炎炎:「今天為什麼遲到,我可是說過遲到處罰很嚴重的。」

    「因為…因為…」

    「哎呀,算了算了,看你也說不出幾個字,處罰是一定要有的,這樣吧,罰你做這周的教室清潔。」

    下面有幾聲歡呼聲,因為趙炎炎被罰做一周清潔,意味著他們做清潔時間可以推遲一周了。

    「你先下去吧,順便說,下次注意下個人形象,頭髮該扎還是要扎,這樣像個什麼樣子,被德育處抓到了可是要扣班級分的。」底下又是一陣哄笑,趙炎炎這才意識到自己忙於出門,忘記扎頭髮。她臉紅著抬頭看了下底下哄笑的人們,都是些些陌生的臉。這些人為何總是如此叫她難堪。她有些想哭,卻還是忍住了。

    這些早已習慣的嘲弄在今天竟然讓她有些想哭。不是因為那一張張誇張的嘲笑的臉。而是在那些苟同的臉當中,有一個人,竟然用那種同情的擰巴表情看著她,沒有一點嘲笑。

    那個人,是尹夏天。

    人總是能在傷害你的人面前偽裝得刀槍不入,而在給與你溫暖的人面前這種偽裝卻頃刻崩塌。

    不過終究還是忍住了,沒人會注意她死死抓住書包肩帶,才硬生生地吞回了這即將湧出的眼淚。她不想以這種軟弱又使人抓住可以嘲笑的把柄。

    她回到座位,拿出課本,把頭深深地埋下來。然後拆了自己的橡皮筋,草草地把頭髮扎到最低的位置。她能聽到旁邊王婉寒幸災樂禍地和同桌高飛竊竊私語著。王婉婉的座位和趙炎炎隔了一個過道,也算是在旁邊。

    王婉寒的父母都是學校的小學老師。本應是一個有教養的家庭,卻偏偏生出她這樣一個長相乖巧,性格驕縱的女孩子。

    她討厭趙炎炎,沒有理由地討厭,就像她對她那幫小姐妹幫說的那樣,從第一眼看到趙炎炎就討厭她,她覺得趙炎炎就像是一根路邊隨便生的雜草,讓人看到都想去踢一腳,或者直接掐斷。

    哪有無端討厭一個人的,即使有,也只是因為討厭人的借口太不堪,所以才用此類不成立的理由做擋箭牌。

    王婉寒性格從小強勢,由於父母是本校老師,在同學心中便極有威望。她總是喜歡找那些看著軟弱的同學的麻煩。然後那些被她欺負的同學便拿出自己的小玩具巴結她。而趙炎炎是唯一一個被她欺負,卻沒有去巴結她的人。自然而然,這種討厭形成了惡性循環。

    從小,炎炎都不是一個內心軟弱的人。有一次,醉酒後的父親叫炎炎給他打洗腳水,結果剛上一年級的炎炎端著大盆洗腳水倒了一地。父親揪著她的馬尾,然後給了她一耳光。轉身尋找掃帚繼續打炎炎。母親從房間裡走出來拉住父親,要炎炎跪下給父親認錯。而幼小的炎炎只是呆呆地望著地,沒有哭沒有鬧也沒有躲。父親終於發火發累了,停止了毆打。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一天夜晚,身上的傷使炎炎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無聲地哭了大半個晚上,黑暗吞噬了她如溪水長流般的眼淚。

    倔強或是堅強。她只是習慣了用不一樣的方式把悲傷隱藏。藏進無邊的黑暗裡,然後看著它一點點被黑暗吞噬。

    下課鈴聲一響,以王婉寒開頭的一大群同學都圍在炎炎後面。她有些反感那些此起彼伏的尖銳聲音。

    比如

    「尹夏天,你是從哪裡轉學過來的呀?」

    「你為什麼要轉學呢?」

    「你為什麼叫尹夏天,我覺得你的名字是我們班男生中最好聽的也!」

    「你的筆記本為什麼那麼漂亮?」

    「哇,你的文具盒居然是三層的!」

    可還真是無法避免,因為那些勾起他們無限好奇心的尹夏天,就坐在炎炎的後面。

    不過炎炎忽略掉那些嘈雜的人聲,搜尋著那些聲音中的回答,卻遲遲沒有搜尋到。同學們見尹夏天不予理睬,便掃興地陸續回了自己的座位。只剩下王婉寒一個人還站在尹夏天的課桌邊。

    「尹夏天,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有什麼不會的我也可以教你,我可是我們班的第一名哦!」趙炎炎不用回頭也可以想像王婉寒此時臉上的表情——善良可愛,頭上的蝴蝶結髮卡估計襯托得她更像個小公主。

    趙炎炎心想,這也不怪,這樣一個長相俊朗的小公子哥,王婉寒會對他如此友好,也是不足為奇的。

    誰知尹夏天卻絲毫不領王婉寒的情,伸手拍了拍趙炎炎的肩膀,趙炎炎心裡咯登一下,臉已經紅了一半。

    不敢轉頭,她在抗拒什麼?

    「誒,同學,下節課是什麼課?」

    「……」趙炎炎嘴唇欲動不動,還是沒有開口。

    王婉寒惡狠狠地盯了趙炎炎一眼,對尹夏天說了句:「你幹嘛問她,你可以問我呀,我把我自己抄的課表給你。還有啊,這個人除了老師的話,誰都不會回答的。」

    王婉寒有些怒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從課桌上的書裡抽出一張手抄的課表讓後面的同學,傳給了尹夏天。然後她用手擋著自己的嘴巴對高飛飛說著悄悄話。

    尹夏天接過傳下來的的課表,突然半站起,把頭伸到離炎炎更近的位置,這動作,讓炎炎紅著的那邊臉還沒消退,又紅了另外一邊臉。

    他彷彿並沒把炎炎當做第一天才認識的新同學。很隨意自然地說道:「把你的語文書借我一下,我沒有預習。」

    沉默了一下,趙炎炎才緩慢地,頭也不回地把書遞給了他。

    教室裡驟地安靜了下來,語文老師周老師走了進來。尹夏天把書遞到炎炎的肩邊,說道:「趙炎炎,謝了,你的書。」

    她心又是咯登一下,半側過頭接了書。講台上周老師說道:「請同學們把書翻到語文書68頁…」

    炎炎翻開書本次封面頁,看著自己歪歪扭扭地寫著的「趙炎~」兩個字,她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漂亮地寫好自己的名字,並且兩個炎中的另外一個還直接用的省略符號。

    年少的心事,可以藏進很多地方。比如黏黏的泥人裡,比如綠茵茵的草地裡,比如香甜的夢裡。後來的趙炎炎才知道,原來無論是自己的快樂還是悲傷,無處可藏,只能嚼碎了咽到肚子裡。

    放學時間到了,老師佈置了作業就離開了教室。教室裡滿是收拾書包的聲音,炎炎坐著坐著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書包。黑板上,勞動委員寫的幾個大字——「今日值日:趙炎炎」

    教室裡陸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趙炎炎低頭裝好了最後一本書,餘光看到她旁邊的位置各處灑落著草稿本碎屑,從第一排到最後一排緩緩蔓延。她抬了下頭,看到高飛飛一臉得意地撕著自己的草稿本,均勻地往各處灑。從第一排到最後一排,無一落下。

    炎炎沒有多生氣,因為她看到背著書包坐在課桌上的王婉寒,盯著她猙獰笑。她更是覺得可笑。她不懂,為何年紀長得像白雪公主的王婉寒,卻總是做著惡毒的白雪公主後媽的事情。

    她真像是一個拿著毒蘋果的白雪公主,惡狠狠地逼著所有她不喜歡的人吃下去。

    可是趙炎炎只是在心底裡笑了一下,因為在現實中,她忘記了應該要怎麼笑。無論是嘲笑還是開懷地笑。

    可是不管她怎麼惡毒,始終都是大家心中的公主,而她自己,比灰姑娘還要灰頭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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