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7章 清檀 文 / 彩墨
「飛上枝頭了啊。」秦素語上下打量著跪在地上的白凝煙，突然含了一聲笑。
白凝煙自然知道秦素語所言是何意蘊，依舊沉寂著不語，反而引來秦素語更加不快。
本就是一場尋常的請安道別，誰料到會是這後果？
秦素語見白凝煙半天沒回應，心裡有了火氣，但並不著急宣洩出去，而是不緊不慢道：「到底是枕霞閣的奴才——縱使是正九品官員出身，也不過是個奴才！」正九品故意道得重了些，似乎自己的家世十分了不得一樣。
白凝煙向來便看不慣重家世之人，但現在雖為名義上的貴人，也抵不過秦素語一聲「奴才」來得實在。即便是枕霞閣，即便同為天子嬪妃，也得不得不屈膝其下。
宮規——禮數。白凝煙心裡清楚得很，然而多年來的隱忍性格更讓她平靜萬分。
「不說話了？」秦素語挑眉，「那便滾去你的醉雲苑，可莫要說是我枕霞閣中的婢子被皇上瞧上的！」
「奴婢告退。」白凝煙起先是極不願意，終還是咬唇小聲道出了四字。
不想秦素語瞬間厲聲：「狐媚坯子！不過是夜裡迷惑皇上罷了，是非命運那輪得到你？誰是你的主子，你是誰的奴婢，儘管跟著誰去！好好兒在那處待著，我的蕙貴人。走吧走吧！」
白凝煙暗自歎息一聲，結束了。
昨日上午大選，下午下了旨意，而傍晚便各去各宮。夜裡又無故遇到了一名男子，第二天居然馬上成了貴人？
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兩日來發生的太多，叫人無法理清頭腦。白凝煙還算清醒，一天下來諸多事宜頗為順利，醉雲苑的宮女內監們因以為「突然冊封」的蕙貴人邂逅了皇上，為了各自的前程絲毫沒有懈怠，一下午的遷居也算平靜順當。
白凝煙才進了緲雲宮，便迫不及待地奔向楚惜惜所居竹筠樓，哪想楚惜惜聽聞白凝煙這時候搬來，一早歡喜地候在門外了。
「煙姐姐！」楚惜惜絲毫不改活躍的樣子。
「都是才人了，怎麼還咋咋呼呼的？」白凝煙笑迎上去，「一兩天不見，見你沉靜了許多。」
楚惜惜嘟囔著：「可不是？這緲雲宮無趣兒極了！」
白凝煙有些憂心：「無趣？難道說緲雲宮的婉婕妤也刁難了你不成？」
「才不，」楚惜惜直搖頭，「婉主子待人溫和極了，惜惜道感謝還來不及呢。只是緲雲宮到底偏遠了些，周圍幾宮都無人居住，離御花園也好遠，叫人懶得走動。」
她沉思了須臾，又疑惑道：「也？」
白凝煙擺擺手：「沒什麼，都過去了。」
見白凝煙這番表現，楚惜惜也沒再說些什麼。沉寂良久，緩了一緩後楚惜惜終於耐不住寂寞：「明兒一早，我們去偏殿吟霜殿給婉主子請安如何？」
「好，我遷來請安也是應該的。」白凝煙贊同。
宮牆之上，雲霞已被染得殷紅。金光普照大地，餘暉將盡時分，天地萬物似乎都是安謐的，偶有幾絲蟬的清鳴破壞了寧靜。
「清檀依舊是如此。」
宮中很少有人直喚妃嬪的閨名，即便天子也不常喚。
雲意籠著清幽，檀香陣陣，如夢似幻。雲清檀，正是婉婕妤的名字。
她定定地佇立著，一手輕柔扶住門前支柱，雙眸凝視天邊的晚霞。遠望去，整個人似立在畫中一般縹緲恬雅，精緻的五官透出一股別樣的風姿。
莫長黎緩緩走近，向著她凝視已久的方向望去，「好些時光沒與清檀說笑了。」
「皇上心繫江山社稷，事務繁多，又怎能沉浸在安寧享樂之中？這話可是不該了。」婉婕妤出聲，裊裊茫茫，好似一縷捉摸不透的輕煙。
「朕就喜歡你的直白，所謂知己，不過就是如此吧。」莫長黎若有若無地道，「白氏一事，朕已是頭疼不已。今日既能如此，也難保明日作出甚不道之事啊。」
婉婕妤唇角輕拾，盈盈動人：「皇上若是心裡明白，又何必特來找清檀一敘？未免讓人見了背地議論——昨日白氏身處景陽宮，皇上夜裡便去看了莊妃娘娘；今日她遷來，皇上像是被紅繩兒牽住了一般，竟來我這緲雲宮了。」
「你自然知曉朕如何想的，也不必像他人一般取笑我。」莫長黎眸中泛著霧靄，「自那年認識了你，每每與你闊談一番，都會好受些。凡塵紛擾，看似也無礙於你。朕也希望……如你這般啊。」
「皇上說笑，一國之君說放下又怎能輕易放下？」婉婕妤微一轉側，背過莫長黎的方向，「皇上回吧。耽誤了些應做的事兒才不好。」
莫長黎看向她：「應做的事？你也以為朕此行，是去看望那白氏？清檀這可就估摸不準了，此時去……不定會給她惹來甚禍端。」
「清檀可未道。皇上如此想的，那便就是這樣。」婉婕妤一步步進了吟霜殿，頭也沒回，「清檀對那事有把握，畢竟皇上可頭一回如此。聖上心知肚明即可。若是往後為這些瑣事煩擾清檀，那就莫要怪清檀愚昧無知，解不了心頭的惑。」
莫長黎略一思索，晃頭笑笑。那事？天下誰人所思，君皆知，除去雲清檀一人，那謎一般的女子。
他不多想，大步跨出緲雲宮的宮門，豪邁走出。
而醉雲苑那位，卻還癡癡傻傻地守候著。
「青音，你說他今夜回來麼。」白凝煙懶懶趴在桌上，眼皮半張著。
「小主糊塗，奴婢名芷嫣。」
一聲細嫩的聲音將白凝煙拉回現實——青音早已分配去下等宮所了！
白凝煙清醒過來，眼皮雖依舊酸著，睡意卻一瞬少去了幾分，毫不在意地掃了掃面前人，復而只得苦笑。
君心難測，只怕就是這樣說的吧？幾近是不經意間，淪為宮婢，升為貴人，似寵卻無寵，就像是——玩弄於鼓掌之間。
今後的日子，不知如何才是個頭。或許世事，癡狂著，淡笑著，也就不過過眼煙雲，幾經翩躚，氤氳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