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4章 勝券 文 / 彩墨
「惜惜快來瞧——阮姐姐今日可真好看。」白凝煙打量著才梳妝完畢的阮若南，一旁向楚惜惜揮手。
「哪有？」阮若南的雙頰微微泛紅笑道，「盡在胡謅，哪比得上煙兒那樣出水芙蓉，天生的美人兒。」
白凝煙瞪大眼睛指自己：「我？」又想了想，「大夥兒都那麼漂亮，我真不算出眾的。」
阮若南起身，「估摸著差不多時辰了，希望今日莫要出什麼岔子才好。」
宣和四年，六月初十。天朗氣清，偶爾有一絲淡雲飄過，看起來似乎又是一個好日子。
白凝煙推開半虛掩的屋門，默默凝眸看著儲秀宮上下忙碌的身影，須臾間緩歎了口氣。
三月如煙，轉瞬而逝。而今日，便是大選之日，宮中女子的命運許是就在於那一片刻。或中選，捲入不眠不休的爭鬥，或落榜，分配各宮居所。
怎樣的命運，既已進宮，自己怎能褪下？終究是無法逃脫了。
「煙姐姐，」三個月下來，楚惜惜與白凝煙親暱了不少，「你在發呆？」楚惜惜戳戳白凝煙道，聲音帶了幾分俏皮。
「才沒——」白凝煙側過頭看她，「我定是傻了才會發呆！再說，好端端發呆做什麼？」
阮若南已經整理好一切，早已在儲秀宮庭院候著，見二人還未出屋，有些心急道：「惜惜，不是讓你催催凝煙，莫不是玩上了？這會兒可不是玩的時候。」
白凝煙這才發覺自己的妝容還未梳理，慌忙坐下梳妝，心裡雖急卻也不敢馬虎，本著女兒家梳妝的本領，這會兒的功夫也快了幾分。
她倒未戴些亮眼的物件，隨手捎上了一隻梨木簪便往髮髻上插去，衣著也大方恬雅，月白的上襦，水綠色下裙繡著絲縷蕙蘭，看上去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凡塵仙子。
楚惜惜又進門催了一遍，白凝煙才匆匆應下一聲，忙不迭抓起桌旁親手繡上的香囊，半小跑著出了門。
阮若南見狀無奈道：「瞧你們倆的步子，還真看不出受過三個月的教習呢。」
楚惜惜趁機扮了個鬼臉，白凝煙緘默笑著而未回答。
日禺之時，所有待選秀女集中在儲秀宮門口，由一位年長的內監負責帶領至凌霄宮宣和殿，之後宣和帝與太后一一過目便可。
眾人列成兩路縱隊，向凌霄行去。儲秀宮位於皇宮西北一角，而皇帝所處凌霄宮卻在闔宮以南，途經距離並不在少，金碧輝煌之地也是接二連三。一路上穿過的宮殿使人目不暇接，但眾人卻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的。
皇宮不比外頭。唯有步步謹慎，才能苟全性命。
才至凌霄宮外便有一種威壓之感，天子雖還未到，卻已有了一種莫名的心悸。
大選所在的宣和殿也是凌霄宮的南殿，秀女們便在凌霄宮前院靜候帝至。
一片靜寂，鴉雀無聲，處處映襯著郾陽的浩大氣勢，凌霄宮裡外鐫刻的祥雲龍紋略一看來，身上便是不住的顫抖。
白凝煙努力平了平氣息，卻不小心發出一聲「呼」，惹來為首的那位內監冷厲的目光。
白凝煙瞬間被這目光嚇得雙腿一軟，幸有阮若南一旁悄悄扶著才沒倒下。
「皇上、太后到——」
一聲拖長的音調掃過，眾秀女便各自有些驚慌失措了。那內監也不急不躁，沉靜的人聲莫名威懾：「請眾位小主莫要慌亂，皇上的眼皮下，壞了閨秀的名頭可是不好。」
按照內監的指引，秀女六人一組站好，其中取的是「六六大順」之意。一組又一組的秀女進去，出來的人流中有一兩個欣喜若狂的，但多半是落選而滿心失望，卻不敢懷揣著半點不滿。
白凝煙在阮若南與楚惜惜之後一組，直至進殿也不知那二人結果如何。
她忍不住趁著眾人未注意之時往殿上瞥了瞥，太后沒看的很清楚，只匆匆掃了眼皇帝。
宣和帝身著墨色赤金龍紋祥雲袍，寬大的袍子蓋不住他那修長的身軀，眉目略有幾分俊朗，頗帶及冠之年的意韻，也不失皇家的威嚴。
「從五品戶部尚書之女，秦氏素語，年十六。」
從五品，怪不得前些日子在儲秀宮如此囂張。白凝煙想道。官職大小自是不大懂，可聞見從五品三字便也可想而知，其家世背景與自己這正九品太醫院吏目之女相比較，差距不在小。
宣和殿上秦素語倒顯得不驕不躁，「臣女秦氏請太后安，皇上安。」
殿上的太后似乎也注意到了戶部尚書之女幾字，微微轉側，朝宣和帝耳語了幾句。
宣和帝遲疑少頃：「秦氏留用。」
站在旁側的內監蘸了蘸墨，在名冊上勾勒一筆。
「正九品太醫院吏目之女，白氏凝煙，年十五。」
白凝煙自然不敢懈怠，邁步上前：「小女白氏恭請太后福安，恭請皇上聖安。」
糟了。
才剛抬腳一步，腰間的香囊便頃刻墜下，一聲悶響。
她咬咬下唇，這香囊可是萬萬不能丟失的——一時間猶豫著該不該撿起，最終還是狠下心來，沒有動靜。
宣和帝面色不改：「水綠的蕙蘭，還從未見過。」
太后吩咐立著的侍婢將香囊拾起，拿在掌中細細端詳：「是你做的？手藝倒還不錯。」
白凝煙心下又犯了迷糊，誰想皇上太后竟然同時發話！又理了理頭腦才答道：「小女謝太后誇獎，不過是平日無聊，兒女打發時光的玩物罷了，不值一提。豫章黃先生曾道，一干一華而香有餘者蘭，一干五七華而香不足者蕙，蕙之雅，比不上蘭之傲，但小女一向偏愛蕙之心性。水本是澄澈，湖中眾數水滴才得以聚成水綠，也是應了大家之雅。」
「像是個有才學的，」太后又道，「可有其他才藝？」
「別人常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小女只覺守著本分便是，」白凝煙道，「恐怕要讓眾位失望了。」
「實在之人。」宣和帝沉聲靜道，「母后以為如何？」
「女紅之雋秀，長相也是清秀。」太后道，「皇帝看著辦就好。」
「下去吧。」皇帝聲線中分明透出一抹溫和。
白凝煙蓮步輕移，默然退後，隨著一隊人出了宣和殿。
「怎樣？」阮若南早就在殿外等著白凝煙。
「不知道啊……」白凝煙只得含糊應答，「我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罷了。」
「白姑娘看起來深得太后喜愛，似乎皇上也覺著不錯，」同組的一位秀女接下話茬，「還誇了『實在』呢。」
那位秀女聲音著實不小，一大堆人聞言忙圍了過來：
「白姑娘日後若是騰達了可別忘了我們姐妹！」
「若是去了白姑娘宮中，還希望白姑娘多多照拂才是。」
阮若南柳眉稍彎，淺笑：「看樣子你挺引人注目的。」
白凝煙噗嗤一笑：「那是當然，大家都是好姐妹。」又轉身朝著阮若南打笑道，「阮姐姐幾時才能不取笑煙兒。」
所有秀女面聖完畢，已是午時四刻，在姑姑的引導下依次列成隊伍整齊有序地返回儲秀宮。
午膳後，才休息了片刻，旨意便到了儲秀宮，宮中眾人紛紛出了屋房，一齊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河泊所所官之女阮氏若南，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淑德含章。著即冊封為從五品良娣，賜居清晏宮怡蘭軒，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陽縣令之女楚氏惜惜，知書識理，貴而能儉，無怠遵循，克佐壺儀，軌度端和，敦睦嘉仁。著即冊封為從六品才人，賜號晴，賜居緲雲宮竹筠樓，欽此。」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戶部尚書之女秦氏素語，靜容婉柔，麗質輕靈，風華幽靜，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深慰朕心。著即冊封為從五品小儀，賜居景陽宮枕霞閣，欽此。」
宣讀旨意的內監合上最後一道聖旨，眼看著道道聖旨已經分發完畢，白凝煙愈發感到奇怪。
緊接而來的，是一位前來宣讀宮所分配的姑姑。
「未入選的秀女兒莫要喪氣，好好伺候著主子，做好本分才是。現在請眾位仔細聽好分配的主子——白凝煙，景陽宮枕霞閣，主子小儀秦氏。」
即巳時，隅中，又名日禺等：臨近中午的時候稱為隅中。（北京時間09時至11時）
日中，又名日正、中午等：（北京時間11時至13時）
一刻相當於十五分鐘，午時四刻即中午12:00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