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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4章 昏迷 文 / 林溪蘊

    那一站足足將近一個時辰,路口處兩株瓊花樹在罡風劍氣的摧殘下,奄奄一息。十四的身影如雷亦如電,劍氣貫徹長虹,劍光在舞動間泛著銀白色的光澤,每一招絢麗的招式背後都充滿血腥的味道,三道糾纏不休的身形,彼此間帶著極致的防備與期待,對於學武之人而言,此生能遇一強悍的對手便快意無限。

    十四挑眉,長劍在手中耍過絢爛之極的劍花,他的招式都十分漂亮,每一招置人於死地的功夫都披著如萬千明珠放華的璀璨,給殺戮賦予一層殘忍如煙花般的生命祭禮。

    「大哥當心!」

    最後把守關口的這兩人是雙胞胎,自幼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因而練就的武功也是雙劍合璧毫無弊端的上乘武學,若是他們其中一個對上十四,必定沒有活路,但如今勝就勝在雙胞胎總是心意想通,默契使得手裡的招式越發完美無缺。

    弟弟驚呼一聲,眼看著兄長被十四的劍花纏住無暇分身,心急之下他只能不顧自己飛身替哥哥當下後背一擊,頓時骨肉分裂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峽谷之中。

    「二弟!」

    大哥目光一沉,幼弟的肩膀被十四幻化而出的劍光擊中,深至見骨,恐怕接下來再使用內力催動劍法會讓傷勢加重,到最後整個右臂都有可能廢掉:「啊!」

    血腥刺激著他們的神經,兄弟兩人深知十四的功夫完全是穩紮穩打練出來的,想要守住這道關除非是死。

    人總是如此,等到沒有退路的時候才肯釋放自己全部的能量與力氣,所以當下,兄弟二人用眼神交換過了彼此的心意,從而將畢生武學都使了出來。

    宇文徹眼看十四難以應付,而自己傷口處的血液始終也無法止住,不免心下有些著急:「十四,這兩人心意相通,你必須一心二用才能為自己找到出路。」

    他看得很清楚,剛才十四憑著全力處於上峰,為得就是希望能用氣勢震懾住這二人,然後完全佔據先機,但想不到的是,居於下風處的兩人竟激發了前所未有的默契,從而將一套武學發揮至了巔峰境界,自然而然吃虧的人便成了十四。

    「嗯!」

    一聲悶哼,十四冷不防後背舊患又添新傷,他用長劍支撐了快要跌倒的身軀,一聲衣裳早就看不清原本的模樣,儘是敵人與自己的鮮血,紅得像剛從地獄血海中走出來的魔鬼。

    十四用袖子抹掉唇角溢出的鮮血,這樣酣暢淋漓的廝殺很久都沒再遇到過了,從前跟隨宇文徹在戰場,他很少殺人,只有在危機到自己與同伴性命得時候才會大開殺戒,因為戰爭是統治者一意孤行的下場,他不願意也不想為那些虛無的名譽和地位而殘殺生命。不過,此刻不同,他很慶幸,也覺得自己能夠為保護宇文徹而死去是件非常榮幸的好事。

    「十四,不要逞強。」宇文徹似乎從他挺直淒然的背影看穿了他打算赴死的念頭,心口猝然一痛,這感覺好熟悉,就像當年看到楚若安死在自己身下時一樣。

    十四側首望來,對面那個男人,那個頂天立地的一國之君,是他畢生的主子,在別人眼中他冷酷無情,殘忍如魔鬼,但是在他的心裡,宇文徹只是個孤獨的王者,他不是不愛,只是不懂如何去愛,他不是殘忍,只是想要用片刻的殘忍來換取更多的安寧與平靜。

    其實,宇文徹是這世上最單純的男人,即便身在朝堂也從沒有算計過任何一個敵人,即便身為三軍將領也從來沒有覬覦過帝王的寶座。眨眼功夫,這十多年的時光如流水匆匆從眼前流過,如今回憶起來他最喜歡並無法忘記的一刻,便是那些年他們一起攻佔敵軍領地後,深夜圍著篝火喝酒的情景。

    夠了,這一輩子已是被人羨慕不來的,真得夠了。

    十四勾唇輕笑,舌尖輕輕舔去唇角的鮮血,然後將內力在體內運轉兩個小周天,揚聲道:「皇上,屬下答應了三軍將士務必要讓您平安回到豐城。」

    皇上,錦繡就擺脫您了!

    雖然您之前那樣告誡過屬下,但您的脾氣和性子屬下還是很瞭解的,所以……身後那些人那些事就有勞皇上了。

    言畢,他執起長劍回去,低喝聲響徹整個小峽谷。

    「十四!你這個混賬!」

    ……

    ——****——

    申佟一整天都在杏子林口眺望,從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不過一日的功夫怎麼覺得像一輩子那麼漫長,不,一輩子也沒有這樣漫長過。

    「哎,怎麼還不回來!十四這個王八蛋,他要是敢欺騙老子,老子非……」

    「將軍您看,好像是皇上!」

    身邊的士兵驚呼一聲,所有的視線都隨著他的指尖朝杏子林深處望去,果然瞧見宇文徹背著已經昏迷不醒的十四狼狽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震驚不能言語,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更是沒有想像過宇文徹會有這般慘狀的一幕,渾身是血,渾身從十四傷口處溢出來的鮮血,縱然是火紅的夕霞也沒有紅得這般叫人觸目心驚。

    他從來都不把生命放在眼裡,在他心目中人類不過如螻蟻,從來都是貪婪自私的,但此時此刻,十四已沒有了明顯的呼吸,他卻還肯將他從峽谷背出來,哪怕最終留住的不過是一具冰冷的軀體罷了。

    「皇上!」

    申佟率先反應過來,慌忙跑過去迎接,但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不敢靠近宇文徹。不像是平常熟悉的冷漠感,是一種如沐浴血海回來後的震懾感,他的眼神格外明亮,但就連瞳仁都換殘留著血液的顏色,像個魔鬼,一個需要吸血才能恢復生命力的魔鬼。

    「十四護衛他……」申佟的聲音開始顫抖,若非被宇文徹背著,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個被血吞噬到面目全非的男人會是那個兢兢業業性格勤勉的護衛十四,「他是不是……」

    「還有微弱的氣息,朕已經用內力護住了他的心脈,快找蕭風過來,快!」

    宇文徹沉聲低吼,申佟這才發現他面色發黑,眼圈一片青紫,當即蹙眉:「皇上,您中毒了?快,快去請蕭大夫過來,快!」

    ……

    楚若安聽說十四危在旦夕,也不顧寒冽的勸阻,當即帶了自己的藥箱隨蕭風一起過來診治。幸好宇文徹肯消耗自己的功力為十四續命,否則就算有十個蕭風也無法挽回一個十四。

    「師妹,宇文徹的毒很麻煩,而且他在中毒之後還動用了內力,恐怕已經深入到血脈之中,你看看有什麼好的辦法沒有?」蕭風也不想讓宇文徹和楚若安獨自待在一個營帳裡,不過身為救死扶傷的大夫,在生命面前,什麼都可以暫且不計較。

    「嗯。」楚若安頷首,然後斂眸走進了宇文徹的營帳。

    軍醫剛剛替他處理好身上幾個傷口,他赤裸著上半身,小麥色的肌膚飽滿健康,加之他此刻滿臉的疲憊,長髮鬆散開來,像個厭倦江湖的俠士,當他對上楚若安的眸光時,她能清晰看見他眼底深處那濃烈厚重的孤獨與寂寞,經過時光的打磨,變成了厚厚的老繭,不動則已,若想連根拔除已是禍及生命的危險。

    楚若安沒有開口,用嫻熟的手法替他清理了手臂上暗器的傷口,耽擱了這麼久,半條手臂都已經青紫發腫,針眼般的傷口淤積了許多血塊,單單是清理就花費了很大的功夫。

    宇文徹難得有這麼漫長而安靜的時間好好看看楚若安,她比從前老了些,不是面容肌膚,而是眉宇間的那份淡然清淺比之當年更加成熟內斂,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真得已經不再屬於他,就連他這麼靜靜凝望的時刻都像是從老天爺那裡借來的。

    「十四怎麼樣了?」他淡淡開口,略微沙啞的聲音為他的倦容更添幾分滄桑。

    楚若安沒有抬頭,她抬手捋了捋鬢邊散落的碎發,動作細膩而溫柔:「已經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師兄說你能用內力幫他續命是其一,再者他求生的意志很堅強,不過傷勢實在太嚴重,至於他什麼時候才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言下之意,十四有可能終其一生都要在床榻上渡過。

    不等宇文徹開口,楚若安便略帶責備道:「周洛安一向算計無遺,那麼危險的地方你竟然只帶十四一個人去,究竟有多麼大的事情會比生命還要重要?」

    「宇文徹,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你的自負自傲,尤其是你不將生命當成一回事,別人暫且不說,十四跟隨你那麼多年,你……」楚若安昂首,話沒說完就看到他從懷間掏出一個染了血的精緻錦盒,她能看到他因為傷勢的緣故用手指叩開錦盒扣子的時候還在微微發顫。

    那是一粒青碧色的丹藥,像用玉製成的一件工藝品,但清淺的藥香撲鼻,她怔怔望著宇文徹臉,他淺淺勾唇,道:「這是桑碧丹,世上唯一能讓你活下去的東西。也是……朕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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