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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3章 赴約 文 / 林溪蘊

    杏子林後小峽谷。

    天色晴朗得很,周洛安很久沒有手執折扇笑看風月了,他站在青丘之上,空氣中沒有皇宮緊張死悶的氣氛,反而充滿了杏子的清香,這樣的日子,許久不曾有過了。

    木頭跟隨周洛安也有些年了,對他的性子依舊覺得難以捉摸,亦或者他的偽裝太過濃烈,讓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最後統統都失去力氣和勇氣:「皇上,宇文徹不是傻子,他必定知道咱們在小峽谷埋伏了人手,奴才覺得他未必會來。」

    不錯,給了世上隨便一個人都不會明知刀山火海還要前行,何況是宇文徹那樣的英雄,即便他肯為楚若安不顧生死,他手下的將士與臣子也要拚死阻攔。

    周洛安抿唇輕笑,明亮的眸光充滿得意之色,他斜睨木頭一眼,一字一句道:「木頭,你錯了。正因為他是宇文徹,所以朕知道他一定會來。」

    不多時,有侍衛興沖沖來報:「啟稟皇上,宇文徹來了。」

    「有多少人?」周洛安凝眉追問,眸底深處的焦慮分外明顯。

    「峽谷的索道屬下已經按照皇上的吩咐連夜改過,只能由一個人側身走過,因此只有宇文徹和他的隨身護衛,並沒有第三人。」

    「當真?」

    「千真萬確,屬下願以性命擔保。」

    「好!」

    周洛安難以掩飾的喜悅浮上眉梢眼角,即便是木頭也甚少見過他這樣興奮的笑容,即便是在他登基的那一天,他也從來沒有笑得這樣輕狂得意,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畏懼。

    ……

    宇文徹走進峽谷的時候,周洛安已經在石桌上煮好了一壺碧螺春。碧螺春並不是周國的盛產,反倒是齊國最具盛名的一種茶葉,他在齊國待了那麼多年,漸漸喜歡上了碧螺春的顏色,清脆的色澤倒映著山山水水,豈不是身前身後都是一片蒼鬱?

    「齊國戰神之稱數十年不變,自從你當年在胡豫關外一戰成名,率五萬精兵一夜間吞噬敵國十萬兵馬開始,所有人在聽到宇文徹三個字的時候都充滿景仰和畏懼。」周洛安沏了茶,隨著清凌凌的茶水聲,他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

    宇文徹兀自在他對面坐下,將杯中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以解徒步半個時辰的辛苦,對於方才周洛安的話,他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根本沒有心情去聽。

    周洛安繼續為他滿上,然後勾唇道:「你就不怕朕在茶水裡下毒,畢竟朕這一杯還沒有喝呢。」

    聞言,十四咬牙,雙手握拳。起初,宇文徹是不打算帶任何人來得,他好不容易才求得宇文徹的答應,為得就是拚死也要保護宇文徹安全回到豐城。

    「哈哈哈。」宇文徹仰天長笑,那等張狂桀驁的姿態,好似連老天爺都要讓他三分,因而讓對面周洛安的拘謹和故作的輕鬆之態顯得更加小氣,「有時候決定勝負的不是手段謀略,而是一個人的勇氣和膽識,本王賞識坦坦蕩蕩鐵骨錚錚的漢子,一個人無論貧富貴賤,可以沒有傲氣,但不能沒有傲骨。」

    那一刻,好似天地間所有的風華光彩都被他遮擋,明明是兩個一國之君,但相比之下,周洛安在他面前更像個聰明狡猾的小角色。

    很多人,包括周洛安帶來的將士在聽到他這番話後都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情,宇文徹這麼多年被稱為戰神,靠得不單單是他的鐵甲軍,一時的勝負威嚴不足以保得數十年的盛名。而十四在此時此刻,忽然不再害怕即將面臨的陷阱和未知的危險,反而以此生能夠跟隨宇文徹而覺得自豪與驕傲。

    周洛安微微凝眉,他很不屑所謂武將的自負和自傲,但此時看來,宇文徹是個堂堂正正的一國之君,齊國有他這樣的君主,何愁不能一統天下?

    作為皇帝他該忌憚並畏懼宇文徹的實力和胸徑,作為男人他對宇文徹充滿敬佩與讚賞,雖然他從來算不得是個君子,可深宮內院長大的孩子,又有幾個能在臨死之前拍著自己的胸脯保證此生光明磊落?

    「若朕生在齊國,若朕從小有個像你這樣的師傅在身邊,今日的周國必定又是另外一種局面。」周洛安還是忍不住輕歎一聲,不過旋即又恢復了之前淡然的神色,他將桑碧丹的錦盒放在石桌上,煮沸的茶水還在不斷往外溢,碧螺春的香味愈發濃郁起來,一如這湛藍的天空,「這就是桑碧丹,朕賠上了培養了十幾年的精英護衛,不過值得很。它不但能讓朕喜歡的女人長命百歲,還可以換來朕想要的江山局面,一舉多得。」

    宇文徹的目光一直放在錦盒上,四周沉悶的氣氛連峽谷外的清風都無法吹散,陽光透過樹葉在石案上投下斑駁的光點,殺戮的味道那麼明顯,十四緊緊握住了佩在腰間的長劍。

    殊死一戰,這片青翠的山野來年必定是風水絕佳的墳塚。

    「朕從來不會平白無故受別人的恩惠,朕也知道你的心腹大患就是朕這條命,不過今日朕是要定這顆桑碧丹了。」宇文徹微微瞇眼望著周洛安,渾身冷氣突凝,讓人不寒而慄。

    周洛安莞爾,伸手做請姿,道:「朕何其榮幸,有生之年能親眼目睹戰神的風采!從這裡下去,一路有一百八十命死屍,他們善於用毒,善於攻擊、偷襲,包括暗殺。加之這裡地勢險要,相當於是個司局,你們主僕二人若是用本事走到谷外,那這桑碧丹朕拱手相讓,若是……不幸死在這裡,那也怪不得任何人。」

    ……

    這一天,應該是周洛安這一生之中最大的一次失敗,他端坐在青丘上撫琴,琴聲渾厚而悠揚,透過著寂靜的山谷地之間,以掩蓋兵刃相接的廝殺與慘烈。

    他的心,從來沒有真正平靜過,從宇文徹飲第一杯茶水的時候開始他就在故作鎮靜,不得不說,宇文徹是這世上的異數,難怪即便沒有野心也終究能坐上齊國的龍椅,因為命運帶給他的就注定是不平凡。

    木頭站在周洛安身後,聽著他的琴聲隨著宇文徹每走下一段路而越來越倉惶,這一路的廝殺他們看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十四還是宇文徹,他們絕妙的配合與堅韌出奇的殺招,讓那些經過魔鬼訓練的死士都難以招架,正如宇文徹所言,有時候戰神的氣魄比本事更加重要。

    「皇上,已有將近一半的死士埋屍在谷底了。」木頭控制不住自己輕輕發顫的聲音,就連瞳仁都開始慢慢收縮。

    「朕不信他會有那麼大的本事!」

    伴隨著他低沉的聲線,手腕力道一沉,琴聲驟然高昂激揚,驚得林中鳥兒都紛紛振翅四散逃離。

    「皇上……奴才覺得宇文徹不是那種耍心機的人,也不是嗜殺成性的魔鬼,只要咱們肯收兵,他也不會執意……」

    「啪!」

    木頭話沒說完,就被周洛安揚手甩了一個巴掌,他側首瞪著木頭,冷冷道:「放肆的東西!在你心裡是不是朕卑鄙無恥,在你心裡宇文徹是光明磊落的男人,朕永遠比不上他是不是!」

    「皇上息怒,奴才不敢!」木頭知道自己衝撞了周洛安,慌忙抱著臉頰跪地求饒,「那宇文徹再好也和奴才無關,奴才這一生最在意的永遠是主子您。」

    周洛安輕輕闔目,一把將古琴掀翻在地,驟然不敢再看宇文徹和十四的身影。

    快了,快了,真得快要出谷了。

    十四的衣袍已經被血侵染,渾身大大小小約莫有十幾道傷口,就連宇文徹手臂上都有三個小小的針眼,那是在半山腰為護整個手臂而被迫接下暗器所傷,傷口滲出黑紅色的血液,暗器上應該淬了劇毒。

    「皇上,您千萬不要再動用內力,這最後兩個就讓屬下來解決吧。」十四凝眉,他很擔心宇文徹的傷勢,周洛安一向卑鄙狡詐,萬一暗器上的劇毒很難解決呢?

    「你的功力對付兩個恐怕不夠,這點兒小傷還傷不到朕。」宇文徹是在逞強,也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害怕過死亡,甚至有時候覺得死亡才是真正的寧靜。

    十四凝眸,正色懇求道:「屬下這些年從未要求過皇上什麼,就這一次。跟隨皇上多年,一直是個近身護衛很少有展露頭角的機會,這一次就當是屬下向皇上討封,請皇上開恩不要拒絕屬下。」

    那時,風聲不再,四周靜得可怕,宇文徹不喜歡被情感左右自己的情緒,但還是忍不住俯身重重拍了拍十四的肩膀,這些年,這一晃而過的數十年,面前這張年輕的臉孔承載了他全部的回憶與故事。

    十四的存在,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

    「好,不過你若死在這裡,朕不會幫你收屍,也不會追封任何謚號給你,並且錦繡……朕也不會格外照顧。」

    他冷冷勾唇,分明是冷酷無情的殘忍,但兩人的心卻頓時一熱。

    十四莞爾,起身握緊手中的長劍,如第一次走上戰場般昂首挺胸朝路口處那虎視眈眈的兩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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