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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5章 有毒 文 / 林溪蘊

    這是桑碧丹,世上唯一能讓你活下去的東西。

    楚若安覺得四周忽然變得寂靜一片,營帳外士兵的喧囂聲也頓時消失不見,彷彿世界只剩下宇文徹的聲音以及他此時此刻灼灼有神的目光。

    「你……」

    「這是朕欠你的,沒有要求,你不需要為朕做什麼。」宇文徹迫不及待截斷了她的話題,他害怕她拒絕,害怕她又一次擺出那種讓人討厭又心疼的姿態,他怕她說此生已無眷戀。

    這東西蕭風說過,只不過桑碧丹這三個字對他們而言,更大的作用是給彼此一個希望,如此一來才不會覺得生活難熬。現在,宇文徹真得將桑碧丹放到了她的眼前,意味著她終於可以不用再擔心死神的降臨,不用再時刻對無法割捨的幸福充滿忐忑,她可以一直陪著寒冽,一直到白髮蒼蒼……

    那確實是個很大的誘惑,只不過楚若安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幸運會來得如此突然,她重新放心思和目光放在了宇文徹的傷口上,凝眉道:「難道你和十四弄得這一身傷就是為了這顆桑碧丹?」

    宇文徹很不願意讓心愛的女人知道自己為她做的一切,對他來講,這是男人應該和必須做得事情,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宇文徹愛一個女人不是只會逼迫她做一些不開心的事情,何況,他已經生生逼走了最愛的女人。

    何況,她從未愛過他一分一毫。

    「你不用管朕的事情,你拿它去吧,朕會撤兵,你和寒冽去過你們想要的生活便是。」說這話時,宇文徹的臉色很淡很淡,疲倦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讓人難以發覺的哽咽。他是個倔傲的男子,又怎會甘心脆弱不堪的一面被人看見。

    「別再動胳膊,這毒很難拔除,沒有半個月的功夫,我看你還是不要再隨隨便便動彈的好。」楚若安心軟,不知是因為這一顆桑碧丹還是因為這樣不同於從前的宇文徹,她在為他故作的堅強而心疼。

    沒錯,就是心疼。

    「無妨。朕還熬得住。」

    「你已年近四十,就算是金剛不壞之身也不能如此糟蹋。」她言語間帶著責備和抱怨,手裡的動作卻是更加小心翼翼,殘留在肌膚裡的毒素必須清洗乾淨,否則一旦融入血脈將會快速的繁衍,到時候想要根治就是難上加難了,「周洛安詭計多端,那人從不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一顆桑碧丹只能救我一人,救不了天下人,更救不了現在昏迷不醒的十四和中毒之深的你,你萬不該這樣放鬆警惕。」

    對於周洛安,楚若安心裡充滿畏懼和不安,那等心性深沉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視,若然此次宇文徹真得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你在擔心朕嗎?」宇文徹挑眉,深沉的目光裡浮起一縷淡淡的明亮之色,有著從未見過的歡喜若狂。

    楚若安不知所措,對於面前這個男人,可以說是造成她不幸的始作俑者,但沒有那麼多的磨難和苦楚,她也不會遇見寒冽,不會遇見蕭風,即使如今過得艱辛一些,心裡卻到底是快樂的。

    也許,一切也不全是他的錯,命運使然,全都是命運使然,包括當年他對她的折磨,以及如今他對自己的折磨。

    想到此,楚若安輕歎一聲,在傷口上撒了藥粉後替他包紮後,然後從藥箱拿出一瓶瓊漿囑咐他早晚各一次,然後望著他充滿期待和歡喜的眼睛,輕輕開口:「宇文徹,從前一切的恩怨我們都一筆勾銷吧。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我和寒冽也會盡己所能為齊國做我們能做的一切。」

    終於,還是等來了這最可怕的告別。

    宇文徹自嘲一笑,垂眸看著傷口處雪白的繃帶以及她留下的瓊漿,心裡有著說不清的酸楚和疲倦:「一筆勾銷?你不著朕報仇了嗎?畢竟點剎樓那數百條性命都死在朕的手裡。」

    他是故意的,明知道這件事會讓她再度傷心難過,但他偏要提起,為得不過是心頭那被掩埋的一些眷戀,他不想與她斷絕一切關係,包括仇恨。

    「若沒有那件事,我也不會曉得自己有多喜歡寒冽,過去的都已過去,你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卻是個好皇帝。」楚若安莞爾一笑,剎那就融化了宇文徹一腔的寒意。

    那是她第一次真心真意對著他笑,亦是第一次為他浮起嫣然如春的笑容,他終於曉得為何帝王總是愛美人不愛江山。滿眼錦繡山河總是無法握在手中,而唯有她的真心一笑才能讓他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愛情,從來都是帝王的一道劫難……

    言畢,楚若安轉身離開,前腳剛賣出營帳就聽到身後傳來他淡然而充滿一絲苦味的聲音,他說:「日後朕若想見你……們的話,會來嗎?」

    「會。」

    不必轉身,她也曉得此時此刻他的笑容應該與自己的很相似吧,走出營帳,才發覺今日的陽光格外明媚,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而幾步之外的光暈裡,就是寒烈清明神朗的笑臉。

    她心情好得不得了,也不管四周還有不斷巡邏的士兵,張開臂膀就笑著撲到了他懷裡,雙臂緊緊抱著他的脖子,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恍然覺得生命美好如永遠不會凋謝的煙花。清風掀起宇文徹營帳的簾子,他驀一抬首就看到了他們溫暖相擁的畫面,明明陽光很強烈,他卻偏偏看得見而感受不到被沐浴的溫暖。

    可是,她咯咯的笑聲鑽進了他的心房,他雖覺得眼眶乾澀,但到底是唇角不自覺浮起一抹極淡極輕的笑意來。

    ……

    三日後,宇文徹班師回朝,周齊兩國的戰爭就這麼不了了之,無人知道那日周齊兩國的帝君在小峽谷談論了什麼,也很難猜測他們之間談成了什麼樣的條件,總之百姓都因為不必承受戰火的侵襲而樂不思蜀,江湖上許多有識之士雖遺憾不能親眼目睹雙雄對決的恢弘場面,但到底是很感激他們對百姓的惦記。

    楚若安與寒冽辭別了宇文徹,準備回邀月山莊繼續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十四還沒有甦醒,蕭風答應會每隔一段時間去京城替他做調理,宇文徹親自表示感謝,倒是讓蕭風改變了對他的壞映像。

    果然,每件事情最終都會變成好事,如果還沒有看到希冀的那一幕,那就必定不是結局。

    ——****——

    周國皇宮。

    木頭陪著周洛安在書房呆呆坐了一天一夜,門外跪了一地的朝臣,桌子上的奏折越來越厚,可是周洛安就像失了魂一樣,不言不語,不發脾氣也不囑咐將士養精蓄銳。

    「皇上!老臣懇求皇上上朝吧……」

    「是啊,臣等不見皇上,誓死不回去!」

    ……

    御書房外的呼聲從昨晚開始就不曾間斷過,有幾個年歲較大的老臣跪了一夜之後已經昏迷,幸好有赫連冰兒強撐著精神在外面打理。

    木頭將涼透的茶水換掉,擰眉跪在周洛安身前,也不斷懇求道:「皇上,您就說句話好不好?別再嚇唬奴才了好不好?」

    周洛安緩緩將呆滯的目光放在木頭身上,強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他微微蹙眉,想要用手掌擋住這刺目的光暈,喃喃道:「你叫朕還有什麼臉面去見那些朝臣?他們一個個都等著看朕的笑話,一個個都逼著朕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一個個……咳咳……」

    一時氣急,他忍不住咳嗽起來,木頭強忍著眼裡的淚光將熱茶遞過去,道:「皇上您被這樣,丞相他們很擔心您的身體,而且皇后娘娘已經在幫著您處理事宜,您千萬別再消沉下去了,您要是這個樣子,咱們整個周國都要完了!」

    木頭不是誇大其詞,赫連冰兒就算有天大的能力也畢竟不是皇帝,真正需要出面的人是周洛安自己,可是他卻一直躲在御書房不吃不喝,怪叫人擔心的。

    「是嗎?呵呵,周國差一點毀在朕的手裡,你說他們是不是都恨死朕了?」周洛安苦澀抿唇,生生將茶杯捏碎,瓷渣子割破了他的掌心,頓時血流如注,木頭急得不得了,他卻因為這絲絲麻麻的痛苦而得到了釋放的快感。

    「皇上!天大的事情都會過去的,您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傷害自己呢?」

    「哈哈哈,朕就像嘗嘗流血心疼是什麼味道。」

    木頭立刻取了藥箱過來為他止血,緊蹙的眉心裡全是對周洛安的擔心和焦慮:「您心裡有什麼不快就朝奴才發洩吧,您千萬不能有事,否則奴才會活活難過死的。」

    周洛安終於將目光放在了木頭的臉上,他苦澀一笑:「活活難過死的恐怕是朕啊……你知道麼,那顆桑碧丹,那顆被宇文徹帶走的桑碧丹是假的,如果楚若安吃了它,也許很快就會毒發身亡的。」

    「啪!」木頭一驚,藥品從手心滑落,在地毯上碎得四分五裂。

    周洛安俯身盯著他,像是要從木頭的瞳仁裡看看自己究竟有多麼心狠手辣,他勾唇冷冷一笑,低低道:「你說,朕是不是很惡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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