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是誰 文 / 蕭瑟紅
當夜,顧天瑜與公子玉簫並沒有回去,第一天進門便獨守空房的林月箏鬆了口氣,她躺在鬆軟的榻上,想起今日發生的一切,不由又往窗外看了看,此時,月影重重的窗外,立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那男子如在林府時一樣,無論風吹雨打,每夜都會守在她的房門外,讓她一夜可以高枕無憂的安眠。
如今,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小妾,而他也將被迫離開她,然這最後一夜,他依舊選擇安靜的守候,如一顆籐蔓安靜而固執的纏繞著她這株永不會開花的樹上。
今日,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他,為了逼他說出他的心意,為了逼他承認他愛她的事實,很久之前她刻意放蕩,穿著暴露,也是為了看看他的反應,看看他這呆頭鵝會不會慍怒,會不會吃味,然而,他的眼底雖帶了痛,卻依舊什麼也不說。
她故意在他面前擺出撩人的姿勢,問她好不好看的時候,他依舊不為所動,而是面無表情的說「好看」,她分明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慾火,他卻偏偏露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搞得好像她逼他看自己一般。
於是,她一怒之下終於決定拋繡球選夫。只是,為了讓他知道,她這次選夫的決心,她表現的異常謹慎,雖是拋繡球選夫,她卻讓他和離人醉的小廝一起為她注意相貌優秀的男子,他哪裡知道,她做這一切不過是氣他罷了。
但沒想到,她選定了好幾個目標,他竟然依舊不為所動!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公子玉簫出現了,但令她欣喜的是,公子玉簫這樣優秀的男子竟然已經有了夫人,她當即下了決定,她就不信,阿良忍心她嫁給別的男人作妾,況且,她躲在暗處看得仔細,公子玉簫根本就不會看上她,所以利用他,她很放心。
而這一次,她對阿良提出了一個過分的要求,要他幫助她將繡球準確無誤的拋給公子玉簫,她就是要讓他因自己的愚笨和自卑而受到懲罰。誰知,即便如此,他依舊一臉的無怨無悔,似是只要是她要求的,他便會完美的完成。
誠如她所願,她的繡球終於「如願以償」的落在了公子玉簫的懷中,而阿良為了她身受重傷,那一刻,她所有的矯揉造作全然消失不見,只是面色焦急的奔向他,當時她很想質問他為何這麼傻,可是她不能,好不容易堅持到這一步,她要繼續走下去,要等他親口對她告白,哪怕在那之前,要等很久。
公子玉簫和顧天瑜的身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過這也更加確保了公子玉簫不會動她這個小妾一根汗毛,不就是受點苦麼?如果這便是代價的話,她甘之如飴。
胡思亂想間,林月箏終於昏昏沉沉的睡去。只是今夜,她再也無法安睡,只翻來覆去的做了無數的夢,每一個夢都有一個阿良,只是每一個夢中的阿良最後都離她而去,夢裡,她流了滿臉的淚,卻無論怎麼高喊,阿良都只是越離越遠,似永遠都不會回頭一般。
「阿良,別走!」林月箏突然自榻上驚坐而起,她大口喘著粗氣,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旋即發現臉上一片濕涼,用手摸了摸,卻摸出一把的淚。
「都做了別人的小妾了,夢裡卻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林月箏,你說,本夫人應該怎麼處置你呢?」
涼涼的聲音突然想起,林月箏驚了一跳,猛然抬首,只見房間內那張棗木圓桌旁,已經又戴回人皮面具的顧天瑜淡淡吃著茶,見林月箏一臉錯愕,她不由清淺一笑,淡淡道:「說吧,你是想本夫人告訴阿良你喊著他哭醒的,還是想本夫人告訴玉簫你為人不貞,亦或是你自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呢?」
林月箏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她銀牙緊咬,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顧天瑜秀眉輕揚,將茶盅緩緩放到桌上,優雅起身,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問問阿良,他究竟怎麼對你的,才讓你竟然做了噩夢哭醒。不過,我好像聽你在夢中喊著什麼『不要離開』『不要離開』的,想必你也忘記了,我便去問問他吧。」
說罷,她便作勢要走,林月箏情急之下大喊一聲:「等等!」
顧天瑜站在門前,一手已經抓住了門框,她揚眉淺笑,依舊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淡淡道:「那麼,你是決定說嘍?」
林月箏斂眉望著她,不由有些疑惑道:「你」頓了頓,她咬了咬唇道:「長公主殿下莫不是一開始便看出來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細若蚊蠅,又帶了幾分羞赧。
顧天瑜也不廢話,大大方方承認道:「那是自然,否則你以為我和玉簫真的會同意你進我公子家的大門麼?」說至此,她的臉上滿是洋洋得意,如得了糖的孩子一般,那明朗而又幼稚的模樣,哪裡還有昨夜半分影子?
若不是先前她表現的和昨夜一般,林月箏便要懷疑,這站在她面前的是另外一個人了。只是,如今的顧天瑜無疑更有親和力,而且從她的話語中聽得出來,她並無惡意,想必昨夜也只是做戲。
想及此,林月箏面頰染了一層薄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望著顧天瑜道:「長公主的意思是您和公子是故意將我弄過來的?我可不可以認為您是準備幫我?」
顧天瑜揚了揚眉,緩緩來到桌前坐下,淡淡道:「自然,只是如果你什麼都不說,我可就什麼也幫不了你了。」
林月箏思忖片刻,便將自己的想法如實說來。其實事情和顧天瑜想的差不多,無非是從英雄救美到美人芳心暗許及英雄難過美人關的既定流程,只是人家是兩情相悅,私定終生,到了他們這裡就是榆木疙瘩對笨蛋千金的故事了。
林月箏第一次將自己女兒家的心事全部說出來,不由有些羞澀,又見顧天瑜一臉興趣盎然的模樣,不由更加羞澀,立時拿了枕頭,將臉埋在裡面,支支吾吾道:「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只是我也不願意於這種事情上先開口。」
顧天瑜悠悠歎息,淡淡道:「真是兩個愛情白癡。」
屋頂上,曬太陽的某大人極為不屑的想,顧天瑜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是白癡麼?只是這話他斷然是不敢對顧天瑜說的,否則她罰他不准吃肉,那他可就慘了。
林月箏被顧天瑜說的越發臉紅,她咬了咬唇,有些委屈的囁嚅道:「其實我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他的身份他一直覺得配不上我,每次都以『奴才』自稱,分明知道我不喜歡他那樣,他卻還在堅持,好像也在時刻提醒我一般。」
顧天瑜饒有興致的聽著,顯然,和神醫比起來,她已經決定將媒婆這個角色詮釋到底了。她想起自己和公子玉簫當初那些矛盾,和他們比起來,林月箏與阿良之前的問題可真不算什麼。不就是門第問題麼?
顧天瑜揚眉道:「你爹爹林知府怎麼看?他會同意阿良和你在一起麼?」
林月箏微微一怔,旋即垂下眼簾,她抱著枕頭,面上染了一分悲慼,喃喃道:「爹爹雖然很感激阿良對我的救命之恩,但是他不會同意我和阿良在一起的,他說阿良來歷不明,且只是個武夫,除了我的話,又誰的話都不聽,只適合做護衛,卻不會是我的良人何況娘臨死前交代過,要爹為我覓一戶好人家」
顧天瑜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的望著此時表情落寞的林月箏,因為她實在沒想到,林月箏的娘親竟然已經去世。只是昨夜她有去打聽過林知府,發現他除了對女兒十分嬌寵縱容外,卻沒有任何「錯處」。
事實上,自前年他調任杭州知府以來,一直都勤政廉民,公正執法,將整個杭州治理的井井有條,家家戶戶太平和樂,生活富裕安康,他在百姓心中十分有地位,林月箏也因此備受人們的包容。
卻不知林知府除了這些之外,竟然還有一點令她佩服:他只有一妻,且妻子因病去世,從此之後他便沒有再娶。
林月箏打開了話匣子,便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起自己的事情,講起她的童年,她的慈父慈母,她如何從乖巧的少女變的叛逆跋扈,又是如何與阿良相遇的,她講了許久,一會兒笑一會兒哭,顧天瑜始終不語,只是安靜的聽著,她知道,有時候有些人是不需要安慰的,她們只要你做一個聆聽者,僅此而已。
而公子玉簫亦無聲無息的從屋簷上飄了下來,他輕飄飄若一團柳絮,立在此時面色蠟黃的站在門外的阿良面前,懶懶往門框上一靠,淡淡道:「我很好奇你的身份。」
阿良垂下眼簾,語氣波瀾不驚道:「小時候奴才是孤兒,十六歲後是小姐的忠犬,今日起奴才便是老爺的護衛,除此之外,奴才沒有任何的身份。」
公子玉簫揚了揚眉,淡笑道:「孤兒?那你這一身武藝從何得來?」
阿良面無表情道:「以前跟過一個落魄的老乞兒,那老乞兒會些功夫,為了不讓我在他死後餓死,他教了我這些武功。」
公子玉簫微微一愣,見阿良一臉不願意多說的模樣,不由心中哀歎,天下最不缺的便是這樣的可憐人。只是,他如今這般靠近了看阿良,只覺得他除了皮膚黝黑之外,五官竟與歐陽少衡年輕時極為相似。
想及此,他心中一動,突然記起很多年前,歐陽少衡與他把酒共歡時說過的一句戲言,不由心中一動,斂眉道:「你自小便生活在這裡麼?還是你從姜國流浪至此的?」
阿良有些訝異的抬眸,深黑的眸子裡滿是錯愕,喃喃道:「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