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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狼狽 文 / 蕭瑟紅

    顧天瑜滿目震驚,這件事她並未提喜兒提起過,或許,根本沒有人會關心,一個總管如何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副模樣,亦或是,他們直接以為,是換了一個人。

    這世間的愛,真有這麼大的誘惑力麼?福伯為了一個對他從未有過好感的女子,竟甘願用自己的一生作賠。

    然而,這樣的女子,卻毀了所有人。

    沈知微啊沈知微,若我真是你那傻女兒顧天瑜,真是不知道該愛你還是恨你了。

    「小姐,老爺這麼多年也一直很痛苦,很自責,只是,他一直接受不了失去夫人的事實,所以,才更恨您,才那樣傷害您」福伯以為顧天瑜終於動容,忍不住繼續道。

    顧天瑜抬眸,望著滿目期待的他,微微一笑,然後果斷的搖了搖頭,淡淡道:「有些錯,犯了便沒有了改正的機會。」說罷,她便轉身離開了。

    福伯張大嘴巴望著她清瘦的背影,口中苦澀,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門外,歐陽少衡站在那裡,待顧天瑜打開門看到他後,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然後便離開了。

    福伯自門內走出,他有些意外的望著歐陽少衡,旋即抱拳,言辭懇切道:「謝謝歐陽公子救命之恩,也多謝歐陽公子這麼久以來陪在小姐身邊。老朽就不打擾了。」說罷,便準備離開。

    歐陽少衡忙道:「福伯,您身上還有傷,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

    福伯搖搖頭,淺笑著推開他要攙扶自己的手,搖搖頭道:「老夫已經躺了許久了,若再去晚些,怕老爺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言畢,他有些失落的望了一眼離開的顧天瑜,深深歎息一聲,便離開了。

    歐陽少衡站在那兒,躊躇半天後,他便快步去尋顧天瑜。此時,她正坐在荷塘那裡的假石上,百無聊賴的往池塘內丟石子。見歐陽少衡過來,她淡淡掃了他一眼,「別跟我說,你什麼也不知道。」

    歐陽少衡默然來到她身邊坐下,青袍垂落,滑過無數跳躍的流光。他垂眸,臉色有幾分蒼白,然目光十分堅定:「我知道你總會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會是從別人那裡得知。」

    顧天瑜搖搖頭,「從誰那裡得知並不重要,其實我還隱隱有些高興。」說至此,她似自嘲一般微微上揚唇角,眼底滿是嗤笑,「原來,公子玉簫真的在乎我,並沒有完全忘了我,甚至,將他最信任的人派到了我的身邊,你說,我是不是該很高興呢?」

    歐陽少衡知她動怒,只是,過去她是否真的不知?她這般聰明狡黠,怎會不知公子玉簫的手段和能力,找她一個人是綽綽有餘的?只是,她不願意想,不願意明白罷了。想及此,歐陽少衡垂下眼簾,眼底爬滿細膩的痛楚與掙扎,在顧天瑜那寸步相逼的目光中,他終究妥協,「皇上怕丞相與自己有一場打仗,會傷及到你,所以才故作不知。」

    顧天瑜點點頭,好笑道:「是麼?那他還真是煞費苦心呢。」

    「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求你原諒,待他接你回去,我定定會離開,如你所說,永生不與你相見。」他終究還是將這思量半天的話說了出來,雖然,心也被撕扯的痛。

    顧天瑜沒有說話,似是默認,這讓歐陽少衡一顆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再次被狠狠砸中。他臉上僅有的一分顏色,也緩緩褪去,在陽光下,慘白到幾乎透明。巨大的芭蕉葉下,那沉在陰影中的另半張臉,如土灰一般頹敗。

    顧天瑜突然輕笑起來,她起身,彈了彈袖上的浮塵,側過臉,穿花拂葉而來的金光,將她一張姣好容顏照的越發明亮若玉。

    「歐陽少衡,我是那般不講理的人麼?」

    不等歐陽少衡訝異,她已經翩然轉身,留給他一個堅定而又清亮的聲音,「我知你是為我好,或是彌補,或是想要給予,可是,我更希望你能為自己活,正如」她於幾步之外停下來,在他那激動而又期待的目光中轉過臉來,笑容看不清晰的一張臉上,依然容顏姣姣,讓人神往。「正如你所希望的我那樣。」

    顧天瑜已經不是當年的顧天瑜,許多事情,她想開了,也後悔當年那樣咄咄逼人。對於他們的心,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唯有公子玉簫的,她不想去講那麼多的道理,也不想讓自己如此理智。

    而對於歐陽少衡,她一直在等,等那麼一天,她有機會可以將埋藏在心中的話,說給他聽。好在,今天他終於給了她這個機會。

    歐陽少衡,你知道嗎?其實,你就是我的兄長。這一年半來,你時時刻刻陪在我的身邊,早已成為我的家人。你做到這般,我若再不明白,如何對得起你的執念?

    顧天瑜來到前堂店舖,張伯立時迎了上來,面色焦急道:「小公子,福伯走了,可是他的身體」

    顧天瑜本想不理,但看到張伯這麼擔憂,想起福伯曾為沈知微做的那些事情,知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便點點頭,安撫道:「張伯你無需擔心,我這就去看看。」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許多小孩在開心的追逐笑罵著。街道兩旁,各種酒菜的香氣飄蕩而出。而此時,一人著絳紅色裌襖長袍,看得出質地不菲,然上面血跡斑斑,髒亂不堪。而他更是蓬頭垢面,看起來異常狼狽。

    這世間,誰也想不到,當初風光無限的顧知秋,會以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出現在偏遠的一方小城中,簡直如乞丐般骯髒,若瘋子般可憐。

    「滾開!臭要飯的!」這時,一個人尖聲呵斥道。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那裡,才發現,此時一髒兮兮的男人,正抓著那攤子上一根簪子,激動的大叫。

    那老闆是個賣首飾的粗壯大娘,見這人抓著簪子不放手,遂大吼一聲:「快來看啊,這臭要飯的搶我的東西啦!」

    這時,一胖小孩自人群中擠進來,看到那人,立刻惡狠狠的撲上去:「敢搶我娘的東西?看我今兒不打死你!」

    顧知秋只是緊緊抱著簪子,一動不動的看著,散亂的黑髮後,一雙赤紅的眸子似是充血一般,任幾個人對著他拳打腳踢,也絲毫不動一分。

    「這人是個傻子把?怎麼不躲也不動啊?」這時,一人看不下去,忙道,「老闆娘,要不你讓你兒子將簪子奪下來好了,這麼打人,也忒的慘了。」

    那女人一臉潑皮相,見有人說情,眉頭一挑,眼底滿是不屑:「喲,這位爺,您看這乞丐那架勢,會給我簪子?萬一把簪子弄壞了,你賠?」

    此時只聽「咚」的一聲,眾人心中一驚,原是顧知秋被一腳踢中腹部,踉蹌後退中,被一塊大石頭給絆倒。

    只見他此時仰躺在那裡,簪子也拋出多遠。那小孩罵罵咧咧的過去撿簪子,誰知顧知秋似是突然反應過來一般,突從泥土中爬出來,一邊急急喊著:「知微,知微」一邊向那小孩撲來。

    那小孩措手不及,險些摔倒。那女人見兒子吃虧後,一雙大手直抓著顧知秋的頭往一邊的樹上撞,口中尖利的罵道:「臭乞丐,敢打我兒子?找死麼?」

    「簪子,簪子,知微知微」顧知秋淒慘的大叫著,一頭污泥遍是的頭髮在空中搖擺,而他的額頭,也隨著那女子發瘋般的動作,漸漸被撞破出血,血痕飛舞而出,在陽光下下觸目驚心。

    「我讓你打,我讓你打!」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想要勸阻,但看到女人這架勢,均不敢上前。而好奇走過來的福伯,當撥開人群後,滿面震撼,淒厲喊道:「老爺!」

    他這石破天驚的一吼,立時讓所有人呆愣在那裡。那胖女人抬頭,見得一個同樣灰不溜秋的老頭,冷哼道:「老娘教訓人,誰讓你這糟老頭瞎摻和呢?」說罷,將顧知秋狠狠甩在地上,抬腳便要踹。

    顧知秋驚恐的望著她,週身蜷縮在一起,只是依然緊緊抱著那根簪子。

    福伯欺身上前,霍然一把將那女人推開,結果帶動傷口,他立時倒吸一口氣,目光中滿是憤怒道:「你這潑婦,何故欺負我家老爺?」

    胖女人吃痛的一屁股拍在地上,她怒氣沖沖的瞪著福伯,咬牙切齒道:「你家老爺?嘿,今兒怎麼都是瘋子?乞丐也有奴才了?」說罷,她指了指顧知秋,啐了一口道:「這臭乞丐搶老娘的簪子。」

    福伯回頭望著顧知秋,才發現,他發黑的五指間,正緊緊握著一根簪子。顧知秋警惕的望著福伯,見他似不會欺負自己,便喃喃道:「簪子,簪子知微知微」

    福伯鼻尖一酸,當即便紅了眼眶。轉過臉時,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彭」的一聲,狠狠砸到了他的頭上。

    眾人這時真愣了。福伯瞪大眼睛,血自他的額間汩汩流淌,似是在他的臉上挖出一條小溪一般。而那丟石子的,正是那胖女人的胖兒子。

    福伯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直覺腦袋疼的厲害,然而,他還是跪在了那裡,苦澀道:「這位老闆娘,求您行行好,我家老爺染了重疾,前些日子瘋掉了,我們客棧有些盤纏,您莫要著急,老夫這就去給您取。」說罷,他直起身子想要起來,無奈用了幾次力都起不來。

    而這時,一雙細嫩而又有力的手,及時攙住他的胳膊,將他輕輕扶了起來。

    福伯轉過臉,剛要道謝,見著是顧天瑜,立時喜出望外,顧天瑜拿出一條錦帕,淡淡道:「什麼也不要說了,先包紮吧。」

    顧天瑜開始著手為福伯包紮,而顧知秋一直坐在土堆裡,仰著臉好奇的望著她。旋即,他突然跳起來,興奮道:「知微,知微!」說罷,將手掌攤開,那枚雕琢普通,樣式卻極為精美的簪子便在他的掌心攤開,「你的簪子。」

    顧天瑜凝眸望著他,這一瞬間,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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