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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此生都不會愛上 文 / 夏尾花椒

    拉開車門,蒹葭從車上走了下去。元鶴占緊跟其上。

    走到校門口前,蒹葭停下來,纖纖素手撫摸了下牆壁,繼而伸手掐了一枝紅色的小花,埋頭聞了起來。

    黑色長髮垂落肩頭半遮面,天上月色正好,地上美人溫柔低頭,細嗅花枝,這真是再美不過的畫面了,可美人身畔,俊美男子一副不自在的表情,完全破壞了畫面的和諧。

    「我們,跑到這裡來,究竟是幹什麼?」元鶴占終於忍不住問道。

    「看看。」蒹葭抬頭來,手裡仍舊把玩著那支花,「對自己曾經飛橫跋扈的地方,你不想再看一看麼?」

    「不想。」元鶴占掃了掃鐵柵門後面的校園,皺了皺眉頭,簡短回答道。

    蒹葭不以為意的笑笑。

    「我相信你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想到這個破地方來,什麼原因?」元鶴占追問道。

    「我只是想確認下,爸爸是不是想撮合我們。」蒹葭答。

    元鶴占眼皮突突一跳,「確認了沒?」他問。

    「確認了。」蒹葭語氣淡淡,好像跟確認一加一等於二這樣簡單的事實一樣。

    如果說第一次派她出席森林酒會,還只是因為他自身不便但又需要捧場的客觀需求的話,那麼,之前他叫她喊他過來,末了,又催著他們一起出去玩,撮合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這部分想法,蒹葭並沒有跟元鶴占說,元鶴占也沒有追問。

    蒹葭當年之所以在學校裡出名,除卻她冷美人的聲名以外,也因為她的高智商和好成績。也許,正是因為她太聰明通透,太容易看出別人的真實想法,所以才會變成人事淡漠的性格。

    既然,蒹葭確認了,那便是確認了,元鶴占想。

    不過,他依然不解,既然她已經確認了,那大可扯個理由不出來了,或者隨便去個什麼地方,然後馬上回去好了,為什麼偏要來這裡。

    「那跟到這裡來,有什麼關係?」元鶴占聳聳肩,也不對蒹葭的確認表示驚訝。

    「因為我想確認。」

    「哦?」

    「確認如果爸爸真要撮合我們的話,這件事情會不會很糟糕。」蒹葭把玩著手中的花,眼睛穿過鐵柵門的空隙,望向前方大片的枯草萋萋。

    這個答案是元鶴占沒有想到的。

    因為,他覺得,被撮合這件事,對他和蒹葭這種人來說,根本就不存在糟糕或者不糟糕的問題,只有樂意還是不樂意。

    「這裡?」他像是在問蒹葭,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到這裡來確認大概只會覺得很糟糕吧。」

    畢竟,曾經在這裡的他們,對彼此的態度,都是退避三舍的,從來不覺得有天會成為朋友,更何談夫妻?

    蒹葭卻突然回過頭來,看了看他,然後指向枯草地右方一顆樹問道:「你知道嗎?你離開學校後沒幾天,這棵樹便開滿了花,紅得把天空都要染紅了。」

    那是一棵石榴花樹,現在,綠葉和半枯黃的葉子,交錯地生長在樹幹上,有些虯枝伸出了牆外,偶爾有風掃過,便把出牆的黃葉吹落下來。

    「你的頭髮上……」元鶴占指了指蒹葭的頭頂,「有一片葉子。」

    蒹葭一愣,然後笑了笑,從頭上把葉子拿開,同樣握在手上,然後看著元鶴占,似乎在等待他接過剛才她的話題。

    他「哦」了一聲,然後說道,「是嗎?我走的時候它還是一片死綠,不過我向來不太注意這個就是了。」

    他依稀記得,這棵樹當年並不像現在這麼大,但是有名的冷美人蒹葭卻經常喜歡坐在這棵樹下看書、發呆,後來,許多追慕者,便到這樹下來「守株待兔」,蒹葭煩不勝煩,便換了地方。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問他這個,她應當知道,他不在她當年的追慕者之列,那麼,她喜歡的樹有沒有開花,什麼時候開的,他怎麼會知道?

    而且,十四歲時那個灰色的夏天,他沒有等到畢業典禮召開,便倉促地離開了這個地方,倉促得都沒有時間好好跟自己的少年時代告別,便被縛上黃金枷鎖,開始到商業王國裡去征戰,去廝殺,去暴烈地成長……

    甚至,他都沒有時間去檢視自己的傷口,叫他怎麼去檢視一棵樹的悄然開花,一隻蝴蝶的破繭而出,一個女子在那裡夏天埋下的種子……

    聽到他的回答,蒹葭卻看住了他,好像就算以她的冰雪剔透,一眼不足以看穿他似的,她一雙秋水剪瞳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著。

    元鶴占記得,那天森林舞會他去接她時,告訴她自己是元鶴占時,她也是用這樣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這樣的目光,帶著探究,彷彿她要跨越十二年的光陰,在他這個陌生的熟人身上,瞧出新的東西來似的。

    「噗……」她卻突然一笑,這笑不同於之前幾次,僅僅只是扯動唇角,而是真真切切地雙頰綻開,像春風撩動垂柳,柳枝拂過水面,笑意如漣漪一般層層盪開。

    她帶著這笑容,收回目光,抬起了頭,白皙欣長的脖子如白天鵝引頸一般,她望向頭頂石榴花樹的樹枝,剛才那朵從牆上摘下的紅色的小花的花柄被她夾在兩掌之間,她將它舉到嘴邊,輕輕地嘟起嘴來,然後,極其溫柔地朝它吹著風,花瓣被吹散開來,有的被帶往上空,帶到那樹生長的方向,有的則悠悠飄落,像不捨一樣,落在她的肩頭……

    直到那朵花被完全吹散,蒹葭才回過頭來,她又恢復了平靜的神色,說道:「走吧。」然後轉身向車子走去。

    元鶴佔在後面跟著,看著蒹葭的背影,若有所思。

    坐上車,他說道:「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蒹葭捋了捋頭髮,隨意問道。

    「變得愛笑了些。」他說。

    其實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即使剛才的氣氛,一剎那間旖旎要把這個世界化掉一般,但和自己一樣,他不覺得蒹葭會樂意跟他扯上什麼情侶夫妻之類的關係,但她的言談舉止,又分明讓他覺得怪怪的,偏偏他又說不出怪在哪裡,他只能說出他所能明確感知到的東西。

    「你不也變了?」她卻說道。

    「什麼?」這就是她兩次那樣打量他的理由嗎?元鶴占心想。

    「你以前好像對誰、尤其是對女孩子都不在乎的樣子,現在好像會在乎人了。」蒹葭看了下他,說道。

    「什麼?!」元鶴占提高聲音,「哪有?!你說的是誰?」

    「呵呵,一個笨女人而已。」蒹葭嘴角微微勾了勾。

    笨女人?元鶴占想了想,腦海中立馬浮現出森林酒會上那個狀況百出的女人,這麼說,蒹葭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什麼?他心中一驚,難道她說是喬妙果?!怎麼可能?!

    反正這女人今天就是各種莫名其妙就是了。他決定轉移話題,「你確認了沒有?」他問。

    蒹葭愣了愣,「你無需知道。」她冷冷說道,一副不想再回答的樣子,像極了他某些時候。

    元鶴占聳聳肩,心中卻在冷笑。

    對尹甘南有意撮合他和蒹葭的想法,他並不意外,那必定是他又在打新的小算盤了。一年前,他開始接觸尹甘南,漸漸便知其人清恭和謙風骨之下貪婪狡詐之本性。像這次喊他前來,說是為了鳴翠島項目進展著想,其實不過是透露給他,他們乃是一條船上的,現在他碰到政敵上位之威脅,他元鶴占必須許諾保衛之,幫他搞定下屆選舉的選票。

    現在,他想著撮合他和蒹葭,無非是政商聯姻,使雙方勾連更深,誰也不能擺脫誰,大家都必須朝著共同利益努力。這個古來有之,他見怪不怪了。他好奇的是,以蒹葭的聰明,既然能看出她父親的想法,那能了知到他的動機不?以她之聰明,她是否知道自己父親是個偽君子;以她之高傲,又怎會目視污濁而不棄?

    他這樣想著,突然,肚子裡卻傳來幾聲暗暗的咕咕聲,他這才想起,自己匆匆出來到尹家,剛才那頓晚飯都沒來得及怎麼吃,但所幸,回去還有那女人的糕點可以吃。

    他不自覺地浮起笑容,一踩油門,加快速度,向前駛去。

    風攪起一片花瓣落在他的方向盤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蒹葭剛才吹走又落下到她間的那些,不等他伸手去彈開,馬上,它又被風刮走了。

    是的,不管尹甘南怎麼打的如意算盤,但他和蒹葭——

    他們太像,此生都不會愛上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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