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文 / 夏尾花椒
遞給元鶴占一杯茶後，尹甘南自己也拿起一杯，輕輕抿入一口，這才開口道：「現在鳴翠島開發到哪一步了？」
「有的地方還在平地，有的地方則開始打地基了。」元鶴占回答道。
「酒店、賭場、度假村、遊樂場、生態公園……按照你之前給政府的規劃書，第一個月內打好所有地基並規劃好所有的島上通路，第二個月裡，酒店和度假村開建，第六個月內，遊樂場和生態公園開建，第九個月內購物場所，及其他應急場所和設施開建……不到十個月內，便打造了一個旅遊島，這樣的速度，不得不說元氏實力雄厚，當時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所有市政廳最終接受了你們的標書。」說到這裡，尹甘南忽地話峰一轉，「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知道，在市政廳裡一直有另外一股反對的聲音，比起元氏的方案，他們更傾向於海氏的方案，認為元氏的方案比起海氏的方案來，雖然氣象更為龐大，但有冒進之嫌。」
元鶴占笑笑，「是的，當時情況複雜得很，要不是尹市長慧眼識真章，有心提拔，排除眾議，好事恐怕還要多磨一番。」
他語氣平淡自然，聽不出一點恭維之意，但所用措辭卻很容易讓對方覺得他內心裡充滿著感激。
當初，元、海兩家爭奪鳴翠島開發權，以元、海兩家所代表的背後利益來說，有利益的地方便有爭奪，市政廳裡自然便站成了兩隊，的確，後來要不是尹甘南暗地裡幫忙影響其他人員的決策，即使是在元家的支持者原本就比海家的支持者要多的情況下，也不能保證最後會變成拉鋸戰，乃至情勢急轉而下……
但是，這些都是取得鳴翠島開發之前的事了，現在局面已定，不管隊形怎麼變化，都已經改變不了當初的結果了。所以，元鶴佔有些不明白，尹甘南為什麼重新提起這件事，除非……
「哪裡，我當初也是順應大局，元氏對鳴翠島的開發，從綱領到方法都吻合市政總規劃，所以結果其實也是眾望所歸。」尹甘南客套道，「不過，你知道那個張副市長麼？那個時候，他反對元氏反對得最厲害？你知道是為什麼？」
「不是海氏許諾了諸多好處麼？」元鶴占說道。
「是的。不過，他對我本來一直不服，但也相安無事，直到鳴翠島開發權最後花落元氏，他對我的誤會也就更深了，不知道他暗地裡做了什麼，前兩天行政會一紙文件，他即將調任了社會文化司，主要監管旅遊局的工作，而且……據說他的侄子要參與下一任市長大選。他會不會對元氏的開發進展從中作梗我不知道，但現在的局勢總歸對我們是不利的。」尹甘南放下了杯子，注視著元鶴占道。
元鶴占微微一驚，但稍微一揣測尹甘南的話後，便恢復了平靜，「對元氏來說，的確是個隱患。」他說，「我們這邊會在施工方面，加強監督，爭取不出現可以被他抓住的漏洞，但是尹市長您，多少年來，操勞民生，德高望重，就算他張副市長嫉賢妒能，但我們元氏敢擔保，a市市民的……」說著，元鶴占一雙俊目回視著尹甘南，「選票可不是瞎的。」
他在「選票」這個詞上重重加上了語氣，尹甘南削瘦的臉頰動了動，然後「呵呵」地笑了一聲。
氣氛異常地詭異。
「元總裁不因小勝而增疏忽，這樣我就放心了。相信以你的魄力和謀斷，鳴翠島一定會按計劃順利開發完畢，成為a市一張金光閃閃的名片。與我在任期間，廣播聲名。」尹甘南說道。
「一定一定，還需市長大人多多關照。」元鶴占回道。
兩人一套套外交辭令，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著。
尹甘南得到了想要的保證，已然安心，覺得多聊易出是非，於是說道：「蒹葭不知道收拾好了沒？不能讓公事佔了你們老同學的私會時間，我催一下她。」
元鶴占笑了笑，聳了聳肩。
尹甘南已經朝樓上方向連喊了幾聲「蒹葭」，二樓其中一間房的房門拉開，尹蒹葭走了出來，她依然長髮披肩，所穿不過一襲元寶領復古棗紅色碎花長裙，突然出現時，仍使人感覺清輝月光從天際乍現一般，倒是長髮上綁過的同色系的髮帶，平添了幾分婉約氣質，稍稍減少了那清冷飄渺之意。
垂目看到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元鶴占，她揮了揮手，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從二樓款款而下，到了客廳。
「我和鶴占聊完了，收拾好了的話，你們就出去吧。」尹甘南說道。
面對女兒時，他的語氣間多了幾份隨意。
「嗯。」蒹葭點了點頭。
「那尹伯伯，我們走了。」元鶴占此時也換了稱呼，朝尹甘南伸出手去。
尹甘南接過握了握，「你和蒹葭是同學，現在又承擔著我市開發計劃的大任，可以多過來玩。」尹甘南說道。
「會的。下次再來拜訪您。」
「好。」
一番寒暄後，終於和蒹葭出了門。
坐上車座位，元鶴占握著方向盤，問向蒹葭：「去哪？」
「去北苑西路。」蒹葭目視前方。
元鶴占卻愣了愣，然後一踩油門，車子向前筆直馳去。
駛出海岸別墅區，一路經過繁華的鬧市，到達靠近市區的一個郊區，然後停在了一所學校旁邊。
準確的說，應該是一所學校的舊址。
「譽人皇家私立中學」的牌子已經被風雨侵蝕得斑白，歪歪斜斜像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樣子，掛吊在牆上。
昏黃的樓燈照著路，也照著從牆裡生長出來的幾朵或粉或紅的小野花。以前那爬滿籬笆架子的薔薇花早已不見，只能依稀看到滿園深深的荒草，荒草後面，就是即使黑洞洞，但也能聞到破敗氣息的教學樓。
曾經裝滿a市富貴子弟的私立中學舊址，在時光的侵蝕之下，當初的光鮮亮麗，只能存在於元鶴占和蒹葭的記憶中了。
「眼看它起高樓，眼看它樓塌了，縱奼紫嫣紅開遍，終付與斷井殘桓。」
兩人都升起這樣的感覺。
不過，比起憑古悼今，元鶴占更奇怪蒹葭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今天雖然是蒹葭打電話給他，讓他來，但他知道，授意應該來自尹甘南。雖然他自覺魅力十足，但以他對蒹葭個性的瞭解，她應該不會想跟他約會……
沒錯，他和蒹葭的確初中同學三年，那三年來，他們一個明理冷傲，一個暗裡乖張，都是自我得不得了的人，最大的交集也不過是騷擾她的男同學剛好也得罪了他，在他將那位男同學整得半死的時候，她用那冷得能殺死人的目光狠狠地補上了一刀，再像嘲笑一條死狗一樣的輕蔑笑容飄然而去，完美地給予了最後一擊……並沒有提前約定好，但他們分別用熱暴力和冷暴力，讓他們的共同敵人，身心俱損地從學校離開，從他們的視線裡消失……
從那以後，他們對彼此的個性便有了一定的認識，並繼續保持著距離，既不想，也不覺得人生會有什麼交集。
但「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五年前，尹甘南進入市政廳，坐上a市市長的位子；一年前，a市鳴翠島招標計劃啟動，因為公關需要，元鶴占開始出面直接和尹甘南接觸，並確認了曾經的初中同學、冷艷班花蒹葭是尹甘南女兒的事實；大約一周前，鳴翠島開發啟動儀式在森林酒會上舉行，尹甘南特派女神之名遠播的千金女兒蒹葭出席，既能表達對鳴翠島開發的公開支持之意，又能避開公務人員參加商業宴會的猜疑及現場可能的種種盤問。
因此，那次去接蒹葭過來，也是元鶴占自14歲時離開學校，與蒹葭暌違12年以來的第一次相見。
他知道以蒹葭誰都瞧不上，愛避鬧取靜的個性，本意應該是不想去那次森林酒會的，即便是父親指派，但只要她不喜歡，那她也會不做。所以，那次她願意前來，元鶴占覺得，她應該是看在當初那點交集的面子上，捧個戰友的場。
現在，場捧完了，父親交代的任務也完成了，他們私下裡，應該像當初一樣，不會有任何交集。
所以，即使是來自於尹甘南的授意，他對蒹葭居然願意配合他父親喊自己來這件事，也挺驚訝的。
現在，她一副要來一起懷舊的樣子，更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可以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