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悲傷往事 文 / 夏尾花椒
「後面一幕?那是什麼?」喬妙果問道。
屋子裡靜悄悄地,卻流轉著一種急切的氣息。
「就在父親回過頭看我的,猶豫著的時候,撲通一聲,少爺不知道怎麼地也掉進了水裡,而夫人更是已經滑落到了湖水下面……一邊是我,他的親生兒子,一邊是夫人和少爺,但卻是兩條命。那一刻,父親臉上出現了決絕地表情,衝我喊道:『抓住它,小飛,抓住它,我一會兒就來救你!』說完這句話,他便掉頭向湖中心的船游去了。」
「所以,當時你父親還是選擇去救元哥哥和她媽媽了嗎?這樣的父親……不知道該不該稱作偉大……」白喜喃喃地道。
程飛搖了搖頭,「父親只是做了一個有情義的男人在當時的情況下看來最理性的抉擇。」
他目光飄忽著,看著前方虛空處,充滿著複雜情緒。
看得出來,他是很敬愛自己的父親的。
「那後來呢?你抓住那板子了?」喬妙果問道。如果沒有抓住板子的話,程飛現在也不可能坐在這裡跟他們講話吧。
「嗯。看到父親轉頭離開那一刻,我可能是潛意識地知道,暫時只能指望自己了,於是,便奮力地在水中抓著,一下子就抓住了。」
「那元哥哥和她媽媽呢?」白喜問道。
「父親先是把少爺救了上來,然後潛到湖裡去救夫人。但我不知道水底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我扶著在水裡晃晃蕩蕩的木板一直眼巴巴著等著父親來救我,但是一直都沒有等到,最後只看見他把夫人舉上船,說了一句什麼,然後人便滑入了湖底。後來,很多很多人跑過來,把我從水裡救起來,也把他從水裡打撈起來,看著他雙眼緊閉,我就知道,那個答應教我開船,教我游泳,答應來救我的人,再也無法實現他的諾言了……」
程飛的尾音拖得有些長,長得可以讓人感到講述者內心的震顫。
喬妙果和白喜只覺得一種震撼,沒有講話,氣氛一時沉默下去。
「事情就是這樣的。我不期望講出這些,能夠獲得喬小姐對我昨晚失控行為的原諒,而只希望喬小姐日後回想到昨晚的事情後,不要也想著把我趕出莊園。」程飛突然說道,目光誠懇。
喬妙果愣了愣。
程飛繼續道:「因為我這人一向都挺笨的,在莊園這麼多年來,犯過的錯誤也不少,但是少爺對我,一直比對其他人要寬容,也從來沒有說要把我趕出去。要不是這次犯了病,讓喬小姐你產生性命之憂,少爺也不會那麼生氣,要把我趕出去……」
喬妙果這才聽明白程飛的意思,她笑了笑。
程飛把她的地位想得太高了,她連離開莊園的資格都沒有,哪裡有資格趕走別人。
但是她沒有反駁他,而是接著他的話說,「你放心,我不會。」
如果這樣回答,能夠讓這個可憐的人安心的話,她願意給出這顆定心丸。
程飛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他說。
「其實少爺也不算壞,父親死後的第二年,我就發病了,少爺那時候年紀那麼小,突然應付我這種糟糕狀況,不僅沒有把我攆出莊園,還在問過我的心願後,找專門的老師教我開船、修船、全都是父親當年擅長的技藝,當然,還有游泳!」
元鶴占……他……這麼做,是因為當年程飛父親最後的一句話嗎?那是否是關於程飛的托付呢?沒錯,一定是的了。「當年元家是答應過你父親,照顧你一輩子。」元鶴占剛才分明這樣說過。
所以,像元鶴佔這樣怕麻煩且性格彆扭的人,正是為了一個托付,才願意留下程飛這樣定時炸彈一樣的「麻煩」吧。
「那當然,少爺看來還是知恩圖報重諾之人啊。」
——腦海中突然浮現剛才下人們的議論,喬妙果努力地擺了擺腦袋。
「其實,你父親生前為什麼不把那些教給你呢?畢竟那個時候你已經18歲了啊,如果那個時候你就會游泳的話,說不定可以幫你父親一起救人了,然後你父親也不用……」白喜突然插嘴道。
喬妙果連忙用胳膊肘杵了杵她,示意她打住,不要再往下講。
這一番話,她恐怕會刺激到程飛。
程飛果然臉一下子漲紅,而白喜也意識到自己這番話的不對的地方,立馬捂了下嘴,神情也變得緊張起來。
程飛似乎看出來他們的緊張,連忙說:「沒事啦,你們會奇怪這個也沒啥好奇怪的。而且,我沒有像你們想的那麼容易受刺激犯病啦。昨晚,也只是我第二次犯病而已,我已經十幾年沒有犯過了。」
白喜咳咳兩聲,放下了手,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過,原本我以為之前的那一場只是太傷心導致的呢,看來我心中果然還是有病啊,確實要重視起來了,要聽少爺的,好好吃藥,不然哪天真一個不小心成殺人犯了,父親一定會……」程飛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然後又抬起頭來,「你說剛才問我,為什麼十八歲了才開始學那些?嗯,因為父親之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我接他的班。」
「咦,子承父業,是很正常的事情啊,你父親在猶豫什麼呢?」
「因為母親很看不起父親的職業,也因為父親之前常年出海,很久不在家,他們聚少離多,最終,在我六歲那年,母親最終提出了離婚,然後父親才帶著我來到莊園工作,這樣,我便在莊園長大,莊園反而越來越像我的家……在莊園裡,一會跟著這位伯伯修剪下樹木的枝椏,一會兒蹭一下另外一位叔叔的運輸車出去喝啤酒,日子對於我來說開心而自由,這中間,我一直想學父親的那些東西,但是父親因為自己的經歷,剛開始是不答應的,後來拗不過我的熱情,然後也因為看到我眼看就要成人了,還什麼都不會,找工作也不好找,這才決定教我……」
「……原來是這樣。」雖然程飛講述的語氣還算平和,但喬妙果和白喜還是感到一種沒來由的悲傷,喃喃地說道。
「好了,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剩下的也沒有什麼好講的了。」說著,程飛站起身來,開始往身上披衣服。
喬妙果不便挽留,但總覺得有很多話堵塞在胸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最終它們便匯成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關切:「回去後別多想,好好休養。」
白喜眼裡似乎蘊著星星點點,也補充道:「傷口要是還疼的話,來找我們啊,我們救死扶傷到底!」
程飛掃了她們兩眼,感激地笑了笑,然後繞過他們,向門外走去。
看著程飛消失在門外,喬妙果和白喜面面相覷,喬妙果更是在心裡歎了口氣。
如果不問的話,沒想到這個事件之外會有這樣一番往事,也沒有料到,元鶴占雖然脾氣壞,但在特定的情況下,也有著他自己有情有義的一面……
畫虎畫皮難畫骨,人哪,還真是複雜的動物。
「還好,元哥哥沒有真的把程飛趕出去,不然僅就這件事來說,我都會鄙視死他的。」白喜說道。
女孩子的同情心和母性果然很容易被喚醒,喬妙果輕推了下白喜的肩,笑道:「他要是把程飛趕出去了,你還能拿著荊條去抽他不成。」
「哼,不用荊條,我偷偷扎他針。」白喜一邊說著,一邊做了一個推注射器的動作。
「嘿……剛才還說救死扶傷的人呢,這可不像是個好醫生哦。」喬妙果調侃道。
白喜卻沒有回答她,直奔到沙發那邊,一把拿起她昨晚換下後,放在沙發上的那條裙擺燒焦了的翠綠晚禮服。
「這是你昨晚穿回來的那條裙子吧?」白喜疑惑地問道。
「是的呀。」喬妙果奇怪地回答。
「哇哦,怎麼裙擺黑乎乎的?」說著,白喜湊上前去聞了聞,「一股焦味……被燒焦了?」
昨晚,她關切著喬妙果落水,被困島上的事,根本沒注意這些細節。而喬妙果呢,她也只跟她講了被困島上以及被解救的前後經過,之前在宴會場上發生的那些事,都沒有跟白喜講。
現在,白喜明顯好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