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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6章 誣陷 刺殺 春夢無痕 文 / 南宮千黎

    阿斯蘭自認不是糊塗人,伊浵是什麼樣的女人,他心知肚明。無垠這分明是被惹急,口沒遮攔,胡言亂語,挑撥離間。

    能迷惑催眠人的,是吸血鬼,伊浵就算再怎麼聰慧絕頂靈力強大,也不可能操控一個活了千年的吸血鬼的心智。更何況,花暝司對他心懷仇恨,僅憑幾句甜言蜜語,豈會對伊浵乖乖俯首稱臣?

    阿斯蘭一瞬間腦海中思量反覆,疑惑重重,忍不住從銀影手上取過信,卻因紙上不堪入目的連番罵詞愕然。銀影能從這其中尋到幾句重點,倒是讓他忍不住讚賞了。

    「皇兄在上,請恕臣弟怒極,事又急迫,倉促之間,無暇斟酌言辭。

    穆伊浵自稱霸女王,獨攬朝政,驅趕妃嬪出宮,流放三位皇叔,收押文臣,驚嚇無辜百姓,甚至私用國庫銀兩散發給暴民,此等罪行尚屬其惡行之九牛一毛。

    她每日與丞相鳳倫形影不離,同吃同宿,儼然如夫妻。

    而後其不滿一男伴隨左右,朝秦暮楚,狐媚獨佔後宮,與花暝司於使者寢宮內行苟且之事,並不尊婦道,堂而皇之將龍袍拿至使者寢宮更換。

    前日,她同時另鳳倫與花暝司相伴左右,同宿於瑤華宮,三人談笑風生,直至天明。

    如此種種敗壞勒金皇族門風之事,惹宮苑內外議論紛紛,皇兄威嚴已被其敗盡,然女王陛下竟厚顏無恥,還不知收斂。

    她又命鳳倫尋到曾經的義兄鳳麟,對其恩寵有加,冊封為東和親王,並奪臣弟兵權,賜予鳳麟,命其帶兵征討五鳳,反將臣弟一家三口囚禁於寢宮之內,內外看守嚴密,形同收押大牢。

    今日她又大肆媚惑,一抹枕邊風,**蝕骨,讓花暝司俯首甘拜其石榴裙下,將血族納入雪狼族版圖。

    她一手促成賀百與花穗姬之婚事,奉送重金聘禮,府邸,奴僕,還冊封吸血鬼惡賊花暝司為夙夜親王,勒令黎格王鳴金收兵回朝,讓花暝司全權統領血族政務。

    此番變故突然,臣弟一腔怒火無處傾訴,請皇兄為臣弟討回公道,為雪狼族討回公道,將穆伊浵此禍國殃民的妖女打入冷宮,以解臣弟心頭之恨!」

    阿斯蘭揉碎了信紙,他無法相信上面的任何一個字。

    「穆伊浵,你到底做了什麼,能讓溫文爾雅的無垠如此憎惡,如此破口大罵?他可是曾經喜歡你的人吶!」

    如今倒好,戰場上與天凌國僵持不下,而皇宮內,長嫂與皇叔惡鬥地不可開交,讓他如何是好?

    銀影公允俯首,誠懇說道,「陛下,女王陛下乃是穆項忠的親生女兒,素來行事極有分寸,末將相信,女王陛下絕不會做任何背叛陛下的事。而且,女王沒有耗費一兵一卒,將血族納入雪狼族版圖,乃是居功至偉的好事,也為陛下消除了被腹背受敵的尷尬境況,否則,花暝司必趁陛下發兵天凌國之際,大肆報復。」

    阿斯蘭當然知曉這一點,不過,他最怕的是,伊浵會被他之前的不辭而別激怒。之前她兩封模仿鳳倫筆跡的情詩,分明是要激他回宮的,她所有的怒與怨,他心知肚明。

    此刻,他最怕她已經知曉了他真正的計劃,做出什麼更瘋狂的事。他注定辜負她的深情,但他不想她為此傷害自己。

    見阿斯蘭沉默不語,銀影又接著說道,「末將認為,女王陛下尋到鳳麟統領兵權,討伐五鳳叛將,亦是明智之舉。」

    「你倒是看得透徹!」

    「五鳳地界內,都是人類,若承恪親王前去,狼人打殺狼人,不但讓百姓反感,反而會讓他們趁機謀逆叛亂。而鳳麟則不同,他之前乃是五鳳王朝世子,與伊浵做過不少好事,美名遠播,百姓一聽他受女王欽命前去斬殺叛將,定歡欣鼓舞。」

    「你的意思是,無垠根本就是吃醋她尋回鳳麟?」

    「末將不敢如此猜測,不過,末將聽聞,女王陛下與鳳麟的確……的確是『兄妹』情深,女王陛下被花暝司抓去血族之時,鳳麟差點死於血族,女王為此曾痛不欲生。」

    「你如此讚她,又損她,是想對朕說什麼?」

    銀影下馬,單膝跪地,鎧甲也因他利落的動作鏗鏘作響,「末將懇請陛下公正決斷,不管女王陛下做了什麼,女王都是為陛下的安危著想!」

    「當一個女人受了情傷,什麼莫名其妙的事都能做得出來。朕相信她的好,卻也不得不相信她的壞。」

    「陛下……」

    「如此盲目猜測評斷都無濟於事。銀影,你親自入宮一趟,秘密打探清楚一切,並傳話給無垠,讓他稍安勿躁,若伊浵有錯,朕絕不縱容,若伊浵沒錯,朕會追究他的誣蔑之罪!」

    「末將遵旨。」

    花穗姬與賀百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血族的事也處理妥當,鳳麟來報說,一路行軍順利,旱災也得以緩解……連番的忙碌,讓伊浵心裡終於踏實下來。

    處理完政務之後,她總算得了清閒,現在,她有一下午的時間可以在御花園獨自賞花。

    如今的皇宮清靜宜人,就算她隨便躺在地上睡一覺,也不會有什麼人來驚擾她,沒有了那些妃嬪,也沒有了那個總是趁她睡著時會突然出現吻她的阿斯蘭。

    馨蘭雨閣的花廳所有的門大敞,宛若一個寬大的涼亭,四周布了淡雅的紫色紗簾,微風輕撫,花圃,雨閣,紗簾,成了如夢似幻的迷人景致。

    她滿頭銀絲鬆散綰著髮髻,用一支步搖斜斜簪著,一改沉重的龍袍,身著輕便的蛟綃紗袍,歪躺在翹首的貴妃椅上,翻看了一會兒《吸血鬼醫傷寶典》,不知不覺,便沉沉睡了過去。

    倒也不是她變得懶散,實在是花香繚繞,暖風醉人,她又連日疲累,如此慵懶地日子,令人實在無法抵抗周公的魅力。

    奇怪,這周公……為何長得如此像花暝司?

    更奇怪的是,她竟看到了花暝司親王府邸那片湖,還有湖中他養的鴨子——一身白羽的母鴨帶著絨毛金黃的小鴨自由自在地暢遊,不時嘎嘎歡叫。、

    她悠閒倚在湖邊欄杆上丟著鴨食,看著小鴨子們一會兒鑽水取食,一會兒又快樂地撲騰著小翅膀歡快的追逐嬉戲,她也忍不住笑起來。

    這一幕不陌生,是她曾經經歷過的,而她記憶中沒有的是自後突然擁住她的花暝司。

    以前她在觀賞那些鴨子時,他總是遠遠瞧著她,不聲不響。他知道她不喜歡他靠近,便不強迫逼近。

    她卻清楚地知道,每次她對著那些鴨子笑時,他也會跟著笑。殊不知,她的笑,只是疼痛於他的笑,她到底何德何能惹他如此愛戀不休?!

    深知自己處於一片夢境,她貪戀這半晌罪惡的甜蜜,不讓自己醒來。

    因為她能感覺到,夢境裡擁著她的花暝司,有著曾經不在乎一切的溫柔與深情,他的笑聲溫潤悅耳,不是嘶啞的,他的心裡除了對他父皇深重的怨懟,對他母親癡情的懊惱,潔淨地再無其他陰暗。

    見他把自己手中的鴨食都丟給那幾隻鴨子,她忍不住嗔怒,「會撐壞它們的。」

    他吻著她的臉頰,吻著她的鬢角,囈語似地貪戀咕噥抱怨,「那就撐壞好了,它們和我搶夫人,撐死了才好呢!」

    她哭笑不得地抵抗著他的吻,「你和鴨子也吃醋?花暝司,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小氣?」

    他強硬將她轉過來,勾起她的下巴,他如沐月華的妖艷笑顏,就這樣不經意地撞入她的眼簾,惶惑了她的心智。

    隨時都可以變得艷紅、吞噬人心的魔魅雙眸,此刻清亮如星,幽深如潭,纏綿攏住她的視線,「穆伊浵,你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和我分享你,和你的喜怒哀樂!」

    她因這樣溫柔的情話感動,他能成為以前的花暝司,她對上蒼的仁慈感激涕零。

    嬌軟修長的手無限珍惜地捧住他的臉,她的動作小心翼翼,生怕這笑顏會變成猙獰仇怒的殺氣。

    「花暝司,你要永遠都笑得這樣開心。」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當然會永遠都這樣開心。」

    「我怎麼可能永遠在你身邊……唔……」

    她無奈地話都被他深沉封緘,冰冷的吻是曾經讓她厭惡噁心的,每次他碰她,她都會忍不住想起他殺人時的凶殘。

    但是,好奇怪,她的身體竟對他的吻起了貪念,對他的撫摸與碰觸有了渴望,她慌亂地找尋原因,神智卻完全被他掌控。

    她身上的橙色衣袍是參加花煞的生日宴時穿得,明艷華美,溫婉端雅,束腰蝶袖,卻在他邪魅的激吻中變得凌亂鬆散,嫵媚不羈。

    他雙眸中的火焰讓她驚顫,讓她羞赧無措,卻像是被點了啞穴,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在這片美若畫卷的夢境裡,她對他完全打開自己,像是被彎折的花枝,後仰懸在湖邊欄杆上,烏黑如墨的長髮傾散流瀉,黑瀑似地直垂到了水面上,髮簪從絲滑的黑髮中垂落,墜入深不見底的水中。

    他狂烈的情~欲亦讓她燃燒,她好怕自己,就這樣化為灰燼。

    心裡的愧疚化為一抹聲音,低喃著,「你欠他呀,就這樣補償他吧,阿斯蘭是不會在乎你的。」

    兩人奔赴雲端的那一刻,她看到湛藍如洗的天空裡有刺目的陽光,他因為激烈瘋狂地動作,披風的連衣帽散落,「暝司……暝司……」他會被陽光點燃的。

    驚呼著他的名字驚醒過來,週身一片冷汗,腿間竟也詭異地一片粘濕,但是下一刻——她被眼前正握著匕首準備刺下來的紫紅身影嚇得花容失色。

    「暝司……」

    匕首因為她口中喚著的那兩個字,噹啷一聲刺耳落在地上。

    她恐慌一顫,擱在身邊的《吸血鬼醫傷寶典》散落地上,嘩啦啦,被風掀動,如驚了翅膀的鳥兒。

    他你了眼地上的書,劍眉緊皺起來,眼底的痛越是沉重。

    氣氛僵冷,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她在夢裡與他歡愛,現實裡,他卻想要刺殺她,這是怎樣的罪孽?!

    眼前這張俊逸的臉,美得驚魂動魄,如妖似魔,沒有夢境裡的深情和輕鬆,臉上的神情恍惚著,似乎也對自己的殺氣騰騰的舉動也有著幾分懷疑……

    她心痛欲裂,地上尖銳的匕首利刃刺目,她忍不住苦澀失笑,「暝司,你要殺我……你竟然真的想殺了我?!若我不及時醒來的話,是不是就永遠死在剛才那個有你存在的夢境裡?」

    她的夢裡,也會有他存在嗎?就算有,也只是噩夢吧!

    他絕然承認,「不錯,我是想殺了你,因為我不想做你的夙夜親王!我寧願拖著你一起墜入十八層地獄,也不想你離我越來越遠。」

    他從花穗姬的新婚府邸回來,在御書房沒有找到她,卻聽太監說,她在馨蘭雨閣。

    馨蘭雨閣,這四個字足以讓他怒火失控。

    他早就瞭解她曾經的一切,丞相府的馨蘭居有她和她的阿斯蘭所有的甜蜜回憶,她來這裡定是回憶他們的美好來了!

    他本是打算對她發洩一腔怒火,他要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不會去血族以夙夜親王的身份執政,否則,昏迷不醒的父皇,得知這個事實,會被活活氣得永遠都無法再醒來!

    一踏入馨蘭雨閣的門檻,當看到她在夢中笑得那樣甜蜜,那樣美麗,他積壓在心中的恨就像是噴湧的岩漿,瞬間激發了他的殺氣。

    所以,他果斷地取出了匕首,卻沒想到……她竟驚叫著他的名字醒來,她帶著哭腔,生怕失去他似地……

    他忍不住猜測她的夢裡發生了什麼,剛才他竟怒極地忽略了與她之間的牽引感應。

    她躺在貴妃椅上沒有挪動,對於他的仇火不躲不避,眼角簌簌躺下兩行淚。

    「別讓我看到你落淚,這於事無補。」

    「暝司,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但……你可知,你夙夜親王的封號,能避免屍骨遍野?!」

    他知道,但是,他要的不是這個!「若你親手殺了祺爾欽,我就接下夙夜親王的封號,對你俯首稱臣。」

    「那天的賭局已定,沒有更改的道理。」

    他最恨地就是那天的賭局!「我花暝司信守了一輩子的血書承諾,逆天一次又何妨?更何況,那天的賭局是你以殺手逼迫,我走投無路,才不得不答應。」

    伊浵沉思良久,直到他耐心如一炷香似地消磨成灰燼,她才適時和緩口氣,「暝司,我只能答應你,祺爾欽.勒金永遠不再是雪狼族之王。我只能讓步至此,你若再咄咄相逼,得到的將只會是血族的覆滅。」

    那個狼人不死,他的心難以安定。「我還要你昭告天下,你和他此生不再是夫妻,從此再無瓜葛。」

    她正有此意,只是,不想讓他看出她心裡對阿斯蘭有怨有恨,於是,又是冗長的沉思,勉為其難地長歎一聲,才道,「也罷,就……遂了你的心願。」

    只是,要頒布詔書,還需要一個時機——一個絕佳的好時機!

    花暝司這才平息怒火,在她躺著的貴妃椅上坐下來,眼睛望著窗外,心裡卻又矛盾地自責自己對她太殘忍。

    「伊浵,不是我逼你……」

    她打斷他,不想聽這種殺人之後還要道歉的虛偽客套。

    「我知道,阿斯蘭當初的密謀太過殘忍,他該受到些懲罰。不過,你也該清楚,他若不殺你和你父皇,你們父子必聯手殺了他,情勢所逼,大家都有無奈。」

    「你能公正看待我和他之間的恩怨就好,不要因此恨我。」

    「我一向不會浪費時間去憎恨別人。」

    他釋然一笑,轉頭凝視著她,見她眼角淚痕未乾,從懷中取出帕子給她輕輕擦拭,「剛才夢到什麼了?那樣驚恐地喚我?」

    她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說春~夢,你信麼?」

    「信。」吸血鬼的轉變者與被轉變者之間,先天便有千絲萬縷地親密糾葛與牽引,他比她更清楚這一點。

    她鳳眸低垂,「你真的相信?」

    他捕捉到她臉頰上一閃而逝的紅雲,無聲輕笑,「為何不信?獨守空閨的女子胡思亂想又不是什麼違法的事,女王陛下大可不必為此自責,本王很榮幸成為女王陛下的夢中情人。」

    若那次轉變順利的話,此時他大概正帶著她到處捕獵人類,就如野獸教給幼崽獵食一樣,將殘忍的殺戮變成好玩的遊戲。

    那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是一種幸福,對她來說,恐怕每天都是酷刑。他慶幸,她此刻還是能享受陽光與花香的正常女子。

    「伊浵,你知道嗎?其實……我好累好累。」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傷害她,偏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傷害她。「沒有認識你之前,那個殘忍的我,只想著做一個逍遙王,可是現在,我心裡裝了太多,反而再也逍遙不起來了。」他嘶啞的聲音裡,儘是令人窒息的痛苦。

    既然事情已經化險為夷,她也不想和他再爭吵下去。「既然累了,不要勉強自己繼續撐著,躺下來休息吧。自從熱泉墓穴裡逃生之後,恐怕莫每日煎熬於仇恨,連完整的一覺都沒有睡過吧。」

    她果真是最瞭解他的人。「讓我躺在你和他的馨蘭雨閣內,你不彆扭,我可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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