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萬綠叢中一點紅(趙禎番外 ) 文 / 忘記密碼
今天,我見到了她的棺木。
望著那掛滿宮室的雪白,我卻還是不能真的相信,那個跟我生活了七年的女人就這麼死了。
伸手輕輕撫摸過棺蓋,上好的金絲楠木,紋理細緻的表面畫滿了華麗的裝飾花紋。我真的很想打開棺蓋看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躺在裡面。
正要動手,卻被閻文應給攔住了。他紅著眼睛,淚流滿面地跪在我身前,說:「官家,您就別看了,教主她……她死得慘啊!遺體都……她老人家要是在天有靈的話,也不想讓官家看見她現在的模樣啊!」
雖說我以前沒有親眼見過被燒死的人是個什麼樣子,卻也知道,那肯定是極為恐怖和難看的。「罷了,罷了……」我揮了揮手,走到靈堂門外,從衣袖裡摸出那支我送她的碧玉髮簪,正午溫暖的陽光照在上面,竟然不能為它染上絲毫溫度。
還記得十五那年,大娘娘為我舉辦的那場盛大的婚禮。她頭戴鳳觀,身著喜服,從一片刺眼的紅色中向我走來,是那麼地耀眼,雖然當時的我,也穿著與她幾乎同樣刺眼的紅色喜服。
其實在挑選皇后的時候,我並沒有選上她,而是看中了與她一同進宮的張家小姐。她是那麼的美,美得令人目眩神迷。我近乎癡迷地望著她,直到看得她臉都紅了,嬌羞萬分地垂下了頭,我這才把目光往另一人身上移了移。匆匆過而地一眼,根本談不上仔細,我甚至連她的長相都沒看清楚,只是隱約地感覺到,那位郭家小姐,正用一種極其炙熱的眼神看著我,沒錯,那是一種像火焰一般熱烈的眼神,因為我當時還搞不懂那種眼神所代表的意義,所以我本能地按照自己的喜好,選者了前者。
我滿心歡喜地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大娘娘,沒想到,大娘娘聽完之後,卻皺起了眉頭:「官家,那張氏長得太過妖嬈,出身也不是上上之選,若是立她為後,恐怕不能母儀天下,依哀家之見,還是那郭氏端莊嫻靜,更有大家風範。」
「是,大娘娘所言極是,兒皇知道了。」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因為大娘娘所做的決定,從來也不會因為我的意願而有所改變,我略微有些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寢宮,躺在寬大的龍床上有些自嘲地笑了:「早知道是這樣,我就應該好好看看她的長相,千萬不要是個大小眼,歪脖,裂嘴什麼的……」
大婚的吉日很快就到了,大娘娘親手為我戴上通天冠,高大的銅鏡裡,照出了我此刻的倒影,本該愉悅萬分的新郎,面無表情。大娘娘站到我的身後,她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慈祥地微笑:「官家,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得高興點。」
我在心裡暗暗搖著頭,和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結成夫妻,何喜之有?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依言,對著鏡子露出了令她滿意地笑容。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這場婚禮的**也漸漸來臨了。
皇城裡處處張燈結綵,尤其是這宣德門內外,更是變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我獨自一人站在鮮紅如血的地毯上,面向宮門。目光所及,到處都是那種刺眼的顏色,我不喜歡,我真的不喜歡!
「來了、來了!」也不知道是誰急匆匆地喊了這麼一嗓子,早已準備了多時的樂官們開始賣力地揍起喜樂。宮門大開,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鳳攆上走了下來。就在這一瞬間,耳邊嘈雜的喜樂聲彷彿都突然停止了,我只感覺到,我的身旁似乎刮起了一股炙熱的微風,整個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無法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她就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當她走到了我的面前,我連忙微笑著牽過她的手,和她並排坐在文德殿的龍椅上接受百官的朝賀。意外地發現,握在手中那只雪白的纖掌微微地發著抖,還流了好多汗,粘粘呼呼地汗液,似乎快把我倆的手掌粘連在一起。
我有些不滿地微微皺了皺眉,虧得大娘娘還說她有大家風範,不就是一場冊封嗎?竟然就緊張成這副樣子!「別緊張,很快就結束了。」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為什麼要出言安慰她,只知道當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似乎轉過頭來對我笑了一笑,雖然隔著面紗看不真切,我卻能強烈地感覺到,她的笑容裡,不帶有絲毫的感激和羞澀,我不禁有些心驚地想,天啊!我究竟娶了一個怎樣的女人?
她很漂亮,是真正的漂亮,和張家小姐那種溫婉美貌截然不同,那張精緻而艷麗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幾分英氣,除了天波府楊家那幾位女將軍,我很少在女人身上感到這種氣質。可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除此之外,她渾身上下還透著股邪氣,尤其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更是如此。想來,我早年之所以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她,除了她是大娘娘為我選定的皇后之外,她的笑臉,也算是一個原因,雖然她笑起來真的很漂亮……
她還是一個妒婦!
大婚一個月之後,我為自己立了一位美人,她也姓張,長相一如張家小姐那般柔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是我最喜歡的類型。自從張美人進了宮,我便夜夜宿在她的宮裡,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也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尋常男人尚且可以三妻四妾,更何況我還是一個皇帝!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可是她呢?這位被大娘娘盛讚為,具有大家風範的皇后,竟然就因為這個,對張美人下了毒手!雖然並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但我還是生氣了!
我到中宮找她理論,哪知她卻對我說,正是因為她愛我,所以才會嫉妒。哼!荒繆!這種歪理邪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了她的話,我的心底卻漸漸生出一絲喜悅,該死!這是不對的!我還高興個什麼勁?
對了,她還有點喜歡神出鬼沒。她常常不在自己的寢宮裡呆著,經常跑得不見人影,一出現,又總是在找其他嬪妃的茬,可每當這個時候,我都能驚奇地發現,她竟然穿著宮女的衣服!還有一次,她偷跑出宮去玩,竟然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侍衛,還被我身邊的護衛當作刺客給抓了起來。只要一想起她當時那副狼狽的模樣,我就忍不住想大笑!哼!誰叫你出去玩的時候竟然不把我帶著一起去,活該!
也是在那一次,我將這支碧玉簪送給了她。
當這一抹翠綠,穿過她那一頭黑亮的青絲時,我看著她,慢慢呆住了。誰能想到,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支髮簪,竟能將清麗和妖艷在她身上如此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等我回過神來,卻發現她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直愣愣地,把剛才那種心動的感覺完全破壞了。
哼!竟然在我送她東西的時候想其他的事情!想到這裡,我不禁狠狠一甩衣袖,離開了湖心涼亭,連她之後在亭子裡又蹦又跳地喊了些什麼話,也沒聽得清楚。
「難道官家不想和臣妾永結同心麼?」
話猶在耳,人事已非。我把那支碧玉簪重新收進衣袖裡,拿手緊緊撫住:「傻瓜,朕怎麼不想……」
只要一想起這句話,我就忍不住黯然神傷。還記得,當天空中出現佳偶天成,永結同心這八個大字的時候,她曾歪著腦袋對我說,這是天意。
天意……我也希望這真是天意。
五年前,乾元節壽筵上的那一場行刺,一直懸而未決。
誰也不會想到,其實那場行刺,最開始作著安排的人,就是我。人人都道我是親政之後才得知劉太后並非自己的親生母親,但是,其實我在許久以前就已經知道了。我無法容忍那個不是自己親娘的女人,總是擋在我的前面,替我指揮朝政,發號司令。我要親政,就必須先除掉她。
可是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原本安排的刺客並沒有出現,出現的卻是另一撥武功高強的傢伙,大娘娘正是他們的目標,當然,還有我。在他們的眼裡,彷彿置我於死地,比殺死正在掌握超政的劉太后更為重要。
我不會武功,掩藏在屋頂上刺客看準了時機,朝我投來一把飛刀。侍衛們飛快地朝我湧來,卻始終慢了一步。正當我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的時候,她撲倒在我懷裡,替我擋下了那直奔心房來的飛刀,我震驚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著她滿面痛苦地朝我投來一個勉強的笑容,我當時感動得差一點就哭了出來,暗暗在心裡對自己說,她就是上天賜給我的,唯一真心愛著我的女人,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地對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我統統都會給她。
往事不堪回首,只因我食言了,我親自命人傳旨中書,廢了她的後位。
我狠狠地閉了閉眼睛,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在福寧宮裡發生地那一幕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我想不明白,我當然究竟是怎麼了?這才多大點事?她又有什麼錯?我為什麼會在一怒之下廢了她?如果我沒有和楊、尚兩位美人同床棚淫,如果事後我能稍稍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如果我沒有聽從呂夷簡的建議,我還會廢了她嗎?如果我不廢了她,她還會死嗎?……
後悔不能為我挽回任何東西,而且,身為一個帝王,我從小便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悲傷雖然無法抑制,但我卻不能再把那種情緒表露在自己的臉上,這種表情,會讓我看上去非常軟弱,我是一個皇帝,一個已經親了政的皇帝,永遠不能在他人面前表現出軟弱。我默默轉回福寧宮,揮退了身邊所有的內侍,只留下了閻文應一人。
「閻文應,替朕磨墨。」
「是。」
鋪好一張金花龍鳳箋,我揮筆填了一首《江城子——悼亡》:姻緣七年中,兩情濃,幾回通!咫尺天涯,兀自不相容!縱使淘干四海水,難洗盡,恨千重!幸知有處可相逢:海雲東,閣朦朧,憔悴伊人,惆悵臥瓊風。從此夢魂常聚守,鼉起舞,鼓彭彭。
待墨跡乾透,我才吩咐閻文應:「將朕的這首詞,拿到郭皇后靈前燒了,也算是朕給她留下的一點兒念叨吧!傳旨中書,金庭教主要重新恢復皇后身份,以皇后大禮安葬。」
「遵旨。」我發現閻文應在退出去的時候,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嘿嘿」我有些自嘲地苦笑了幾聲,也不打算去詢問他心中的想法。走到窗邊,望著天際那掄即將落山的夕陽,我瞇起了眼睛:「湘兒,朕現在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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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偶的番外終於發出來了,給自己撒花慶祝!
女主的宮外生活即將展開,請大家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