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失寵(三) 文 / 忘記密碼
「我的臉……我的臉……」
才一跨進苗美人的寢宮,便聽見這一聲聲淒厲、悲切地痛哭聲,室內一應銅鏡、水盆、花瓶、茶碗,皆被她砸了個粉碎,東一件、西一件,滿地都是殘渣碎屑。
苗美人把自己掩藏在厚重地雲幔錦被之下,獨自哭個不停,雖然如此,卻還是不忘時時帶著哭腔詢問守在她床邊的宮人,趙禎到了麼?
趙禎就站在外室,透過厚厚地帷幔看著映在床罩上的那一抹側影,忍不住黯然神傷。
其實今天天一亮,我倆剛起身穿好衣服,還未來得及用膳,趙禎便已得知苗美人染疾的消息,說是已經過多名太醫的診治,醫石無方,苗美人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嚷嚷著要見趙禎,可那時趙禎和我已然就寢,宮人自是不敢打擾,這才把這事推到了第二天,方敢稟告。
趙禎神情古怪地看著我,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暗藏著三分尷尬,七分焦急。「她……病了,朕好歹也得也看看。」
我朝他嫣然一笑:「臣妾陪官家同去。」
苗美人的寢宮內已經站了好幾個太醫,趙禎剛一進宮,本想立刻撲上去探視苗美人,卻被他們給死死地攔住了。「美人娘娘一夕之間,面目俱毀,適才臣等為其號脈,卻又感覺不到任何異常的跡象,若然不是中毒,便一定是得了什麼怪病,皇上萬金之體,肩負大宋江山,腳踏天下社稷,若是一不小心,也染上了這等怪病,臣等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
趙禎聞聽此言,心中倍感震撼!他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太醫的衣領,急急問道:「面目俱毀?怎麼個毀法?當真查不出個中緣由嗎?」
太醫們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一齊行禮請罪:「臣等無能。娘娘自染疾之後,便埋頭於床罩之內,臣等並未親眼得見娘娘此刻的容貌,只是聽週遭的宮人說起,娘娘面上突然長出許多類似刀疤般的傷痕,縱橫交錯,佈滿臉頰,道道色澤猩紅,看上去皮肉翻捲,猙獰如惡鬼。」
趙禎大吃了一驚,頻頻拿眼往裡瞧,狠狠一揮衣袖道:「朕不信,好好的一張俏臉,怎會在一夜之間,變得猙獰如惡鬼,朕要看看,朕要親眼看看。」
見他當真作勢要往裡闖,眾太醫以及隨侍在一旁的宮人們無不紛紛上前勸阻,我站在他身後,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場鬧劇,暗自嘲笑太醫局養了一幫庸醫,若說是中毒,還算是有根有據,那易容丸雖然算不上是什麼毒藥,卻也總歸和藥物能扯上些關係,可是怪病一說,卻又是出自何人之口?
估計易容丸的藥力也該退了,我見他們吵吵嚷嚷地鬧得人心煩,連忙一步一搖地緩步上前,拉過趙禎的手,向他展顏輕笑:「太醫們不讓官家進去,也是為官家的龍體著想,美人這病著實來得蹊蹺,官家還是聽太醫們的,先在這兒等等,待太醫們查驗清楚了,官家再去看美人也不遲嘛。」
見趙禎面色稍緩,圍在他身旁的眾人連忙順竿往上爬:「官家,皇后娘娘說的極是。」
「官家,您就聽娘娘的吧,美人娘娘的病我們會用心診治的……」
大概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又或是眾人的饒舌將苗美人從自憐自哀的心緒中給拉了出來,她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叫聲,撩開帷幔,連鞋都顧不上穿,就這樣衣衫凌亂、披頭散髮地從床上衝了出來。我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轉過身去,迎來的卻是苗美人近乎瘋狂地咒罵聲,以及她那雙死死卡在我脖子上的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我猝不及防,被她撲倒在地,平日裡柔若無骨的一雙小手,此刻卻像一對鐵枷似的,在我的頸項之上越收越緊,緊得令人呼吸困難,緊得令人倍感窒息。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妖婦!你早已是皇后了,你已經寵冠後宮了,我一個小小的美人,於你又有何阻礙?為何還要害我!」披散的頭髮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可我還是透過那頭黝黑的髮絲,看到了她那雙充滿了憤怒和妒嫉的眼睛。「我日盼夜盼,只不過是想跟官家見上一面,連這一點小小的要求你也要多番阻攔!你該死,該死!」
若說前一刻我還在為自己拿女人最為重視的容貌開玩笑,致使她傷心欲絕而感到愧疚,而現在,看到她眼裡那抹**裸的殺意,我不禁也動了真怒。好一個溫順如水的苗美人,好一個低眉折腰的饒指柔!你不是心心唸唸、日盼夜盼地想見趙禎一面麼?那好,我就讓你見,以你最美麗的模樣,去面對你最心愛的男人。
沒等眾人七手八腳地將苗美人拉開,我便已經抬腳踢在她的小腹之上,將她生生踢翻在地,苗美人發出一聲慘叫,頭往後一仰,手腳大張地癱道在地,原本將臉孔遮了個大半的長髮亦隨著她的動作,飄於腦後,露出一張光滑得堪比雞蛋殼的嫩臉來。
宮室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一半帶著驚喜,而另一半則帶著疑惑。
「娘娘你的臉好了!」
「好什麼好,依我看她根本就沒病過。」
「可不是嗎?白白淨淨的,一點痕跡也沒有,喂,你們這些人是不是都眼花了,哪裡有什麼刀疤也似的傷痕?存心逗我們這幫太醫玩是吧?」
「嘿嘿……你們懂什麼?人家這才叫手段,她不稱病,官家會來嗎?」
「我看美人這是吃飽了沒事幹!就算是裝神弄鬼也該有個限度吧!」我趴在趙禎的懷裡使勁地咳嗽著,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重新湧入肺葉之中的新鮮空氣。
「慢點、慢點,不要著急。」趙禎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語氣輕柔。
苗美人捂著肚子,在兩名宮娥的攙扶下,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錯愣地聽著週遭眾人的低聲議論,顫巍巍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頰:「鏡子,給我鏡子!」
她身旁宮娥慌忙在一堆瓷、玉碎片之中找出了一面銅鏡,苗美人接過往臉上一照。喜悅之色慢慢地在苗美人的臉上浮現,她舉著銅鏡,蹦蹦跳跳地來到趙禎身前,似是害怕他不相信自己的似的,一邊指著鏡子,一邊指著自己的臉,笑得如沐春風:「官家你看,我的臉好了,我的臉好了。」
趙禎冷冷地看著在他面前,欣喜若狂地她,冷冷地笑了:「你是朕的美人,跟朕是夫妻,若是覺得朕這些日子冷落了你,你可以跟朕直說,何必使盡手段,稱病勞朕來看你。」趙禎目光一暖,低頭望著伏在他懷裡喘著粗氣的我:「這也就罷了,可你竟敢對皇后無禮,此乃以下犯上之罪……朕……饒你不得!」
「官家您說什麼?您不相信臣妾嗎?」苗美人錯愣地看著趙禎,大概是見著自己已經恢復了本來的容貌,方纔那股子豁出去的狠勁也沒有了,又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急急地為自己辯解,她向週遭的宮人們一指:「官家要是不信,可以他們,昨天傍晚時分,臣妾自從喝了皇后娘娘硬灌給臣妾的茶水之後,臣妾這臉就……」苗美人伸手捧著面頰,神情依舊泛著絲驚恐,想來是對之前之事,記憶猶新。
我喘了好一陣子氣,總算是把勁兒給緩過來了。他奶奶的!差一點就真讓她給掐死了。默默爆出一句許久不曾用過的粗口,一臉怨氣地盯著此刻邋遢得跟個女鬼似的苗美人,落井下石:「美人妹妹,聽你這話裡的意思,倒好像是我給你下了毒似的。」
「難道不是嗎?」苗美人恢復了理智,知道自己方纔之舉極為失禮,為了不受到處罰,她必須要趁現在把我給扳道,所以她在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裡的血絲都冒起來了,絲毫也不掩藏她對我的恨意。「昨夜日落西山之時,臣妾用過晚膳,便到御花園中品茶,還未動口,皇后娘娘便到了,硬是逼著臣妾喝了一杯,當天夜裡,臣妾的臉就……哼哼……娘娘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就忘記了。」
我冷冷一笑:「若說貴人多忘事,恐怕應該是美人妹妹你才對!本宮問你,昨日涼亭之中,侍奉左右的,可都是你宮裡的人?」
「是又如何?」
「涼亭之內一應茶具、點心,可都是你自個命人備下的?」
「當然。」
「本宮身邊可有隨侍的宮人?身邊可有帶著茶葉、吃食?」
「這……這倒沒有……」
「這不就結了。」我兩手一攤:「人也是你的,東西也是你的,你說本宮給你下毒,怎麼下?用什麼下?本宮可還記得,當時可只有一盞茶杯,本宮也是喝了的,若裡面真的有毒,為何我沒事?嘿嘿……」我冷笑連連:「依我看,你分明是嫉妒本宮獨得聖寵,所以連夜串通宮中侍婢,聯合演了這麼一齣戲!」
「不是這樣的!」苗美人朝趙禎連連擺手:「官家你要相信臣妾,臣妾真是糟了他人的暗算啊!」
我橫易一步,擋在她和趙禎中間,聲色俱厲地道:「暗算!虧你還好意思說得出口!不是說你的臉上突然冒出了許多疤痕嗎?在哪兒啊?我怎麼沒看見啊?」我向立在周圍的太醫們一指:「他們好像也沒看見吧?能證明這件事的也就只有你和你身邊這幾個宮人而已,嘿嘿……難道你還真把我們都當成了三歲的小孩不成?你說什麼我們就信什麼?」
趙禎從身後一把抱住我,輕輕在我耳邊說道:「皇后不要動怒,氣壞了身子可不划算,咱們回宮吧,你還沒用過早膳呢。」他擁著我朝門外走去,最後回頭看了苗美人一眼,眼神冷然,聲音更冷然:「從今天起,美人苗氏撤消其美人的封號,不得再踏出此宮門半步,來人啊!」
「在!」
「封門。」
「官家……官家……你要相信我啊……官家……」
身後想起苗美人撕心裂肺般地哭喊聲,我和趙禎越走越遠,一抬頭,彷彿看到他面上那一閃而過的神傷。我明白,無論苗美人是否真做過什麼,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最決絕的狠心,想起我的本意也只不過是個惡作劇而已,從來也沒想過要把苗美人至於死地,就算趙禎當時真的起了殺心,我想我也會為她求情的。關著也好,雖然一時失去了自由,卻也避免了許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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