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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節 狗尾難續貂 文 / 照見五蘊皆

    「寶玉恍恍惚惚,不覺棄了卷冊,又隨警幻來至後面。但見畫棟雕簷,珠簾繡幕,仙花馥郁,異草芬芳,真好所在也!正是:「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又聽警幻笑道:「你們快出來迎接貴客!」一言未了,只見房中走出幾個仙子來,荷袂蹁躚,羽衣飄舞,嬌若春花,媚如秋月。見了寶玉,都怨謗警幻道:「我們不知系何貴客,忙的接出來。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個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遊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污染清淨女兒之境?」

    寶玉聽如此說,便嚇的欲退不能,果覺自形污穢不堪。警幻忙攜住寶玉的手,向眾仙姬笑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榮府去接絳珠,適從寧府經過,偶遇榮寧二公之靈,囑吾云:『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已歷百年;奈運終數盡,不可挽回!我等之子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者。惟嫡孫寶玉一人,稟性乖張,用情怪譎,雖聰明靈慧,略可望成,無奈吾家運數合終,恐無人規引入正。幸仙姑偶來,望先以情、欲聲色等事警其癡頑,或能使他跳出迷人圈子,入於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囑吾,故發慈心,引彼至此。先以他家上中下三等女子的終身冊籍,令其熟玩,尚未覺悟;故引了再到此處,遍歷那飲饌聲色之幻,或冀將來一悟,未可知也。」說畢,攜了寶玉入室。但聞一縷幽香,不知所焚何物,寶玉不禁相問。警幻冷笑道:「此香乃塵世所無,爾如何能知!此系諸名山勝境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名為『群芳髓』。」

    寶玉聽了,自是羨慕。於是大家入座,小鬟捧上茶來。寶玉覺得香清味美,迥非常品,因又問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的宿露烹了,名曰『千紅一窟』。」寶玉聽了,點頭稱賞,因看房內,瑤琴、寶鼎、古畫、新詩,無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絨,奩間時漬粉污。壁上也掛著一副對聯,書云:「幽微靈秀地,無可奈何天。」寶玉看畢,因又請問眾仙姑姓名:一名癡夢仙姑,一名鍾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號不一。

    少刻,有小鬟來調桌安椅,擺設酒饌。正是:「瓊漿滿泛玻璃盞,玉液濃斟琥珀杯。」寶玉因此酒香冽異常,又不禁相問。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鳳乳釀成,因名為『萬艷同杯』。」寶玉稱賞不迭。

    飲酒間,又有十二個舞女上來請問演何詞曲。警幻道:「就將新制紅樓夢十二支演上來。」舞女們答應了,便輕敲檀板,款按銀箏。聽他歌道是:「開闢鴻蒙,」方歌了一句,警幻道:「此曲不比塵世中所填傳奇之曲,必有生旦淨末之則,又有南北九宮之限。此或詠歎一人,或感懷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譜入管弦,若非個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爾亦未必深明此調,若不先閱其稿,後聽其歌,反成嚼蠟矣。」說畢,回頭命小鬟取了紅樓夢原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過來,一面目視其文,耳聆其歌曰:

    紅樓夢引子

    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終身誤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枉凝眉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卻說寶玉聽了此曲,散漫無稽,未見得好處,但其聲韻淒惋,竟能**醉魄。因此也不問其原委,也不究其來歷,就暫以此釋悶而已。因又看下面道:

    恨無常

    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芳魂銷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樂中悲

    襁褓中,父母歎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准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世難容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歎這青燈古殿人將老,孤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歎無緣?

    喜冤家

    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媾。覷著那侯門艷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歎芳魂艷魄,一載蕩悠悠!

    虛花悟

    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說什麼天上夭桃盛,雲中杏蕊多?到頭來,誰見把秋捱過?則看那白楊村裡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

    聰明累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歎人世,終難定!

    留餘慶

    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晚韶華

    鏡裡恩情,更那堪夢裡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繡帳鴛衾,只這戴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問古來將相可還存?也只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

    好事終

    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徼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歌畢,還要歌副曲。警幻見寶玉甚無趣味,因歎:「癡兒竟尚未悟!」那寶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覺朦朧恍惚,告醉求臥。警幻便命撤去殘席,送寶玉至一香閨繡閣中。其間鋪陳之盛乃素所未見之物。更可駭者,早有一位仙姬在內,其鮮艷嫵媚,大似寶釵,裊娜風流,又如黛玉。正不知是何意,忽見警幻說道:「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被那些淫污紈褲與流蕩女子玷辱了。更可恨者,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飾非掩丑之語耳。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會、**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戀其情所致。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寶玉聽了,嚇的慌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懶於讀書,家父母尚每垂訓飭,豈敢再冒『淫』字?況且年紀尚幼,不知『淫』為何事。」警幻道:「非也。淫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濫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惟『意淫』二字可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雖可為良友,卻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今既遇爾祖寧榮二公,剖腹深囑,吾不忍子獨為我閨閣增光,而見棄於世道,故引子前來,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許配與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不過令汝領略此仙閨幻境之風光尚然如此,何況塵世之情景呢?從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說畢,便秘授以「**」之事,推寶玉入房中,將門掩上自去。

    那寶玉恍恍惚惚,依著警幻所囑,未免有兒女之事,難以盡述。至次日,便柔情繾綣,軟語溫存,與可卿難解難分。因二人攜手出去遊玩之時,忽至一個所在,但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並無橋樑可通。正在猶豫之間,忽見警幻從後追來,說道:「快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寶玉忙止步問道:「此系何處?」警幻道:「此乃迷津,深有萬丈,遙亙千里,中無舟楫可通,只有一個木筏,乃木居士掌柁,灰侍者撐篙,不受金銀之謝,但遇有緣者渡之。爾今偶游至此,設如墜落其中,便深負我從前諄諄警戒之語了。」話猶未了,只聽迷津內響如雷聲,有許多夜叉海鬼,將寶玉拖將下去。嚇得寶玉汗下如雨,一面失聲喊叫:「可卿救我!」嚇得襲人輩眾丫鬟忙上來摟住,叫:「寶玉,不怕,我們在這裡呢。」

    卻說秦氏正在房外囑咐小丫頭們好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忽聞寶玉在夢中喚他的小名兒,因納悶道:「我的小名兒,這裡從無人知道,他如何得知,在夢中叫出來?」……

    言羽初看《紅樓夢》時,真心看不下去,根本沒法看完。一生之中,反反覆覆看了許許多多次,才算勉勉強強看得齊全,從懵懵懂懂有些懂了,到三番五次越發品出滋味。

    初時前幾次讀,思想都還十分幼稚,許多地方不解其意,讀不下去。

    後來長大了,越往後讀,越發現其中隱藏的妙趣。回想起阿望田蓓多年前討論的紅樓話題,個中意境道理,當時竟全然不知,這才意識到自己少年時何等愚鈍。

    特別是後來發現,《紅縷夢》續寫的後四十回,與曹雪芹原著的前八十回有很大的差距,前面文采飛揚,伏線千里;後面沒頭沒腦,粗製濫造。一前一後,有著天壤之別,當真是狗尾續貂,差得不是一點點。

    按照曹雪芹的思路,石頭記應為一百零八回,前六九五十四回為正照風月寶鑒,後六九五十四回為反照風月寶鑒。傳世的八十回實際上只是手稿七十八回修正而已,七十八回之後,應是大故迭起,風雲變幻,精彩不斷。然而續寫的後四十回中,竟然都再無**,而且最有靈性最精彩的人兒,竟然全都不再做詩了。

    所以前者如高山流水,意境高遠,後者似下里巴人,言語低俗。

    不過這也沒辦法,實在怪不得高鄂,因為寫詩是需要天賦的,不是靠勤奮可以補拙的,就像白居易和杜甫,再怎麼刻苦努力,也寫不出李白詩中的仙氣來。而曹雪芹既亡,高鄂的確沒法再續出像樣的篇章。

    而且曹雪芹埋的伏筆很巧妙,後面還未來得及揭開。比如放在最後秦可卿的身世宿命詩,並沒有完全展開,實際上,這裡作者在前是埋下了伏筆的。可卿是賈府命運的關鍵:「情天情海幻情身」的詩句中更是直接說出了此人將與「首罪寧」相關聯。有說「可卿」諧音「克清」,是指一段歷史,看到了克清,接觸到了克清,「實是恫明」。

    秦可卿這個人物是《紅樓夢》成為**的原因之一,所以,可卿的身世,可卿的宿命詩的指向,被後來的作者有意淡化,因此前面的伏筆沒辦法完全解釋。

    而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警幻仙曲演紅樓夢》中:警幻道:就將新制《紅樓夢》十二支演上來。」舞女們答應了,便輕敲檀板,款按銀箏。聽他歌道是——〔留餘慶〕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後來先靈派科學家將這套組曲的名稱,與《紅樓夢》相關海量人物及地理位置信息、時間信息等綜合運算解讀,重新審視《五慶堂譜》,推算出曹霑家族真正的譜系原來出自元末曾割據一方家鄉在八公山下壽縣的曹良臣。

    這套《紅樓夢》組曲名稱合起來,即「紅樓夢引子、終身誤、枉凝眉、恨無常、分骨肉、樂中悲、世難容、喜冤家、虛花悟、聰明累、留餘慶、晚韶華、好事終、收尾?飛鳥各投林」,也就概述了整個《紅樓夢》的內容,意思是:

    「從《紅樓夢》引出一番浩歎,有才如此卻不能建立功名誤了終身,枉自凝結一段愁眉;

    恨無常之禍來臨,江寧織造曹家被抄,自己當時從陰溝逃脫,從此開始父子分離骨肉之苦;

    只道逃脫抄家之辱是件樂事當時很高興,哪知因為曹家抄家的結果終究要上報朝廷,自己逃脫之事卻成為後來阻礙仕途發展的悲慘之事,既不能科舉又不能到內務府當差,成為一個世上難容無處立身的人;

    幸虧有個歡喜冤家好媳婦陪伴,一起度過虛如花影的平生,由此感悟人生;

    自己聰明的才智反而是個累贅無處施展,終是憾事;

    所以立意取材自己家族五慶堂曹的出繼家史而創作小說;

    真是歎惋曹家那一段韶華美景好事終結衰落抄沒,曹家子孫四散而去就像鳥兒各自尋找自己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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