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豪氣英雄(中) 文 / 一滴世界
捲簾的目光越來越陰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非常令他痛苦，一輩子都不想再提起來的事情。這世界上有些人總是把最痛苦的事情藏在心裡，他以為這樣可以使自己看起來堅強，或者可以更好的將其遺忘。而實際上，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現只有把這些事情勇敢地說出來，自己才能完全走出它所帶給自己的陰影。
捲簾就是這樣堅強且孤獨的人，他發現了這一點，他急切想要擺脫這片陰影。所以雖然萬分痛苦，他還是決定接著說下去：「據說天庭裡的蟠桃樹乃多年前女媧娘娘吃的桃核生成，三千年發芽，三千年長葉，三千年開花，又三千年結果。共有一萬二千年後，方能摘下來品嚐，不僅滋味甜美無比，並且凡人吃了可以長生不老，修行之人吃了可大大增強自己的武功修為，傳說這世上只有那億年的人參樹可以與其媲美，但是世間之人鮮少有知道那人參樹下落的。也正因為如此，這神樹所接的蟠桃更顯得珍貴無比。每隔一萬二千年，也就是在這蟠桃成熟的季節，王母娘娘為了顯示自己對眾仙的恩典，總會召開盛大的蟠桃會，選上好的蟠桃賜與眾仙品嚐。」
「嗯，那個場面很是宏大！」天蓬插嘴道。他到底是年長於捲簾，又曾經身居官位，所以對天庭諸多繁雜的事務知道得很清楚，他明白那蟠桃盛會，重大的原因其實在於可以排出眾仙人的地位，地位高的，又得寵的便可以吃到上好的蟠桃，而沒什麼能力和後台的便只能吃一些小的，次一點的蟠桃，至於那些最為底層的神仙，怕是就只能望桃興歎了。他的父親守了一輩子的天河盡忠職守，一生也就嘗過一次蟠桃的滋味
天蓬想到這裡不禁苦笑搖頭，他曾經為之苦苦效力，甚至願意拋卻性命的天庭，其實早就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甚至連一個小小的蟠桃會都被演變成了眾神之間的勾心鬥角的場所和工具。
「像我這般位置低微的小童，也只能站在那裡遠遠地望，連看一眼那蟠桃的資格也沒有。」捲簾的聲音很是低沉，「可是就算是這樣，當時的我也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他把目光頭向天蓬，笑著說道：「你看，師兄，當初我就是那般的沒出息。在生活中能休息一會兒，玩樂一會兒，便已經是萬分高興了，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情，我怕一生都是那樣一個懦弱的，安於現狀的小童子。」
天蓬也附和著笑了一下，內心卻只覺得這笑裡含了許多自己不懂的悲苦，有點無奈，又有點滄桑的，無論是他自己的，還是捲簾的那個，竟是讓人看來比哭還難受。
「我就站在蟠桃園南邊的一個小屋的門口，站在門簾的旁邊，如果王母過來的話，我就要及時的將簾子捲起來，好讓娘娘可以如意地進去，一般說來，王母娘娘是不來這裡的，可偏偏那次的蟠桃盛會，正趕上了王母的壽辰，眾神進現了很珍貴無比，世所罕見的壽禮，又說了許多肉麻的奉承話，王母娘娘一時高興，精神大增，竟然轉遍了大半個園子，自然她也來到了這間小屋的門口，她想要進去歇一歇了。」
捲簾此時又是自嘲的笑了一下，說道：「她那天心情大好，就想要顯示一下對下人的關愛，我猜她是想帶著慈悲的笑容來叫我把簾子捲起來的，可是，當她擺出這個笑容時，卻把我的名字給忘記了。」
這件事顯然對捲簾的影響很深，應該是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卻對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很清楚。他接著說道：「本來這也沒什麼，雖然我那時已經整整為她捲了一千年的簾子了，可是這個世界，這個天庭本來就是這樣的，像我這般無權無勢的平常人，她自然是從不會放在心上的。」
說到這時，捲簾的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可是細心的天蓬卻發現他眼神深處的那一絲落寞。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童年，雖然自己的父親不是位高權重之人，但是到底也是鎮守一方的領袖，說話也是有一定份量的。因此他的童年雖然不能夠錦衣玉食，倒也是可以安然的學習各種行兵打仗之法，不受任何外界的阻撓的。天蓬此時又不禁在內心暗歎，這位看似陰險，做了不少卑鄙事情的師弟，原來有這般悲苦的命運，那麼……
天蓬雖然有時衝動，受不得侮辱和委屈，但卻是本性善良寬厚，此時尚未聽捲簾說到重點，對他的怨恨之情已經消失一半了。
捲簾繼續說道：「我本來可以馬上上前，報出我的名字的，可是我生性懦弱膽小，面對王母這麼大的人物和她身後這麼大的陣勢，一時間竟有些膽怯，不敢上前了。」
「也是無巧不成書啊，」捲簾搖頭歎息，「就在這時，偏偏有一個人站出來，大聲說道，『啟稟王母，小人認識他，他叫做捲簾啊！」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以前曾經與我一起捲簾子的一個同伴，當初可能有些摩擦，相處的並不是很愉快。他現在已經是王母娘娘面前的紅人了，這讓我看到他就自慚形穢，而更要命的是，此時的他還仍然對我們以前的糾葛耿耿於懷。
天蓬忍不住插話道：「他可能也並不想報復你什麼，只是想向王母娘娘邀寵而已，他不過就是說出了你的名字啊，難道他然後又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嗎？」
捲簾一下子差點笑出眼淚來，目光卻是悲愴蒼然，「你也以為我叫捲簾吧，哦，不是，我並不是叫這個名字。只是我干捲簾子這個工作久了，大家就都這麼叫了，他們大部分都已經忘了我本來的名字了！」
捲簾抬頭，把剛剛才要溢出的淚水生生憋了回去。「他和我相處了有一段時間，也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很是親密，他應該還記得我的本名，但他素來知道我愛好面子，他這麼說不過是為了羞辱我，讓我受眾人的恥笑罷了。」
捲簾努力將聲調平靜下來，說道：「我們當初不過是普通的爭吵，我也沒想到，他竟然是這般小氣之人。但是更嚴重的是，王母娘娘聽了竟然大樂，她哈哈笑道，『捲簾子的人叫做捲簾，當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好名字啊。好名字！。』我當下再不能反駁什麼，只能跪下身來拜寫謝王母娘娘的誇獎，但是我就是在安分守己，面對這樣的羞辱，又怎麼會沒有怒火呢，於是我在起身的時候，滿懷怒意地看了他一眼。」
捲簾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沉起來，他緩緩道：「從那時起，我便更加懂的了忍耐的重要，因為那一時衝動的情感流露，差點讓我失去了生命。」
天蓬不解地看著他，在他歷經坎坷的生命旅途中，雖然由於玉帝的陷害，受盡了滄桑，卻是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因此他一時之間並不能體會到捲簾這種長期生活在底層和黑暗裡的忍辱負重的痛苦。
捲簾衝他輕輕一笑，表示他可以明白這種情況，然後繼續緩緩說道：「他便對那仇視的一瞥懷恨在心，可能是他覺得自己已經脫胎換骨，再不是當初那個和他平起平坐的小童子了，所以那時我們兩個之間，已經不是普通的朋友和敵人的關係，而是已經有了森嚴的等級區分，所以我便是連仇恨他的資格也沒有了。我那時其實注意到了他隱隱的怒氣和不屑的目光，但只當和往常的吵架一樣，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時眾人跟隨王母娘娘遊園完畢，已經開始蟠桃盛宴的品嚐了。」
「也許是命運和我開了個玩笑吧，偏偏這時王母盤子裡的蟠桃少了一個，那次正逢是她的八十萬又八十的大壽，因此盤裡的桃子整整齊齊的擺了八十八個，但是在那角落裡，卻是明顯的少了一個空位。王母自然是大怒，她周圍的人也都噤若寒蟬，不敢吱聲，王母本是度量狹小，凡事苛求完美，斤斤計較之人，此時再也沒有了品桃的心情，轉而開始審問起她身邊端桃送桃的人來。氣氛一下子變的緊張了，每個婢女都失口否認，王母查不出失職之人，內心更加焦躁，眼見她眉眼中蘊滿了憤怒，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天蓬這裡聽得入神，心情也不自覺地跟著緊張了起來，急急地問道：「那後來了？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也就在這時候，他忽然站出了對王母笑著說：「王母不用心急，小人以為王母娘娘對下人向來調教有方，你身邊的婢女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呢？」
這話說得王母很受用，卻仍是餘怒未消，她恨恨地說道：「那少了的蟠桃到底去哪裡了？這天庭中莫非真的有賊不成？」
他這時往我這裡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然後轉向王母娘娘，媚笑道：「娘娘，您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