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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紀曉嵐立志除奸 文 / 寧襄陽

    很快,紀昀和許顯德來到許府,轎子聽罷,轎夫壓轎,紀、許兩人從轎子裡走出,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總算逃脫了那個被稱作人間煉獄的刑部大牢了。

    兩人神色稍霽,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看見許府上下不滿白綾,大門上貼了個大大的「奠」字。

    許顯德心中一驚,他自然知道這意味什麼。他一把抓過前來迎接自己的管家,開口急問:「這是怎麼回事,何人過世?」

    管家咯登半天,卻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慟哭不已,已是說不出話來。

    許顯德知道問不出個所以,就一把推開管家,往府內急奔,他迫切想知道結果。此時,他腦中一片空白,全然沒了注意。

    紀昀怕他出事,也跟了上去,他知道如此佈置,必然有人魂歸九天了。許兄說過令堂早已不健在,難道是伯父。可是伯父身體一向康健,怎麼會如此?紀昀打消想法,但願不是如此。

    可結果恰恰被紀昀言中,許府正為紀老爺置辦喪事呢。

    許顯德、紀昀還在前往大廳的路上,前面王鳴盛就迎了上來,三人又重新聚首。本應該是皆大歡喜的場面,誰料得到如此尷尬。

    許顯德瞥見王鳴盛的眼圈紅紅的,極似哭過,忙上前,一把緊緊地握住紀昀的手,急急忙忙道:「到底出了何事,我父如何?」

    王鳴盛吃痛,卻不將手撤回來,他明白自己的話對眼前這位摯友打擊有多大,他不想說,也不願意說。他想緘默不語,王鳴盛突發奇想,能否將此事瞞他不說。

    「快說!」許顯德徹底癲狂起來,他眼中此事只有父親,他往日的音容笑貌、諄諄教誨和殷殷關懷,至此,一一在眼前浮現。

    紀昀此時實在看不下去了,此刻的許顯德早已心智大亂了,而王鳴盛亦是感情用事,只有紀昀仍是清醒的,他已將此事猜的**,看來伯父是凶多吉少了。如今,關鍵是如何讓許兄接受其父西歸的噩耗,紀昀不免想到前三年自己生母病逝的情景來,不覺感同身受起來。哪些日子多虧許兄相陪,才能走出喪母陰影,重返生活。如今,輪到了許顯德,自己自然也要充當好朋友這一角色,引導他走出惡夢。

    紀昀急忙上前,扯了扯王鳴盛的衣角,附耳道:「快說吧,瞞又能瞞到幾時呢!」

    王鳴盛一個激靈,如醍醐灌頂,方才明白過來,「是的,如此下去,瞞有能瞞過幾時呢!」

    「許兄,某對你不住啊!未能照顧好伯父,伯父這幾日奔波勞碌,原本康泰的身子活生生地拖垮了,加之思子心切,焦慮過度,於昨夜愕然撒手西歸了。」

    許顯德聞之如遭晴天霹靂一般,原本開開心心地回府,哪知迎接他的竟是父親的逝世的驚天噩耗。他後退幾步,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這個消息來的委實突然,他本來不堅定的信念,就此破裂,就像一支火苗微弱的蠟燭,瞬間被風吹滅一般。

    紀昀在一旁推了推他,沒有反應,紀昀心中也是分外著急,這種打擊,換作是誰也受不了啊。

    許顯德全然不顧紀昀的推搡提醒,他此刻心中空落落的,被這個噩耗掏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留下。連那一絲殘存的希望,也灰飛煙滅了。

    他欲哭,卻無淚。

    他欲恨,卻無怨。

    恍惚間,他想起了老父往日的教誨來。那以前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逐個閃現,慈父蒼老而神采奕奕的身影在天盡頭消失,留下的只是隻言片語。但唯有一句許是記住了,深深地印在了心裡,磨也磨去了。

    「兒啊,為父總會有一日離你而去,到時候,你須要堅定些,為父在天上看著你啊。」

    許顯德心中猛顫,老父飽含深情的話語不無道理。先人已逝,縱使自己哭干了眼淚也是枉然,不如順從父親的意願,重新活過來,活給自己看,活過父親看,活給世人看。

    許顯德心結已解,自然一通百通,原本就是個樂觀豁達之人,當下,喪父的悲痛少了些。

    他整理一下心情,收起傷痛,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帶我去令堂,讓我在爹爹靈位前叩個頭,以慰我父在天之靈。」

    「啊!」王鳴盛還沒反應過來,他以為許顯德會悲痛好一陣子。不用說許顯德,就連自己也沒從許老爺逝世的哀傷中走出來啊。

    紀昀畢竟有經驗,他固然驚奇於許顯德的鎮定,但還是聽懂了許的意思,忙道:

    「愣在這裡幹嘛?還不帶你們少爺簽約靈堂。」

    許府的下人急忙讓出道來,許府管家在前面帶路,引許顯德去老爺的靈堂,紀昀拽著王鳴盛緊隨其後。

    穿過大廳,來到偏廳,那是安放許父靈柩之地,也正是許府靈堂所在。

    紀昀目光及處,滿眼肅穆,一如許老爺平日的之作為,整個靈堂佈置整潔、簡潔卻不是莊重。

    白綾萬丈,裹不住許顯德拳拳思父之切,「撲通」一聲,許顯德重重地跪在許老爺子的靈位前,他在心中喚了聲:父親,孩兒來了,只是來得太遲了!

    許顯德的頑強再也擋不住傷心之勢的襲來,淚水夾決堤之勢從許的眼眶中噴薄而出,此時的許顯德再找不出半點強人影子,有的只是一顆孝子悼念之父的心。

    紀昀及在場諸人無不為之動容,尤其紀昀,喪母之痛仍是記憶猶新,此番更是觸景生情。加上許老爺的一世為人令人不得不敬重,也不住地留下了淚水。

    許顯德在其父的靈位前終於嚎啕慟哭起來,淒涼的景象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堪比孟姜女之哭長城。許顯德哭得昏天黑地,將這幾日的痛楚和煩惱哭個乾淨,哭個透徹。

    紀昀不能坐視不理,昔日,自己遭逢母親逝世的天大的噩耗,多虧許顯德的勸慰再三,又為自己送上一神仙妙品,才使自己走出陰霾,重見天日。既然如此,現今,許兄慘遭此等大變,自己自然要充當一個引導著,負起作為良朋的責任,使其早日走出喪父之傷痛,有一個開朗的心境。

    紀昀說到,即做到。他忙上前扶起許顯德,將他拉至椅旁,強行按其坐下,道:「還望許兄能節哀順變,早日振作。繼承許老爺的遺志啊。」

    許顯德依舊陷在喪父的悲痛境地,難以自拔,他甚至不停紀昀的言語,手舞足蹈起來。

    紀昀眼見如此,心痛不已。他想也沒想,當機立斷,拿起桌上的茶盞,猛吸了口茶,將茶盞仍在地上,雙手扣住許顯德的雙臂,對著他的臉,將適才所喝之茶,一口噴到許顯德的臉上去了。

    別說,這一招還真管用,許顯德漸漸平復下來,你道其他人為什麼不幫忙?其他人早已六神無主了,怎麼幫啊。

    許顯德感覺臉上一涼,不再火辣辣的了。心也靜了下來,神智也回來了。整個人好似沖了個涼水澡,渾身痛快。

    紀昀見他眼睛恢復了光澤,神智也似清醒了許多,心裡說不出的喜悅,急道:「許兄,感覺如何?」

    許顯德摸了摸沾滿茶水的臉和地上已經粉身碎骨的茶盞,還有眾人呆滯的眼神,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扶了扶自己潮濕的臉,不緊不慢道:「只是可惜了這上等鐵觀音了。」

    紀昀喜極,能開玩笑便是好了。

    王鳴盛也被紀昀剛才的舉動「震」醒了,他一把上前,抓住許的手,動情道:「許兄,你可知你適才的失態之舉,真是嚇駭我了。多虧了紀兄機靈,想出此等妙法,才你救了回來。」

    許顯德回望紀昀,見他雙目平常,嘴角含笑,許顯德點頭稱謝,紀昀搖頭還禮。兩人眼神交流之間,自然一切盡在不言中。

    「多謝紀兄和王兄鼎立相助,某才能迅速走出家父亡故的陰影。」雖然彼此相熟,但是客套話還是免不了的。

    「哪裡。」紀、王二人異口同聲道。

    紀昀、王鳴盛看著許顯德步出喪父的怪圈,重新振作,打心眼裡為他高興和興奮。三人重新在一起交流,自然比不得從前,畢竟許府正值大喪期間,諸事不宜。

    三人作簡單交談後,早有僕人遞上了巾帕,許顯德將臉上的茶水擦拭乾淨,問道:「管家,父親的喪事有何安排?」

    「稟少爺,遵照老爺臨終遺命,喪事一切從簡。」許府管家答道。

    「僕告可曾發出去了?」許顯德很是著急。

    「回少爺,沒有,還請少爺定奪。」許府老爺升天,諸事自然要請示少爺後,方能行事。

    「如此甚好,僕告就只發給族內的親朋內眷,其他人等就知會一聲。遵我父意願,喪事從簡,不宜鋪張。」許顯德只能如此了。

    「小的這就去辦。」那管家應聲退了下去。

    許顯德稍作佈置後,一個猛子癱坐在椅子上,雖然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可是頹廢之意溢於言表。

    王鳴盛上前一步,鄭重道:「許老爺為人謙和正直,不幸病逝。若是用得著在下的,王某定當盡一份綿力,以表吾心。」

    「紀某亦是如此,有事只管開口便是。」紀昀也急於表態。

    許顯德心中一熱,一陣暖流湧上心頭,還好有這兩位賢兄在身旁,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許顯德雙手抱拳。感激道:「兩位仁兄,受弟一拜,大恩不言謝。」

    許顯德剛要拜,紀、王兩人就上前扶住,二人抓住許的手,三雙手緊緊相握,三顆心也緊緊地靠在一起。

    「請兩位仁兄到書房一聚,弟有要是相商,還望勿要拒絕。煩請稍等片刻,許某交待幾句,立即趕去。」

    紀昀和王鳴盛隨許府家奴到許顯德的書房去了,紀昀走在去書房的路上,心理一顆大石總算落地,許顯德好歹又返回常態。

    許顯德囑咐了幾句,交待了一些事後,也急忙趕到書房。

    推開書房的大門,見紀、王兩人已在用茶等候了,就道了一聲歉,也不再客氣,直奔主題:「兩位,拐彎抹角的話兄弟我也不多說了,某只想問:如何為家父報仇?」

    許顯德神情凝重,一臉決絕。

    可紀昀和王鳴盛聞言,卻眉頭上眺,面露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許顯德心裡實在癢癢,也急忙道:「兩位有話便直說,無須顧及什麼,如今,弟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當下頂要緊的事情就是為父報仇啊。」

    紀昀他們也不好意思隱瞞什麼,他直言不諱道:「許兄,恕紀某直言,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富不與權爭』。你我在京都無甚大的勢力,何必逞一時之意氣,而壞了我等千載大事呢?」

    王鳴盛緊接著說:「在下亦贊同紀兄的觀點,你我羽翼未豐,待他日高官爵顯,再報一箭之仇,何嘗晚也?」

    許顯德像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其實結果他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怎麼不成比例。他真的狠,好狠,他心有不甘,喃喃道:「可是……」

    「莫要可是,許兄還不知道京師之凶險啊,家父為京官數載,某才知得比較清楚。你當是王新隻手遮天,非也,實乃上下串通一氣,官官相護所至。你們以為只有一個王新,卻不知道有千百個王新呢!」紀昀深入淺出,句句切中要害,足見他對官場情形之瞭如指掌。

    許顯德不置可否,轉身問王鳴盛:「王兄以為何如,不知有甚見解?」

    王鳴盛不敢言,一是他本來就對官場之道一無所知;二來他也覺得適才紀昀分析的入情入理,正合他意。但他還是稍微想了一夥,才道:「紀兄剛才所說字字入理,真乃針砭時弊、切中時局之言,許兄不可不察啊!」

    許顯德又是一屁股坐到了冷硬的椅子上,背上已是汗涔涔的一片了,他明白官場之凶險,然亡父之仇不可不報啊。他不由得哪來的一股子勇氣,拍案而起,大喝道:「生當廉臣奸佞,死亦鬼王斬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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