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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攤牌 文 / 洪天水

    聽夠了美國駐上海副領事金能亨有關咖啡的種種論述之後,江蘇巡撫李鴻章終於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這下子可不敢在等待什麼合適的時機了,因為,如果再聽他一路演說下去,自己估計就是等到晚上也保不定能不能提出自己的想法了。

    聽到江蘇巡撫李鴻章提出要租用自己旗昌輪船公司的輪船運輸士兵到江寧附近水域,美國人金能亨先是一愣,接下來,他就攤開了雙手,「尊敬的巡撫閣下,這件事情,恐怕我很難按照你的指令行事的。」

    李鴻章一見這金能亨上來就要封門兒的架勢,趕緊笑著說道:「副理事先生,本撫這次來,也是和你商量一下,絲毫沒有勉強的意思的,至於價錢方面嗎,都好商量的。」

    金能亨伸出右手食指,左右的擺動,「巡撫閣下,這裡不存在什麼價格問題,如果提到價格,那也不應該由你我二人來談的,問題的關鍵是,旗昌輪船公司是一家美國公司,它所秉持的應該是中立的原則,現在,你們和太平軍的人正處於交戰時期,作為信守中立原則的第三國商業性公司,從任何的角度來說,都不應該跨過這一個層面,反之,就有損中立國的基本原則的。」

    李鴻章心裡說,你們千萬里來到這裡,還不就是為了利益的收取,還在我面前裝什麼心善的老虎?

    可是,李鴻章嘴上卻說道:「副領事先生,我們大清國的內亂雖然很嚴重,可是,馬上也就要消歇了,只是呢,長毛在我大清軍兵的團團圍困之下傾巢而出的時候,貴國的白齊文先生卻趁火打劫,不但幫助長毛渡過長江北岸,而且呢,還用炮艇連番擊打我長江水師的船隻,致使我長江水師圍堵長毛未果。

    不但如此,想必副領事先生也早就曉得,白齊文先生還率部趁亂打劫,進入江寧城中,直到如今。由於該人屬於貴國的軍人,所以,清國的官員覺得不方便擅自處置,所以,此番本撫前來,還要請副領事先生盡快與白齊文接洽,讓出江寧城來,也免得大家的面上無光的嗎。」

    金能亨一聽到李鴻章這麼講話,馬上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尊敬的巡撫閣下,首先呢,我要鄭重的聲明,對於我國公民白齊文所做的一切,不能由美國政府負責。第二,如果貴國的朝廷或者軍隊呢,如果有能力進入美國公民白齊文的防地去制止他的行動的話,本領事代表美國政府,表示對此並無異議!」

    李鴻章心裡這個氣呀,這簡直就是無賴的說法嗎,啊,你國家的人做下事情來,你就說不能負責了,可是,要是一個美國人在這地面上出了點事兒的話,馬上,你們就會跳起來,大喊大叫著要人負責了!

    但想歸想,自己畢竟是有求於人的嗎,於是,李鴻章就笑著說:「副領事先生,對於白齊文所作所為,本撫斷沒有追究責任的說法,此次來見副領事先生呢,就想著能不能以副領事先生與白齊文的私交關係,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個人之交情,因為,我大清國斷然不會允許任何人不經過朝廷的許可就擅自割據江寧城,況且,這與國際公法也不合的嗎?」

    金能亨眨了眨眼,「那麼閣下,我們能不能暫時不談白齊文的問題呢?」

    李鴻章明白,這個洋鬼希望自己繼續談租船的問題,看來,這筆生意他還是及其感興趣的。

    想到這裡,李鴻章就說:「請問副領事先生,旗昌公司現在能出航的輪船現有幾艘呢?」

    「僅就長江航線來說,旗昌公司就擁有12艘輪船。」金能亨答道。

    李鴻章一聽這話,心裡就覺得又好笑又好氣,你也就是這12艘輪船而已,口氣卻像還有百十艘不止似的,這洋鬼,咋臉皮憑厚呢?

    可還得按著人家的話說下去啊,「如果船隻沒有不妥當的話,本撫想租定你這全部的輪船,副領事先生以為何如呢?」

    金能亨鬆了聳肩,正要說話,李鴻章就乾脆的攤牌說,「副領事先生,你如果覺得可以的話,就不要推脫說什麼中立國原則,本撫就和你價錢上說話,你如果斷然不肯,那我就只能去找其它三家輪船公司,如果本撫不考慮與你的交情的話,這三家公司的價格會便宜許多,也不會和我一味的講什麼中立國原則的!」

    見到李鴻章如此乾脆,金能亨就趕緊把話往回來拉一下,「尊敬的巡撫閣下,你知道的,這12艘輪船都是貨輪的呀,另外,按照你所指定的航線前行的話,這些輪船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有遭到攻擊的可能性的,您也清楚,在江寧一線的水域內,有炮艇和改裝後的鐵甲船,如此,一旦這些商輪遭到攻擊的話,我個人的力量是沒有法子彌補董事會的損失的呀!」

    李鴻章聞言,就毫不客氣的說:「副領事先生,我為什麼在考慮用船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和你金能亨先生合作呢?那就是首先有一點必須得到保證,那就是,你的輪船在行駛在長江水域上的時候,必須要插上中立國美國的旗號,不如此,我為什麼放著其它三家輪船公司便宜的價碼不去用,非得要來來找你金能亨先生呢?」

    金能亨揮了揮手,「感謝你對於我十分的信任,可是,你要相信我,這件事情真的是很麻煩,」

    李鴻章就說:「那麼,本撫請你好好的考慮一下,你西洋的船隻從上海到英國,也就是一萬海裡吧,你們西洋船運送中國的貨物到英國的話,每噸的運費也就是4英鎊頂天了!可是,旗昌輪船公司的貨船在長江的航線最多也就是600里航線嗎,每噸貨物按照里程來算,要高出這遠洋航線的運價八倍之多,我聽說最多的運費哄抬到10兩白銀一噸了,真是炙手可熱啊!」

    金能亨聽到李鴻章這樣的評說旗昌公司的航運,就有些不高興,他說:「感謝巡撫閣下對本公司的關注,現在世界上任何一條航道都沒有眼下的長江航線危險,所以,我認為,運價並不是很昂貴的,如果這一線路上的局勢再有惡化看,那麼,旗昌輪船公司還會考慮繼續提高貨輪的運價以抵禦如此莫測的高風險的。」

    李鴻章看到金能亨有些急了,就笑了,「副領事先生,我沒有質疑你旗昌輪船公司運價的意思,相反,如果我們合作的話,本撫願意把運價調到你金能亨先生滿意的程度為止,你看怎麼樣呢?」

    金能亨看著胃口也掉的差不多了,就說:「巡撫閣下,既然您相信旗昌輪船公司的信譽,又看中您與本人之間的友誼,那麼,我一定盡量促成這件事情的達成,因為您知道,我一會兒還要住持這個慶祝的酒會,只能是明天和董事局協商,然後,明天中午或下午再給你以確切的消息,您看可以嗎?」

    李鴻章聽見他這麼說,也不能再講什麼。只是提醒他,這個事情很急,如果旗昌輪船公司不能應承下的話,就盡可以明說,他可以再想別的辦法的。

    金能亨哈哈一笑,就請李鴻章和他一起去準備好的酒會現場去看看,李鴻章就婉言謝絕了,說自己政務、軍務冗雜,已經沒有閒暇時間參與其它活動了,金能亨就聳肩表示遺憾。

    走出了禮查飯店,李鴻章意猶未休,對於金能亨的態度,他雖然是早有預料,可是,還是覺得這洋人真是可恨,他們如果有事來找你,那就不管是多大的事情,有沒有道理,都是理直氣壯,趾高氣揚,好像天下就是他們洋人的一樣!反過來呢,對他們一有所求,就麻煩了,一板一眼的和你死扣國際公法,最後呢,必得狠狠的殺你一刀,還得說的是冠冕堂皇,如此一看,真是古人所講,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呀!

    坐在大轎子裡的李鴻章,心中不由有些鬱悶,他輕輕掀開轎簾,透過轎簾的縫隙向外看去,哎,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到了上海的十六鋪碼頭了,一見到這個地方,不由得江蘇巡撫李鴻章心思暗湧,浮想聯翩。

    咸豐十年,長毛二破江南大營後,朝廷在整個長江下游地區已失去最後一支主力。在長毛猛烈攻勢下,江南豪紳大戶,紛紛逃避到已經形同孤島的上海。為了免遭滅頂之災,在滬士紳買辦一面籌備「中外會防局」,依賴西方僱傭軍保護上海;另一方面又派出錢鼎銘等為代表,前往安慶請曾國藩派援兵。

    錢鼎銘先動之以情,每日泣涕哀求,言江南士紳盼曾國藩如久旱之望雲霓;繼而曉之以利,說上海每月可籌餉六十萬兩,這對時感缺餉的湘軍,不啻是一大誘.惑;同時,錢鼎銘還利用其父親錢寶琛是曾國藩和李文安同年的關係,走李鴻章的門路要說動曾國藩。曾國藩最初屬意派曾國荃領兵東援,但曾國荃一心要攻下天京,建立首功,而不願往。隨後,曾國藩又函請湘軍宿將陳士傑出山,但陳亦以「母老」力辭,曾國藩最後轉商於李鴻章,李欣然應命,於是開始了淮軍的招募與組建。

    兩淮地區,民風強悍,尤其是「兵、匪、發、捻」交乘的皖中腹地,民間紛紛結寨自保圖存。廬州地區的團練武裝,以合肥西鄉三山(周公山、紫蓬山、大潛山)的張(樹聲、樹珊)、周(盛波、盛傳)、劉(銘傳)三股勢力最大,百里之內,互為聲援。咸豐十一年夏,西鄉團練頭目得知曾國藩就任兩江總督,安徽人李鴻章在幕中主持機要時,就公推曾任李文安幕僚的張樹聲向李鴻章、曾國藩上了一道稟帖,洞陳安徽形勢,並表示了願意投效的決心。曾閱後大為賞識,親筆批示「獨立江北,真祖生也」。由於廬州團練的這些基礎和李鴻章在當地的各種關係,淮軍的組建、招募比較順利。

    李鴻章首先通過張樹聲招募了合肥西鄉三山諸部團練。接著,又通過前來安慶拜訪的廬江進士劉秉璋與駐紮三河的廬江團練頭目潘鼎新、吳長慶建立聯繫。潘、劉自幼同學,又同為李鴻章父親李文安的門生,吳長慶的亡父吳廷香也與李文安有舊交,自然一呼而應。同治元年春節過後,淮軍最早的部隊樹(張樹聲)、銘(劉銘傳)、鼎(潘鼎新)、慶(吳長慶)四營即陸續開赴安慶集訓。與此同時,李鴻章還命令三弟李鶴章回合肥故鄉招募舊部團練,響應投軍的有內親李勝、張紹棠,昔年好友德模、王學懋,以及父親李文安的舊部吳毓蘭、吳毓芬等(這些東鄉團練與西鄉周盛波、周盛傳兄弟的「盛」字營,均屬第二批成軍的淮勇,後由陸路陸續開赴上海)。

    首批四營淮軍抵達安慶後,曾國藩極為重視,親自召見各營將領加以考察,並親為訂立營制營規。曾國藩擔心新建的淮軍兵力太單薄,還從湘軍各部調兵借將,其中整營撥歸淮軍的有:1、屬於湘軍系統的「春」字營(張遇春)和「濟」字營(李濟元);2、太平軍降將程學啟「開」字兩營;3、湖南新勇「林」字兩營(滕嗣林、滕嗣武)以及後到的「熊」字營(陳飛熊)和「垣」字營(馬先槐);4、曾國藩送給李鴻章作為「贈嫁之資」的親兵兩營(韓正國、周良才)。其中,以桐城人程學啟部「開」字兩營作戰最為凶悍,士卒多系安徽人(丁汝昌當時即在該部)。這樣,李鴻章初建的淮軍,就有了14個營頭的建制(每營正勇505人,長夫180人,共685人)。同治元年(1862年)二月,曾國藩在李鴻章陪同下,檢閱已到達安慶集結的淮軍各營,淮軍正式宣告建軍。

    隨後,上海士紳花銀18萬兩,雇英國商船7艘,將淮軍分批由水陸運往上海。由於「濟」字營留防池州,因此乘船入滬的淮軍共計13營約9000人。

    李鴻章本人於三月十日隨首批淮軍抵滬,半月之後,被任命署理江蘇巡撫,十月十二日實授,次年二月又兼署通商大臣。

    李鴻章受任之初,形勢極為嚴峻。當時上海是全國最大的通商口岸,華洋雜處,是江南財富集中之地;淮軍抵達時,正值太平軍第二次大舉進攻,能否守住上海並徐圖發展,是擺在李鴻章面前的最大考驗。李鴻章還是真記住了曾國藩的教誨「以練兵學戰為性命根本,吏治洋務皆置後圖」。

    而由上海官紳組建的「中外會防局」,一心指望外國僱傭軍抵禦太平軍,對洋人百般獻媚,他們和外**隊對淮軍不以為然,「皆笑指為丐」。面對這種情況,李鴻章激勵將士說「軍貴能戰,待吾破敵懾之」。不久,淮軍果然於當年下半年獨立進行了虹橋、北新涇和四江口三次惡戰,李鴻章親臨前線指揮,成功守住了上海,頓時令中外人士對淮軍刮目相看。

    初步站穩腳跟後,李鴻章開始從「察吏、整軍、籌餉、輯夷各事」入手,以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在人事上,他罷免了以吳、楊坊為代表的一批媚外過甚的買辦官吏,改為起用郭嵩燾、丁日昌等一批務實肯幹的洋務派官員,同時建立了不同於湘軍幕府,以務實幹練、通曉洋務為基準的淮軍幕府。在軍制上,他從實戰中領略到西洋軍械的威力,從而產生「虛心忍辱,學得洋人一二秘法」的想法。淮軍到滬未及一年,「盡改(湘軍)舊制,更仿夷軍」,轉變成了裝備洋槍洋炮,並僱請外國教練訓練的新式軍隊,大大提高了戰鬥力;同時,李鴻章還採用一系列招降納叛,兼收並蓄的措施,擴充實力,不到半年內,淮軍就迅速擴軍至50個營頭,約2萬人,此後更進一步急劇膨脹,到如今,淮軍總兵力除去長夫之外,已達7萬餘人。

    在軍費上,李鴻章採用「關厘分途,以厘濟餉」的政策,以關稅支付常勝軍、中外合防局及鎮江防軍的軍需,而以釐金協濟淮軍,隨著軍事進展和湘淮軍力的壯大,厘卡也層層添設,從而確保了餉源。在對外關係上,李鴻章利用洋人赫德和士紳潘曾瑋當說客,巧妙地平息了因蘇州殺降而引起的戈登率常勝軍鬧事事件,並最終巧妙地解散了常勝軍,初步顯露出他的外交手腕。

    同治元年十一月十八日,常熟太平軍守將駱國忠投降。李鴻章乘機率淮軍發起收復甦、常的戰役。經過與前來平叛的太平軍反覆激戰,淮軍最終攻克常熟、太倉、昆山等地。在初步掃清蘇州外圍後,李鴻章制訂了三路進軍計劃,中路程學啟統率,由昆山直趨蘇州;北路李鶴章、劉銘傳從常熟進攻江陰、無錫;南路則下攻吳江、平望,切斷浙江太平軍增援的道路。二年(1863年)七月,程學啟部兵臨蘇州城下,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率軍自天京往援,與北路淮軍大戰於無錫大橋角,太平軍失利。是時,蘇州太平軍守將納王郜永寬等發生動搖,與程學啟部秘密接洽獻城事宜。十一月初五,郜永寬等殺死守城主將慕王譚紹光,開城投降。但淮軍入城後,太平軍八降王率部屯居半城,不願剃髮解除武裝,而是索要官銜及編製。為此,李鴻章採納程學啟的建議,誘殺了八降將,並遣散餘眾。蘇州殺降,儘管引起戈登的不滿,一度鬧得不可開交,但就李鴻章來說,畢竟消除了「變生肘腋」的隱患,正如其在稟母親的書信中所稱「此事雖太過不仁,然攸關大局,不得不為」。曾國藩接報後,讚賞李鴻章「殊為眼明手辣」。

    此後,淮軍節節勝利。今年4月,攻克常州,太平天國護王陳坤書被捕殺。蘇南地區的太平軍基本被肅清。

    自己在執掌這東南一隅的期間,可以說已經是取得了絕大的勝利了。

    可是,每當自己的轎子來到這十六鋪碼頭,他都不由得想起2年前,9000人的淮勇在上海人挑剔的目光下拖著大褲腳,肩上扛著鳥槍在碼頭集合的情景。

    那個時候,不要說洋人,就是一般的上海百姓,誰人會瞧得起淮勇的呀?可是,勇就是勇,幾仗下來,就讓這些嘰嘰喳喳的上海人識得了誰才是硬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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