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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懲戒和斟酌 文 / 洪天水

    站在儲秀宮明間兒寶座前的奕?正在發愣,因為,他一眼就認出了寶座上的一件物件兒。雖然他不可能接近寶座去細細的查看,可是,但只是憑著感覺,他就知道那是一柄青玉的如意,上面精細的刻工,雕琢著五穀豐登,外加紅澄澄的日頭。

    這柄如意呢,本來是道光皇帝的把玩之物,自己小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在大殿見到父皇正坐在那裡,幾個西洋的畫師正圍著他描摹著,落日的餘暉透過窗欞映照在父皇和自己的身上,週遭顯得一片輝煌。

    看到奕?的到來,父皇就點手把他叫過來,讓他站在自己的膝前,並且,把自己手中的這柄青玉如意交給他拿著,還指點著告訴他,說想君臨四海的人就要時刻思想著五穀豐登的日子在眼前,不然,終究不能久長的。

    再後來,自己漸漸地長大了,可是,卻已經再也不能靠近父皇的身邊,當謎底終於揭曉的時候,他知道奕詝以後將成為三大殿的主人,而自己,就將再不能隨意進出宮禁了。

    只一剎那間,他的眼前就浮現出父皇點手召喚自己時那親切的眼神,金碧輝煌的映襯下,一柄青玉如意曾經連接著及其短暫而珍貴的親情。

    「王爺,太后請您到西間兒敘話呢!」一個宮女輕聲的提醒打斷了奕?的回憶,他急忙整理一下頂戴,目光示意宮女領路,就邁著碎步,將身來至在這儲秀宮的西間兒。

    展眼之間,就到了這西間的所在,奕?上眼略一打量,哦?似乎是臥房一類的所在啊,於是,他人站在當口兒,就有些猶豫,那宮女兒莞爾一笑,向著屋子裡面回話:「啟稟太后,王爺到了!」

    就聽得屋子裡面茶杯輕輕放置在玉案上的脆響,接著一個奕?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快請六王爺進來吧!」

    早有宮女兒熟悉的近身打起串玉的簾子,奕?一見,也不敢怠慢,躬身進入室內。

    這是儲秀宮盡西頭的一間,是慈禧太后的臥室兼化妝室。

    臨窗的坐炕上擺設著洋漆木櫃,陳設著御筆金字圍屏、黃楊木香幾、花梨木座銅鰍耳爐等等。

    臥室北牆西邊是慈禧太后最為喜愛的一鋪大炕,比雙人床還要大。床上的被褥,按照一年四季進行更換。比如,夏天要鋪一層墊子,冬天要鋪三層墊子;夏天懸掛輕紗帳子,冬天懸掛灰鼠帳子。臨窗的東南角,是一架精緻的梳妝台,這是慈禧最為心愛的御用聖物,裡面存放著各種各樣她親自研製的和進貢的化妝品。

    一眼看到這些,奕?就不敢再看,趕緊收住目光,躬身給慈禧太后行禮問安。

    慈禧就擺手道:「罷啦罷啦,終日裡在朝堂之上,那是沒有法子的時令兒,現如今,咱們就當是家人敘話,不講那些煩文縟禮了吧。」

    奕?趕緊道:「君臣大防,至關緊要,雖然不是殿閣之內,為臣子的也不敢疏漏的!」

    慈禧太后聽了奕?謙恭的回話,心裡暗自佩服奕?的謹慎,以奕?的資歷和地位,尚且如此恪守綱常呢,其他的大小臣子,還有什麼話說嗎/

    可是,她還是真誠的向著奕?說道:「咱們請六王爺來這西間兒,本來就是不論這君臣的禮數,只是說說家事,所以呀,還請六王爺不要拘泥形色得好!」

    哦,奕?這才恍然大悟,明白是慈禧不想在正間兒見他的緣故了。

    雖然是出於客氣,可是,奕?的內心還是對這樣的安排心存感激。

    寒暄客氣罷了,話題就說到了時局。

    慈禧太后令一邊伺候的宮女把自己手上的名單遞給奕?,說清六王爺看看,這些人裡,是不是要懲戒一些人啊?

    奕?接過單子在手,還未及細細的觀瞧呢,一聽這話,嚇了一跳,趕緊問道:「太后說要處罰這些人等,莫非有什麼事由嗎?

    慈禧太后隱隱的胸膛起伏,顯見的也是在壓著自己的火兒呢,一聽奕?動問,就道:「僧格林沁到底算是怎麼死的?」

    奕?一愣,「按照八百里快報和督撫們的遞報所言,僧王當是在河南臨汝鎮內,與長毛的殘部遭遇,長毛連番攻擊,槍炮更迭轟擊,僧王爺力戰不退,中炮殞命的呀!」

    慈禧太后見奕?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急的漲紅了臉,「六王爺,你怎麼也和下面的督撫們一個聲調啊?」

    這一下,奕?卻是更加的不知所措了,可是,看著慈禧真的很生氣,他就只得緘口不言。

    內心裡,他就核計著,莫非僧格林沁的死因還有什麼隱情嗎?沒聽說呀,再者說,五省的督撫,哪裡都會欺瞞朝廷的,也沒這個必要嗎?

    這時,一個宮女托著茶盤過來,把茶杯放置在奕?的條幾之上,趕緊又躬身退下。

    看著奕?默默的低頭不語,慈禧感到自己時有些過於遷怒於人了,就收斂了一下情緒,笑著說:「六王爺,你看,光顧著說話,你嘗嘗這茶怎麼樣?」

    奕?一聽,也只得從命,左手托住小小的托盤兒,右手輕輕掀開碗蓋兒,將那茶杯向上略微的舉了一舉,捎帶著,就從容的過了聞香的過程。

    「太后,這是新得的安徽六安瓜片吧?」

    慈禧太后一聽,就笑道:「六王爺果然是行家裡手,你平素也喜歡喝這六安瓜片嗎?」

    奕?就說道:「這六安瓜片要說也不難得,可是,如太后這一品六安瓜片就是金寨齊頭山所貢,外人一般是難以得到,其它地界兒所產的也未必不好,可是,斷沒有這一種的山氣水蘊。」

    一聽奕?很懂這茶的來由,慈禧太后就暫時的忘卻了話題的主旨,論說起這茶葉的緣由。

    原來,在最初剛剛進宮的時候,那時候的慈禧還是個天真未退的女孩子,可是,眼見得大家雖然都住在這儲秀宮,可是,真真兒就是個人分三六九等,不但這等級森嚴,而且,最尊貴的貴人主子們都有自己的份例,其中的一項,就是茶的分配。

    粗茶、淡茶、花茶、紅茶,最牛的就是每月14兩的六安瓜片。而直到慈禧為咸豐皇帝生下了龍子後,她才被封為貴人,終於,她的每月份例單子上就必得有這一項:月供六安瓜片14兩。

    慈禧指點著這茶盅裡的茶葉道:「我喜歡喝這六安瓜片呢,還有一宗兒,就是因為它這茶真是夠個利索勁兒。」

    奕?就問:「太后所說利索是指什麼呢?」

    「說它利索吧,你看,在所有的綠茶當中,只有這六安瓜片是去除茶梗,且去掉茶芽,僅僅但憑這一點,你說它是不是利索?」

    奕?就連連點頭,也接話道:「人家說呀,製作「六安瓜片」的茶樹,必須是當地自古以來的「小葉種」,否則就變形走味。本朝康熙年間的文華殿大學士、禮部尚書張英致仕之後,寫過一本書,書名叫做《聰訓齊語》,這裡面提到六安瓜片這茶的時候是這樣講的:「予少年嗜六安茶,中年飲武夷而甘,後乃知介茶之妙。此三種可以終老,其它不必問矣。介茶如名士,武夷如高士,六安如野土皆可為歲寒之交。六安尤養脾。食飽最宜。」

    論說之間,不覺得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奕?就趕緊把話題往回拉了一下。

    他主動的問慈禧道:「方纔太后所擬的單子是要做什麼用的呢?」

    慈禧太后就長出了一口氣,對著這位六王爺,說明了自己對於僧格林沁戰死的心情。

    她認為,僧格林沁再忠勇他也是血肉之軀,可是,就憑著這一個人,縱橫於五省之間,衣不解帶,人不離鞍,餓了渴了都是一口燒酒,然後,再馳騁向前。

    這些看著好像是僧格林沁自己不慎於事,可是,再往深了想想,這五省的督撫、官吏呢?要不是他們作使匪患漸成,又相互推諉,豈能使僧格林沁陷於必死之地,難道這直隸、山西、山東、安徽、河南等地都是僧王他一人的嗎?

    一萬蒙古鐵騎就這麼被全部殲滅了,難道不該徹底的查察一下這些封疆大吏們在僧王戰死這件事當中所應該擔承的份例嗎?

    所以,這兩天她就想懲戒一下這些徒有虛名,空耗朝廷錢糧的東西們。

    直到此時,奕?才明白了慈禧為什麼火氣那麼大的原因了。

    等慈禧太后把話說完,奕?就慢慢的道出了他對於僧格林沁戰死這件事以及時局的看法。

    他認為,僧格林沁是絕對忠於朝廷的,所以,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快的昭彰其事,皇上和太后都最好要親自參加祭奠僧格林沁的祭奠,對於僧格林沁的後事重要一點還要配享太廟。

    這些事情做好了,大小臣工們自然就知道朝廷是知道份量輕重的。

    至於太后要懲戒一些庸庸碌碌,昏聵自負,空自食著朝廷的俸祿,特別是耗費著國庫的錢糧,誤國自大的人,是要有所膺懲的。

    不過,對於一些人,一些事,似乎還要斟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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