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夜訪 文 / 洪天水
從西北而來的這個消息馬上就傳到了確山縣城，知縣王觀瀛嚇得心驚膽顫，他惟恐消息不準確，就想再派人去臨汝方向打探，可是，還沒等他的人派出去呢，汝州方面的官方消息也傳了過來，果然是僧格林沁王爺的蒙古鐵騎全部折損在臨汝這個不起眼兒的地方了。
可是，所傳的消息仍然是不大準確，有的說是苗沛霖的殘餘練勇與僧王拼了性命了，又有的說，是捻子的人馬為了替五旗盟主張樂行報仇，集合了幾十萬人馬，一起合力圍住了僧王的蒙古騎兵，直殺了三天三夜，全是用開花大炮呀，僧王爺被轟了個屍骨無存！再有就是說，是扶王陳得才的「兩合水」干的，所說的「兩合水」呢，就是指陳得才的手下有捻子的人，又有長毛的人馬，頂的又是長毛的旗號，所以，人們就把他的隊伍稱之為「兩合水」。
可是，不管怎麼說，僧格林沁親王手下有一萬多人的蒙古騎兵啊！這能夠一下子就把他殲滅的隊伍絕不會是烏合之眾的，這下子，朝廷真的失卻了擎天的白玉柱，駕海的紫金梁了呀！
王觀瀛不由得從內心裡暗暗的感到慶幸，這萬一要是在確山縣境內發生了這件事的話，自己不但這小小的前程難以保全，就是連身家性命都會葬送掉的呀！
但是，還沒等他把事情徹底的想明白的時候，情況就發生了變化，昨晚天剛擦黑，任店的練總楊聚中卻不請自來了。
這楊聚中自打上回伏虎嶺一仗，也算是傷了元氣，寨子裡死傷練勇的家屬每日裡纏著他，要糧要米要銀子錢，弄得他是狼狽不堪，四處躲藏。
前幾天，楊聚中聽說自己的一個本家侄子叫楊占財的現在隨僧格林沁王爺的大軍駐紮在臨汝鎮，而且，說這本家侄子當了提督陳國瑞軍前的翼長了，楊聚中就趕緊詳細打聽，這一問，又得知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正在收集民間的大炮，楊聚中就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他立馬把自己寨子裡的銅炮擦得錚明瓦亮，套上一掛大車，帶著一隊家丁，就奔了臨汝鎮，到了僧格林沁的大營以後，一打聽，還是不巧的很，他這本家侄子帶著隊伍去廟下追擊捻子朱老紅的人馬，剛撒出去，還沒有回來呢，這一弄，就有些不順序。
不過，本家侄子的上司，也就是陳國瑞的乾兒子叫陳振邦的就來打發兵勇來找他，讓他先把銅炮送到營內，言下之意，也沒什麼客氣的。
楊聚中到了這時候，就有些後悔自己的孟浪，可是，既然自己一腳踏進，送上門來的，還能說什麼？只得自認晦氣了。
銅炮是送去了，連三匹馬的大車都被人家給一起順下了，楊聚中叫苦不迭。
原本他是想見見僧格林沁王爺的，只要僧王爺能給他三分薄面，那麼，他就會再來個鹹魚翻身，擺脫掉這伏虎嶺一仗的陰影。可是，眼見得不要說見僧格林沁，就是見見陳國瑞都是奢求了。
到了現在，他就只能堆在客棧裡，希望本家侄子快快的回來，看能不能給自己想想辦法，就是見不到王爺的金面，怎麼著也得把這三匹馬的大車給要出來吧？不然，這張臉還往哪裡擱呀？
就這樣，他就等，一連3天，這楊占財也不見回來，楊聚中沒有辦法，就先打發家丁人等先回寨子去，自己就留了個親隨，準備再等個2、3天，如果本家侄子人還不回來，自己也就得打道回任店了。
可就是在第三天晚上，槍炮聲就響了起來。
最初，楊聚中還沒有想明白，誰敢用雞蛋碰石頭啊？這蒙古鐵騎也有人來招惹？可是，隨著戰事的激烈情形，他知道這可不是小打小鬧的動靜了。
隨著槍聲的密集程度，楊聚中知道這是大股的隊伍衝進鎮子裡來了，這時候，客棧邊上由於有蒙古騎兵的一個馬圈，也著了火，火勢很快就蔓延到客棧的茅草屋頂，經驗老道的楊聚中趕緊招呼著親隨，趴在地上，順著大炕的邊上，趕緊向外面爬去，等他們剛剛爬出店內不遠，就見客棧被大火已經燒得塌了架子。
驚慌失措的親隨急於逃命，就想拉著楊聚中趕快向城外逃去，氣的楊聚中就罵他笨蛋、不懂事，他認為，此時此刻，這麼大的陣勢攻城的隊伍，在城外都會有二茬的人馬預備著呢，你這個時候往外跑，就乾脆是等於直接找死，槍炮沒眼睛的！
殘垣斷壁間，楊聚中捱過了這炮子橫飛，火光沖天的夜晚，天亮了，他混在大群的百姓當中，被分別的挑了出來。
楊聚中一看這架勢，心裡嚇了一跳，他心裡暗暗的打鼓，我的天啊！捻子攻下寨子也就是先奔大戶家中的錢財、輜重，就是打從確山這一帶過往的陳得才、賴文光等人的隊伍也是一掃而過，沒有挑揀百姓，這個弄法兒，豈不是長毛的團營之法嗎？
好傢伙，怪到敢上來就碰僧格林沁王爺的蒙古鐵騎，原來是長毛的大隊來到了臨汝鎮了呀！
這一驚，可是不小。
直到中午時分，不知道為了什麼，大群的百姓又被放了，接著，又有些兵士開始挨家看房屋損毀的情況，按著每家的損毀程度，竟然開始給發銀子補償。只是，要有三家的聯保。
就這樣，楊聚中和親隨一起，趕緊就往確山方向趕，他們由於是人手利索，所以就行得快捷，可這一路上，楊聚中就看到，到處都是大隊的蒙古騎兵，只是，都被人押解著也和他一個方向走，哎，這就引起了楊聚中的注意，而就是在不經意間，他又聽到押解的兵士互相說話，楊聚中就覺得咋這麼熟悉呢？
突然，他陡然響了起來，上次伏虎嶺一戰，漫山遍野追著他屁股打的時候，那些人就是這個口音啊！
楊聚中這一下子才恍然大悟，好傢伙，不用說了，這些被虜獲的蒙古騎兵一定是押往伏牛山中的，原來，伏牛山中的大股賊寇哪裡是什麼苗沛霖的練勇啊，全是從江寧城流竄出來的長毛啊！
可是，再往下想，楊聚中就不敢想了，因為，順理成章的往下判斷的話，那江寧城的長毛可不是等閒之輩，要是這些個人都潛匿在伏牛山中的話，那麼，豈不是長毛的偽天王洪秀全也藏匿正在這山谷之中嗎？
楊聚中的頭腦中快速的轉動著這些念頭，他的眼睛不由得熠熠冒著異樣的光澤，跟著他的親隨嚇得趕緊叫他，以為楊練總是夜間受了驚嚇，有些反常了。
王觀瀛聽了楊聚中的這番話，也是驚得目瞪口呆，本來，自從上次伏虎嶺一戰失利，他就特別的討厭這個任店的練總楊聚中。剛剛與賊寇接仗就潰退，而且，時候也不來和他這個知縣老爺打個招呼，反倒自己還得安撫那些任店的百姓，等於知縣大人給他楊聚中兜著底，這些事兒，王觀瀛想想就想痛罵一頓這楊聚中。
可是，這次楊聚中帶回來的情況卻是他需要的，同時，又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如果楊聚中所言不虛的話，那麼，在伏牛山中蟄伏的長毛最低也要有五六萬人之多，不然的話，他們不會輕易的出擊，一戰就吃掉了這馳騁於華北與中原地區的蒙古騎兵的！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自己的魔障星到了呀！
數萬人的長毛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還是從江寧城流竄出來的長毛核心。這麼長的時間了，自己竟然沒有想到，也沒有向上呈報。
再怎麼說，這也是失察之罪的了。而且，此番僧格林沁親王這一死，朝廷肯定是要勃然大怒的，如此一來，自己這就不僅僅是丟官回家的問題了呀。
想到這裡，王觀瀛煩躁的站了起來，也不顧楊聚中還在自己的眼前，就自顧的長吁短歎起來。
「楊練總，要是事情真的如你所講，那麼，咱們這確山縣看來要無有寧日了呀！」
一旁的楊聚中看到知縣王觀瀛五內煩躁，一副慌了手腳的樣子，心裡就暗暗的感到好笑。
可是，他嘴上卻不斷的安慰著王觀瀛,「知縣大人，也許是楊某看錯了，未必就是如此呢。」
王觀瀛心裡這個氣呀，心說你這個倒霉的東西，偏偏你把這倒霉的消息帶給我！
楊聚中想了想，也站起身來，「知縣大人，楊某倒是覺得，此事到未必不是好事！」
哦，王觀瀛聽到楊聚中這般說法，心裡一動，他知道，楊聚中這傢伙心如蛇蠍，詭計多端，他既然說有好事，那就不妨聽他說說的。
想到這裡，他就回身向著楊聚中開言道：「楊練總有什麼高見呢，本縣還是願意聽聽楊練總的高見的！」
楊聚中夜就不再客氣，他認真的說：「知縣大人，楊某以為，就算隱藏在這伏牛山中是從江寧城裡流竄出來的長毛，可是，前些日子，是誰首先與他們刀對刀、槍對槍的死拼了一仗啊？不還是你楊大人嗎？就連楊某如此不堪，不也是向長毛開了第一陣的嗎！」
王觀瀛此時也顧不得挑剔楊聚中的自吹自擂了，催著他繼續往下說。
楊聚中就繼續往下說：
「自打長毛竄逃到這伏牛山中，我們確山縣就和他做了個死對頭，可是，那長毛有多少人？曾大人弟兄那樣的了得，都沒有制服長毛，我們這些人馬就更不能說要我們獨自包攬的吧？
況且，這既然說到了曾大人，咱們且就往這裡論一下，上次伏虎嶺一仗，實際上是你王大人挑頭兒的，可是，畢竟人家曾大人是方面大員啊，這樣呢，即使朝廷追問，還有個曾國荃大人擋在王大人你的前頭不是嗎？」
哎，楊聚中這麼一說，王觀瀛的心裡卻是一動，是呀，曾大人是和江寧城的長毛直接交手的人呀，他怎麼就沒有看出來事情的端倪呢？如果連曾國荃大人都沒有看出這伏牛山中的賊寇就是長毛大股，那麼，我一個小小的確山知縣，一介文官，如何能獨具慧眼，就看透長毛的根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