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僧格林沁的夢 文 / 洪天水
臨汝鎮位於河南汝州、汝陽、伊川三地交界處,它是因為鄰近汝河而得名。而這些日子裡,臨汝的老百姓們更是一日數驚,不得安生了。
一隊隊騎在馬上的騎兵不斷的在鎮子裡進進出出,酒氣熏天,從他們褂子上油漬麻哈的樣子上,大家就知道這是蒙古人啊,因為蒙古的騎兵就那麼在馬上用皮囊喝燒酒,然後,大口的撕扯著膻腥氣四溢的羊肉,每當他們騎馬經過的時候,側立在道路旁的人們幾乎都不敢喘氣,一是不敢招惹這些醉醺醺的蒙古人,二者也是真受不了這股子膻腥味兒。
前些日子裡,僧格林沁親王帶著他的蒙古騎兵追擊捻子朱老紅的隊伍不放,一直跟到臨汝,在十里鋪打了一仗,擊潰了一股捻子的隊伍,當場就斬殺了100餘人,還未及歇息,接著,又有探馬來報,說捻子穆天順一股3000人左右正宿在廟下,於是,僧格林沁就派陳國瑞立馬奔向廟下,蒙古騎兵圍住村子,逐戶搜殺,穆天順睡眼惺忪的帶人往出沖,糊里糊塗的就成了騎兵的刀下之鬼。
這一仗,又活捉了捻子200餘人,那陳國瑞索性也懶得往回帶人,就在村子裡的火焰映照下,一刀一個,全部砍下首級,懸在馬頭之下,回臨汝報與僧格林沁後,將人頭全部掛在城頭之上,嚇得膽小的百姓都不敢從這城門樓子底下經過。
不知道是誰給僧格林沁出的主意,說咱們騎兵雖然行進速度快,可是,每當紮住一地後,也要鎮住四面兒,這樣,就得弄些炮來呀,可是,這僧格林沁只是善於衝鋒陷陣,讓他花錢買洋炮,那對他來講是比登天還難。
於是,手下就喝令臨汝的商家和大戶們想辦法,並且限期要炮,不然就要燒燬街市。好傢伙,臨汝的商戶、糧戶們一見這架勢,也都傻了眼了,沒法子呀,這僧格林沁是鐵帽子王啊,誰能把他的話不當回事兒?這蒙古人,吃生肉喝牲口血的主兒呀,他一高興,屠戮了這小小的臨汝都不算啥呀?
就這樣,大明朝時用過的榆木噴就翻騰出來6、7門,這榆木噴,實際上也是用生鐵鑄造而成,炮口有海碗那麼大,為防止它在使用的時候炸裂,又給它加上數道鐵箍,外面再用堅硬的榆木包裹,由此得名。
僧格林沁手下諸人一見,先是覺得不錯,也比的上湘勇的劈山炮了嗎,可是又有人說,不如乾脆自己鑄造銅製的大炮,鬧它個幾十尊,豈不是威風八面啊!
僧格林沁有個手下叫富可精阿的就說了,現如今,咱是馬上的家當,哪裡有那麼多的黃銅啊?可這一說還真就沒難住手下承辦的人,他們早就想出了高招兒。
第二天,街頭巷尾、城門口兒等處,就貼出了僧王的告示,命令城內人等,不拘滿漢,無論貧富,按照家中人丁的數目字兒,一概獻出銅製的物件兒,限期3天,三天之後,如果有人戶不予理會的,兵勇一經搜出,以通捻罪,格殺勿論!
告示一出,臨汝的百姓都驚慌失措,大家嚇得趕緊把洗臉的銅盆兒,門上的鎖鑰,驢、馬身上的銅環兒等等都拿了出來。未及三天頭兒的時候,大家又害怕起來,因為一個消息不脛而走,人們私下裡互相傳著,說僧格林沁的手下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屠滅臨汝的一些人家,好盡數掠奪人家的錢財,名義就是以抗拒王命,證據就是一般人家裡供奉的銅佛像。
好傢伙,這下子大家可是慌了手腳,這供奉的佛像怎麼能隨意交出去製造大炮的呢?而且,這供奉佛是幾乎很多人家都涉及到的呀!
於是,大多數的人家就在夜裡悄悄的把佛像收了起來,層層包裹,暫時埋到枯井裡、大樹下、牆壁中等等。
之後,就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等待著第三天的到來。
夜色是那樣的漆黑,這小小的臨汝鎮裡,幾乎是一片死寂,一般的百姓家甚至都把看門的狗子都拉到了屋子裡,就怕不曉得世事的狗東西聽到巡街蒙古人騎兵的馬蹄聲就狂吠不止,這樣,真的就會給一家人帶來無妄之災的呀。
臨汝鎮的北面就是處於高坡處,在這裡,可以俯瞰下面的一切。
在幾處瓦礫和殘垣斷壁之中,及其不協調的立著一座帳篷,而且,這帳篷竟然還是醒目的白色,乍一看,似乎就是草原上的蒙古包,可細看呢,還是帳篷。
這帳篷的前面,拴著十幾匹隨時可以馳騁的戰馬,這些馬兒呢,個頭兒卻不高,都低著頭,原來,馬的項下綁著布兜子,兜子裡是草料,馬兒們正在獨自的進食,所以,側耳聽去,都是咯吱咯吱的咀嚼草料的聲響。
大帳的門口,也就是兩個其貌不揚的蒙古兵在值守,生人要是莫名來到這裡,斷不會想到這裡就是僧格林沁親王的大帳。
帳門口的門簾子高高的捲起,一陣時斷時續的打鼾聲不時的飄到帳外,而帳外的兩個蒙古兵卻像絲毫沒有注意到這聲音的響起,他們袖著手,敞著懷兒,微笑著,交談著。
……一隻金雕離著自己是那樣的近啊,自己眼看著它從碧藍的天空中打著盤旋,漸漸地滑翔到自己的身前落下,哦,看吶,這東西的眼睛盯住了自己,是那樣的桀驁不馴,是那樣的高傲而冷血。哎,神鳥,你是找尋我來的嗎?你莫非知道我就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博多勒噶台親王,我就是僧格林沁,你知道僧格林沁是什麼意思嘛?它寓意著我就是蒙古尊貴的獅子王!
恍惚之間,視野裡不見了那眼光犀利的金雕,一個人,背著身子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只見這人灰白的長髮幾乎垂到地上,身子微微發抖,卻是不說話。
僧格林沁就大喝一聲:「什麼人?敢擋在本親王的面前!」
那人輕輕的側身,長髮覆面,聲音悲慼:「我的小獅子啊,你認不出你的生身母親了嗎?」
啊!僧格林沁聞言大吃一驚,他急忙上前,想看清這婦女,推阻之間,彷彿一陣涼風吹過,蒼白的長髮被風吹起,他一眼認出,那真是自己的母親啊!
他不由得長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女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的小獅子,你再不要喝下那烈酒,它會使你瘋狂,你要記住,你是大汗的家人,哈布圖哈薩爾是你的老祖兒啊,當初,母親把你生在科爾沁草原上,你的哥哥郎布林沁與你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呀,是你們的伯父布和特木爾給你們兄弟倆起了名字的呀!
僧格林沁哭得如同淚人,他一再試圖去抓住母親的手,可是,就連母親的衣襟他也夠不到,眼前就是他童年時歷盡苦難的母親,可是,近在咫尺,卻又飄忽不能近身。
母親的身子突然激烈的顫抖起來,她的聲音也就更加的急促,她大張開雙手,似乎要護住自己的兒子,卻又無從措手,突然,她轉過臉來,看著自己的兒子,「我的小獅子,走吧,回我們的草原吧,遠離這裡,遠離這一切一切……話沒有說完,似乎意猶未盡,眼睜睜就不見了母親的身影。
僧格林沁急的大喊門口的衛士,讓他們趕緊把住帳門口,不要讓母親離開!
可是,無論是自己怎樣的呼喊,門口的兵士就是不聽,照樣嬉笑著,交談著,眼看著母親的身影就走出了大帳的門口。
僧格林沁簡直是氣瘋了,他伸手去抓身邊的佩刀,幽然之間,感到抓了個空,心裡就是一驚,回頭再看,那隻金雕不知什麼時候卻又落在了自己的盔架之上,自己的佩刀正被這金雕銜在口中,那鳥兒的眼神裡,似乎在嘲笑著自己,而且,面對著自己的憤怒,竟然視若不見一般。
僧格林沁就覺得嗓子發乾,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他大叫一聲,抓過身邊的一件物事兒,死命的向那怪異的鳥兒投擲了過去,只聽得一聲響亮,鳥兒不見了,一切都恢復了原來的面目。
坐起來的僧格林沁汗如雨下,口乾舌燥,幾個親隨聞聲都跑了過來,僧格林沁這才明白,生身母親已經去世多少年了,自己是做了個夢啊!
他喘著氣,喊親隨給他端過來水,喝了幾口,又覺得索然無味。回味著剛才的夢境,他又有些不甘,就彷彿隨意的問門口的衛兵,剛才有什麼人出去嗎?門口的兩個衛士嚇了一跳,連忙說沒有任何人出入,僧格林沁低頭想了想,想跟前的幾個人揮了揮手,讓他們都下去,自己又四仰八扎的躺在了臨時搭起的木床之上,瞇起了眼睛,他真的希望,再回到夢裡,讓他再見一見母親,哪怕只是看一眼母親的面容。
就在這個時候,僧格林沁清晰的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循聲再聽,是2匹快馬,而且,已經就到了自己的大帳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