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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杖打曾曰廣 文 / 洪天水

    七月七日一早,號聲吹過三通,吉字大營就照例開始了演練。

    原來,曾國藩從最初聚集起這支隊伍的時候開始,就開始給這只來自湘鄉的兵士們訂立了一些軍規,湘軍整體的練兵思想有些模仿明代的抗倭名將戚繼光,逐漸在實戰中,又總結了些必須之要務,比如,制定了10日一循環的演練制度,三、六、九日上午營勇操練武術和技法,一、四、七日上午則是營官、哨官、哨長、什長向營勇演示陣法,而二、八日上午則軍官要帶領營勇搞跑坡、搶旗、跳躍障礙物等項目。五日、十日上午就要雷打不動,演練槍法。其它全部的下午時間就是營勇們演練刀槍棍棒等冷兵器了。

    這演練一開始,就由大營輪值分統蕭孚泗主持,所有在營的營官、哨官、哨長等都列隊肅立在前列,後面是排列整齊的各營隊伍。

    只見那蕭孚泗斜肩披一條紅綬帶,站在土台之上,這綬帶,正是分統暫行大營全權的標示。

    這蕭孚泗,本來是湘軍早期創始人羅澤南的手下,跟著羅澤南干了3年,積功已經到了守備,可是,咸豐6年,也就是1853年,羅澤南戰死,蕭孚泗就投了曾國荃麾下,要說這蕭孚泗也是個奇人,他老師羅澤南帳下官佐基本全是羅的學生,所謂書生從戎,這蕭孚泗亦是如此。可是,一交火打起仗來,可就真看不出書生的文弱了。1858年,蕭孚泗隨曾國荃攻擊吉安,在城外紮營,深夜突然太平軍猛攻蕭的營盤,一般的將佐能守住,不慌亂也就算不錯了,唯獨這蕭孚泗,竟然強令嚇蒙了的營勇,打開營門,親自率隊出擊,反擊成功。到如今,接仗無數,多是死磕硬打,人稱蕭孚泗就是做先鋒的料子。

    蕭孚泗人雖勇悍,可講話還是喜歡模仿老師羅澤南的架勢,他喊罷口令,看了看台下,輕咳了一聲,「這個,上回,彭分統給大伙講了鴛鴦陣的效用,這回,請信字營李營官給大家講講在臨陣的時候,如何把鴛鴦陣變化到三才陣上,大伙要注意聽!」

    這鴛鴦陣本是戚繼光在抗倭的時候,轉為對付倭寇的襲擾而研究出來的一種陣法,說白了呢,也算是一種軍事技術。由於它具有實用性,故而,被曾國藩研究之後,又加以應用,在湘軍裡,這兩種陣法各營也均施用,特別是在營官一級人,都是曾國藩親自課授,多以嫻熟於心,而應用上說,應該是哨官、哨長最為實用,可是,這些人,也就記住個形式,在變化應用上,就不一定那麼明白了。

    李臣典上得台來,盡量挺直腰板兒,開口就道:「各位,這鴛鴦陣,戚繼光的兵書裡是定了以12人為一隊的,這一點,也極適合咱們的情形,長毛上陣,往往是人山人海,那叫烏合之眾,咱大營的勇丁,就要講兵法,習練戰陣,我們這一什人,也正合上這12人之數兒,但不論是行軍還是衝鋒,都要分次第向前,戚繼光的隊伍是隊長在前,刀牌,長槍,狼牙棒匹配在一起使用,我們呢,是鳥槍,線槍,刀矛排列,這些呢,官佐營勇們都熟悉了,那麼,遇到變化怎麼辦呢?比如,對面長毛的堡壘拉的長,這一隊人怎麼變呢?大家記好了,就要變陣,先由一陣變化為二陣,如果接不住,就變化為三陣,二陣即是二才陣,三陣時就是三才陣了。」

    李臣典說的興起,就喘息了片刻,接著說道:「我們攻擊長毛的營壘的時候,通常是先由劈山炮擊遠,然後,抬槍射擊,遇到長毛突然反撲呢,咱們就用小槍迎擊,長毛近了身呢,咋辦?就他娘的刀矛伺候著!」台下眾人聽到這裡,都笑了起來。

    李臣典咬著牙,把氣息喘勻了,一手掐腰,「可隊伍行軍中遇到長毛埋伏咋辦呢?就要變化了,人還是這一隊,兵器的搭配就要再說了,隊伍搜山的時候,就要刀矛在前,小槍在後,抬槍遠遠的護著,而且,直接就是三才陣迎敵,」

    李臣典正講著,眼光不經意的一掃,哎,前排偏右分明站著的是絡腮鬍子曾曰廣嗎,這東西,也大模大樣的排在哨官的隊裡,竟然還滿面紅光,一副很滋潤的樣子呢。李臣典就氣不打一出來,可是,他已經不屬於信字營的人了,自己也沒有名目整治他了呀,心裡一琢磨,就走到台邊的蕭孚泗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蕭孚泗的眼光就漠然的掃向曾曰廣,台下的曾曰廣敏感的感受到這蔑視與惡毒的目光,就知道是李臣典要使壞,心下著忙,就思忖如何應對,還沒想出頭緒呢,就聽台上的蕭孚泗向著台下的人們大聲問,

    「這段兒咱大帥有微恙在身,沒來場上觀演,可是,咱上下大眾不能分心,特別是你們做哨官哨長的,一定要給勇丁們做出個樣子來,大家說對不對?」台下齊聲答對。

    「那好,聽我的令,台下所有哨官哨長向前一步走!」蕭孚泗命令道。

    好傢伙,一個普通的營是4個哨官,四個哨長,這整個大營是20個營的建制,去除圍城前線的,其它地方駐紮的,常駐大營聽令的哨官、哨長也有將近百人之多。

    蕭孚泗望著他們舉起右手,「聽我口令,所有在場的哨官、哨長一起大聲唱《愛民歌》。」說罷,他的右手向下一落,下面一百多號人的歌聲就想了起來:

    「三軍個個仔細聽,行軍要先愛百姓。

    賊匪害了百姓們,全靠官兵來救人。

    百姓被賊吃了苦,全靠官兵來做主。

    第一紮營不貪懶,莫走人家取門板……

    第二行路要端詳,夜夜總要上賬房……

    第三號令要嚴明,兵勇不許亂出營,

    走出營來就學壞,總是百姓來受害,

    或走大家訛錢文,或走小家調夫人……

    歌聲剛唱到這裡,台上的蕭孚泗突然揮手喊停,台下的哨官、哨長們猝不及防,一時都愣在那裡。蕭孚泗點手問前排的一個信字營的哨官,「你給我大聲再念一遍,從『第三號令要嚴明』開始。」那個哨官以為蕭孚泗是在考他的記性,就昂首挺胸的大聲念道:

    「第三號令要嚴明,兵勇不許亂出營,

    走出營來就學壞,總是百姓來受害,

    或走大家訛錢文,或走小家調夫人……」

    「停!」蕭孚泗又是一聲斷喝,他看著台下發呆的人群,「誰能告訴本分統,這歌子是誰給咱們寫的呀?」台下舉起的手像突然竄起的小樹林一樣,蕭孚泗就對剛才唱歌的哨官點頭,那哨官就大聲說,「是曾大人給咱們寫的。」蕭孚泗緊接著問,「這歌子還是什麼呀?哨官回答的更加麻利,」還是咱通營上下的營規!」

    蕭孚泗點了點頭,回頭又笑著看了看李臣典等人,再回過身來,就一臉秋霜,陰側側的向台下喊了一嗓子,「曾曰廣,你知罪嗎?」

    絡腮鬍子曾曰廣早就覺得氣氛不對勁兒,一直就在硬著頭皮撐著,現在喊到自己頭上了,也就豁出去了,他心裡合計,咱老曾大小是個哨官,而且是大帳的親兵隊管事的,你能把我怎麼樣?

    想到這,就向上應答,「回分統大人的話,咱不知道犯了啥罪?」

    蕭孚泗一聽這絡腮鬍子竟然對答他問話時自稱「咱」就火往上撞,大眼珠子瞪得溜圓,回身對李臣典大喊,「還不把反賊曾曰廣給我拿下!」這邊李臣典早有準備,一干親兵一擁而上,就把曾曰廣按到在地,蕭孚泗還沒等說話,早就憋不住了的李臣典走過來,照定曾曰廣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耳光,打得曾曰廣眼冒金星,耳朵鼻子都冒出血來,這還不解氣,李臣典又一腳蹬翻曾曰廣,然後一腳踏住曾曰廣的脖子,獰笑著問,「狗東西,你他媽的服不服?」曾曰廣被踩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憋得滿臉通紅,幾個大漢壓迫著他動彈不得。

    台下一片轟然,蕭孚泗大聲宣佈:「哨官曾曰廣夤夜私自出營多次,偽造大營通行關防,逼淫民女花氏,無故毆傷信字營哨長侯國超,帶護勇在營外過夜,惡行日來在營中激起憤慨,本分統今天就要拿他是問!」

    話音未落,大家又是一片嘩然,很多人就想這曾曰廣前幾天突然走運,神氣活現,今天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上峰,這回好像要吃苦頭了。

    這蕭孚泗就大聲說,「曾曰廣私自出營一罪,逼淫民女二罪,無故毆傷營內哨長三罪,偽造大帳關防四罪,此時先打他二百軍棍,以儆傚尤,之後還要報與大帥,上呈營務處,四罪並罰,再做去處!」

    幾個曾曰廣的親信一聽就嚇得要死,不說別的,僅僅這二百軍棍就要了曾曰廣的性命了呀,其它四罪中的任何一罪放到身上也都不好解開的。幾個人就盼著隊列快快解散,好去找曾曰廣的其他哥們兒取商量辦法。

    這當口兒,幾個信字營的丁勇已經連拖帶拽的把曾曰廣往台前拖了,曾曰廣滿嘴冒血沫子,掙扎著回頭看著幾個親信,嘴裡似乎喊著什麼,可是卻沒有聲音發出,原來,人家已經把他的嘴給堵上了。曾曰廣的一個護勇猶豫著,看著大帳的方向,正在下決心想跑去找人,李臣典彷彿看透了這幾個人的心思,就大喊一聲,「誰敢亂動我就拿他和曾曰廣一體並論!」這下兒,幾個人都被震懾住了,誰也不敢動。

    就一瞬間的功夫,台前就放置了窄窄的一個破木床,曾曰廣被抬死豬一樣的抬到床上,上身和大腿被用棕繩牢牢綁定,有人早就褪下了他的褲子,露出臀部,台下就是嗡嗡聲一片,自打設營以來,責罰處置乃至處死的都有,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褲侮辱毆打一個哨官還是首次,曾曰廣的那些親信都不敢抬頭看,看著老曾受辱,他們的內心都恨為自己不能制止這場毆辱而羞愧,曾曰廣在木床上扭動著身體,這一刻,他真希望李臣典一刀殺了他就乾淨了!

    很快木杖就拿過來了,李臣典拿過來掂量了一下,似乎覺得輕了,可又迫不及待得要動手,就照準曾曰廣的臀部就是一下,曾曰廣身子一抖,李臣典接下來就是左右開弓,輪開了打,這樣,下手狠,也省勁兒,打了到10杖,他乾脆就換雙手來打,血迸濺到他的衣服上,他有些厭惡的把木杖扔在地上,命令勇丁接著打,使勁兒打,往脊樑骨上打,一個大個子護勇平素就和曾曰廣不睦,他也看上了商埠街上的那個姓花的娘們兒,可沒想到,被曾曰廣給拔了頭籌,早就恨得牙根癢呢,這下,他上前搶著接過李營官的木杖,運足氣,照準曾曰廣的後脊樑骨就往下掄……

    就在這當口,就聽「呯、呯」兩聲響亮的槍聲,大家不約而同循聲望去,就見在檯子一側的角落,幾個人正簇擁著一個人向檯子走近,很快在中央站定,中間的那個人一言不發,一雙冷森森的眼睛掃視全場,大家又是一片騷動,這不是九帥嗎?自打九帥生病,有月餘未曾見到了呀,而打槍的卻是九帥身邊的親兵營的營官陸品先,他手中的火銃尚自冒著藍煙兒。

    跟著九帥的幾個親兵奔向木床旁,準備解開繩索,這時,九帥從嗓子眼哼了一聲,不准他們染指,幾個人正在不解的當中,九帥卻聲音嘶啞的說話了;「蕭孚泗,李臣典!」

    剛才槍聲一響,眾人看到曾國荃出現的突然,而立在台上的幾位分統營官更是詫異,他們竟然也沒有注意到這曾九帥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土台一側的,現在,九帥現身了,這台上的幾位的心裡就忐忑不安,畢竟,曾曰廣現在是九帥的紅人啊。

    蕭孚泗、李臣典更是惶恐的很,他們恨曾曰廣,也抱怨曾國荃,可是,這孝陵衛的天下畢竟是人家曾老九的呀,現如今,這大神一出現,這兩個小鬼兒就無地自容了。

    現在聽到九帥叫他們二人的名字,就急忙小碎步躬身上前施禮,「標下在,標下給大帥請安!」

    這個九帥就手指木床對二人說,「去把曾哨官的繩子解開。」聽著這不容置疑的命令,二人不敢耽擱,上前就解綁繩,一旁的陸品先搶前一步,把曾曰廣嘴裡塞得破布給掏了出來,曾曰廣「哼」了一聲,甦醒過來,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已經把醫官找來,只見這醫官上前,先用溫水澆了曾曰廣的頭部,又在身上遍撒一遍,又把褲子褪下,這一碰大腿,曾曰廣九疼的直抖,醫官把配置好的藥面兒放到一個竹筒裡,後面一推,藥面兒就一陣煙霧覆蓋了曾曰廣的傷口,第一遍噴過,血就又滲透過來,醫官就再如法炮製,又來第二遍,這下,血才算止住。

    陸品先就讓把曾曰廣先護送到醫官處,好好將養,又叫大眾繼續操演。

    眾人看著九帥,這九帥也看著眾人,回頭與陸品先囑咐了幾句,在幾個親隨的護擁之下,逕直回自己的大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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