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鴨血粉絲店老闆花喜鵲 文 / 洪天水
正午時分,曾曰廣被抬回親兵營的哨房,由於臀部被打了有十幾木杖,一時不能仰臥,只能趴著養傷,這悶熱的季節,又是急火攻心,絡腮鬍子曾曰廣這次是遭罪不輕,可是,他還是口風不倒,不斷的和看顧他的護勇說話,表示這一切沒什麼,叫大家別擔心。
正說話間,就聽得門外的營勇喊,「大帥到!」接著,帳篷簾子一起,曾曰廣看到曾九帥緩步走進帳來。
絡腮鬍子曾曰廣急得趕緊雙手撐持床板,雙腳著地,站了起來,躬身施禮,「大帥好!」正果酒問,「傷的怎麼樣?」曾曰廣說一點皮肉小傷,塗上藥就沒事兒了,請大帥不要費心惦記了。正果看了看四下裡照顧曾曰廣的幾個營勇,還沒有說話,曾曰廣九就會意的對幾個營勇吩咐說,「你們都出去,把帳門關好,大家一看這陣勢,就都趕緊溜了出去。」
正果看著曾曰廣的勁頭不覺微微一笑,心想,這傢伙還真有耐力,挨了十幾木杖還沒怎麼著,心態竟然還是平衡啊,就隨口問道:「蕭孚泗、李臣典欺負你,營官們擠兌你,你接下來怎麼辦啊?」
「打我,罵我,得忍,人家是營官,而且,誰讓咱犯了營規呢?」曾曰廣言之鑿鑿。
那麼,他們要是悖逆到我的頭上,不聽我的,告我的狀,打我的人,你怎麼辦啊?」正果又問。
「這可不行,要是有人敢衝著大帥您翻白眼兒,那咱不管他是一雙還是幾對兒,都得掐著脖子讓他們服大帥你!」曾曰廣堅定的說。
正果聽了這話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手指著曾曰廣說,「你自己都被人家搞得幾乎性命不保,你還能保證他們服我?」這絡腮鬍子曾曰廣被笑得面紅耳赤,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正果停住笑,正色問他和那花姓女子交往有多久了,是不是想娶她做堂客?曾曰廣就竹筒倒豆子,把這事兒的始末說與正果。
原來,每當兵勇們集中駐紮的地方,就會自發形成一個小商圈,小商販甚至直接進到軍營裡交易擺攤兒,可湘勇的營地嚴格規定不准營民混雜,所以,就在對著吉字大營門外就臨時形成了個商貿的集市,沒過多久,商販們就發現,這吉字大營的勇丁們個個出手闊綽,非一般的綠營兵所能比較,再一打聽,才知道,吉字大營裡最低的一個大頭勇每月的餉錢還有四兩二錢呢,而早先的江南大營和江北大營的兵士一個月的餉錢才只有一兩銀子,還經常被拖欠,可這裡的一個擔任挖溝挑擔的長夫每個月都有固定的三兩銀子。於是,一些小鋪面也應運而生,漸漸地,半明半暗的娼寮酒館也摻雜其中。
從募勇開始,曾國藩對於營中的管理要求及其嚴格甚至刻板,可是,輪到這曾國荃自己募勇破了安慶城,這些規矩就不那麼被遵守了,這些人,平素少人放火,攻城破陣,大多也就是為了足拿個餉錢,再有就是賭上性命,專候著攻城開壘。等攻進去城池,就放膽摟它幾下子,人家帶兵官佐用大車船隻往家裡運傢俱綢緞,當兵的也弄些貨色,自己僱傭上騾馬挑夫的,積少成多,畢竟這江南繁華,六朝故地,現在打長毛殺長毛,長毛的資財就得歸前線拚命的主兒所有嗎,也正所謂千里當兵也為黃白之物啊。
營官哨官甚至哨長什長的都有銀子,況且,身經數戰,劫後餘生,做事情就更沒什麼顧忌,對此,這位九帥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當曾國藩來信詰責,他倒是也服膺其說,可是,他曾老九卻不想做大哥那樣的牌位官兒,他深信,水至清則無魚,能攻下城池,聽從他曾九帥的命令,關鍵時刻敢拚命和長毛死磕,這些就夠了,再說別的,他曾老九不稀罕。
於是,就有若干營官哨長的偷偷蓄養著自己相好女子,明來暗往的,也成了人人盡知,大家也不說破的事兒。
這絡腮鬍子曾曰廣呢,這段兒時來運轉,就像戲文裡所說的貧人乍富,懷裡揣著1000兩的銀票,月銀還有9兩,人前又突然顯貴起來了,這一切,都弄的他虛火上炎,於是,經人介紹,曾曰廣也搭上了開鴨血粉絲店的女老闆花喜鵲。
花喜鵲的丈夫本來是個開生藥鋪的,前年出去進藥材,路上被一顆飛子兒擊中,登時斃命。剩下這花喜鵲,一個人支撐不起生藥鋪的生意,就乾脆改行,也在吉字營這邊,做起了鴨血粉絲的小本生意,一來二去,就結實了營中的很多人,這些吉字大營的上下人等,不打仗時,就在大營裡每天演練不休的,官佐勇丁個個都熬得瘦骨嶙峋,面色黧黑,滿心燥火。可是,一有閒暇,邁步走進這花喜鵲的小店兒,個個就心松氣爽,笑逐顏開啦。
這花喜鵲約莫三十二三歲,因為打從十幾歲上就給大戶人家做幫傭,出嫁又是直接就做生藥鋪的老闆娘,所以,見得世面,看得開碼頭,人生的略顯豐腴,卻又腰肢婀娜,店裡支使著男女兩個幫工,生意自然好的出奇。
時候一久,花喜鵲就發現,這吉字營來她小店多數的人都是想找便宜,吃豆腐,對此,她一個女人,也沒有太好的應對之法,是啊,做小本生意本來就是免不了拋頭露面送舊迎新的嗎,可近些日子,這個絡腮鬍子曾曰廣卻讓花喜鵲著實犯了尋思。
曾曰廣見了這花喜鵲沒幾次,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再後來,一見到有人在店裡胡鬧老曾就乾脆出手相助,得罪了不少營裡的弟兄,這可倒好,人家其他人來這店裡就是圖著個樂呵,和花喜鵲逗逗嘴,打情罵俏,而花喜鵲也是周旋其中,虛與委蛇,大家心知肚明,開店的為的是為了錢財,進店的是要這個氣氛,雙方都懂這個道理,絡腮鬍子曾曰廣卻認真了。
那天,大雨瓢潑,營裡不能演練,安排好哨裡的事兒,老曾就溜出營,一個人來到了鴨血粉絲店,一進門,他就看到站在灶口的花喜鵲正在指揮著廚子阿大把已燒開的老鴨湯注入碗中,花喜鵲眼尖,一眼看到曾曰廣,臉上當時就笑逐顏開,曾曰廣一看到花喜鵲的笑臉就馬上想到自己老家出產的一種又香又甜,咬一口就冒甜汁兒的香水梨,他幾乎就流出口水來。
花喜鵲招呼著曾曰廣坐到桌子旁,一邊親手麻利的擦拭著已經很乾淨的桌面兒,又讓小秀趕緊給曾曰廣端來一大碗鴨血粉絲,笑吟吟的看著老曾。
老曾傻呵呵的端起碗,還沒喝一口湯呢,就聽身後有人搭話,「曾哨官,咋見了花喜鵲,就不搭理咱營中的弟兄了?」老曾一愣,回頭一看,呀呵,這角落裡放著一張桌子,桌子旁邊圍坐著三個人,一個是信字營的哨長,姓侯,其它兩個不認識,看衣服是信字營的長夫,都已經喝得是面紅耳赤了,老曾一門心思撲在這花喜鵲的身上呢,咋會太理會這姓侯的?就只是啊啊兩聲,又轉過身來。
這姓侯的呢,叫侯國超,早在幾年前就做了信字營的哨長,可是,三年之間,也立功,也受傷,就是當不上哨官,他也直接就管轄過這絡腮鬍子曾曰廣,可是,這沒幾天的功夫,曾曰廣一躍從大頭勇當上了哨官,連升4級,成了全吉字大營裡最紅的人了,誰不眼紅?你說憑軍功還是謀略這絡腮鬍子曾曰廣都沒有嘛,可人家就是一鳴驚人了。
這姓侯的呢,就心裡一萬個不服。
今天,當著兩個長夫的面兒,尤其還有花喜鵲這騷娘們兒在場,這姓曾的竟然不理不睬的,哼,老子硬是要碰一碰你這個一夜躥起來的狗尿苔。
想到這,這侯國超搖晃著站起身來,端起一杯酒,走到曾曰廣的桌前,喝得像豬肝兒一樣的臉上擠出一半的笑,「來,曾哨官,我姓侯的和你喝一杯,」沒等曾曰廣回答,這侯國超發現老曾的面前沒有酒杯,就迷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花喜鵲說,「騷娘們兒,去,拿酒來!」曾曰廣一見,不由自主的要站起來說話,這侯國超看著長的矮小,力氣卻不小,一伸手就把曾曰廣的肩膀按住,「曾大哨官,你別管,我就要看著這騷.貨怎麼扭著屁股走路。」花喜鵲急忙滿面帶笑,「啊呀,侯哨長喝多了,好好好,我去拿酒。」邊說邊喊阿大給侯哨長來一碗醒酒湯。
小秀把酒放到桌子上,曾曰廣剛要動手,這姓侯的又伸手按住酒壺,衝著小秀,「死東西,還不給老爺把酒斟上?」等曾曰廣的酒杯終於悻悻的端起了,侯國超就不斷使勁兒拍打著老曾的後背,「來,為你小子登了高枝兒咱乾一杯。」曾曰廣無奈,只得喝了這杯酒。
這一個回合下來,曾曰廣已經就是煩躁的不行,本來做大頭勇的時候,這姓侯的就是個刁鑽好色,愛欺負人的貨色,老曾當年也沒少被他辱罵,今天見面本來就覺得不爽了,偏這侯國超還像狗皮膏藥一樣的死貼住他不放了。
曾曰廣心情煩躁,可這侯國超倒是來勁了,他索性大模大樣的坐在老曾的對面,一揮手,招呼著那張桌子上看熱鬧的兩個長夫,讓他倆一起過來坐,那二人先是猶豫,後來就真的坐了過來,兩個還主動的與曾曰廣打招呼,這老曾就覺得快氣炸了。
一壺酒眼見得不夠四個人喝,還沒等候國超喊叫,那邊花喜鵲已經打發小秀又送來一小壇花彫,酒一上桌,這侯國超眼睛就亮了,咋呼著把酒斟滿,對那兩個長夫說,「我說哥倆兒,使勁兒喝呀,咱曾大哨官請客,人家是月薪9兩的主兒,」氣的曾曰廣說不出話來,想走吧,又怕花喜鵲吃虧,不走吧,這姓侯的是蹬著鼻子上臉,來勁了!
曾曰廣乾脆就拿起一隻酒碗,對姓侯的說道:「侯哨長,謝謝你和這二位兄弟的意思,乾脆,咱換大腕,喝個痛快的,行不?」
老曾的意思是早點結束這場酒局,自己的酒量雖然一般,可是,這三人眼看著都是喝得差不多的了,再給他們加加勁,讓姓侯的喝趴下就算萬事大吉了。
侯國超聽了老曾的提議,壞笑著歪脖兒看了看身邊的兩個長夫,「你們聽見沒有啊?曾哨官給你們二人臉呢,還不分別給曾哨官敬杯酒,謝過哨官大人?」這兩個傢伙也是一點就透,一個就端起酒碗,高舉過頭頂,「哨官大人,小的給大人敬酒了!」曾曰廣一看,只能喝了這一碗酒。緊接著,那第二個長夫就過來敬酒,這次老曾就推辭不喝了,堅持要他敬姓侯的,推來辭去,這長夫竟然「呼通」一聲,雙膝跪地,「草民敬哨官大人一杯酒,祝哨官大人陞官發財!」老曾一看這架勢,就有些不忍,沒法子,就接過一飲而盡了。
姓侯的瞇著血紅的雙眼,看著曾曰廣左一碗右一碗的喝罷,就慢慢的站起來,端起酒碗,「好,曾大哨官海量啊,來,咱哥們兒陪你再來一碗。」這曾曰廣兩大碗下肚,就覺得有些頭悶得很,喘氣都有些吃力,他努力撐持著自己,使注意力保持連續,可是,在侯國超不斷的說服下,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不由自主的去接姓侯的遞過來的酒碗。
就在這碗酒交接之際,一隻手伸進來,靈巧的接過了酒碗,「幾位官長,小店的酒是不錯,但是,可不敢讓各位官長喝多了,真要是把幾位喝多了,回營有了閃失,那小店可是擔待不起的呀。」花喜鵲不知道什麼時候插到了桌旁,而且,還接過了曾曰廣的酒碗,「我借曾哨官的酒,敬侯哨長,請侯哨長賞臉的呀。」
侯國超心裡這個氣呀,他娘的,你和曾曰廣勾搭就勾搭唄,還敢跑到老子眼前賣弄?還他娘的什麼借哨官的酒敬哨長?這他娘不是成心呢不是?
嘴上就說,「哦,你要跟老子我喝酒?好啊,喝酒可以,得按我說的來呀。」花喜鵲就扭著腰肢,笑著說;「不知侯哨長要怎麼喝呢?」
「要和老子喝呢,就得喝交杯酒,騷娘們你敢不敢?」侯國超直言不諱。
一旁的曾曰廣著急了,一拍桌子,「算啦,我喝,我就不信一碗酒能要人命。」
花喜鵲卻答應的也痛快,「喝酒喝,喝完之後,你侯哨長領著你的弟兄走人,我得備料,今天本店就打烊了。」
侯國超一聽,也不說話,端著酒碗的右手就把花喜鵲的右臂纏住,作勢要喝,花喜鵲就一氣喝下這一碗酒,剛要抽手出來,這侯國超卻左手接右手的酒碗放到桌子上,接著迅速的右手攬住花喜鵲的脖子,左手抱住她的腰,一下子整個人被他牢牢的抱在懷裡,花喜鵲掙扎著,一雙腳踢蹬著,姓侯的嘴上說著「我他娘的讓你騷情,我就領教領教你這騷娘們!」邊說邊把酒氣熏天的大嘴拱向花喜鵲的臉。
最初侯國超撕捋花喜鵲的時候,曾曰廣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可花喜鵲一叫喚,他就清醒了,及至看到侯國超用臭嘴去拱花喜鵲的時候,他下意識的上前左手一把拽住侯國超的辮子,右手照定侯國超的瘦臉就是一記耳光,這一下子,劈頭蓋臉啊,就把姓侯的打得眼冒金星,鬆開了手,原地轉圈,可是,手卻迅速的去抓身上的佩刀,曾曰廣見狀,上前就是一腳,把姓侯的踹翻在地,上前一把連刀鞘都給他撕扯了下來,這一巴掌又一腳,就把這侯國超打蒙了,肚子裡的酒菜也翻湧出來,吐了一身一地,那兩個長夫嚇得不知所措,曾曰廣就喝令他們,趕緊扶著侯國超快滾!這二人就拖拽著姓侯的,狼狽不堪而去。
曾曰廣和花喜鵲經此一劫,更是關係又近一層,因為要收拾打掃店裡,再加上還要防備侯國超報復,所以,花喜鵲就和曾曰廣約定,二天半夜,曾曰廣出營相會。
就這樣,絡腮鬍子曾曰廣九被人家給盯了梢,才有之後的被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