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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誰的淚在飛 文 / 洪天水

    天京城內,此時卻是波瀾暗卷。

    金龍城內的秦書萍覺得自己已經是無根的飛絮一樣,站不住,坐不定,根本就沒有心思做好任何一件事了。她一個人獨自徘徊在金龍城城門口,看著城樓上高掛著的幾盞大紅燈籠發呆。

    這一天裡,她就盼望著天王早日平安的歸來,為天國,為天王,也為她自己。

    以前的天王,性如烈火,天王府內,上從賴娘娘,下到雜役廚子,碰到天王,都是大氣不敢出,而且,天王就規定女官和眾娘娘們不准抬眼看天王的,天王就是太陽啊,近前就會被烤灼。

    而起死回生後的天王,簡直就是換了一個新人一般。這一點,大家都感覺得到,又都緘口不言。

    對於秦書萍來說,一些感覺,尤其微妙。

    就在天王出城的那一刻,她就覺得心一下子就被帶走了,甚至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空濛。分手的一剎那,她竟然在天王的眼睛裡,看出了依戀,在那一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女性的敏感還是真實的告訴她,那一刻,天王屬於她。

    如同少女時代喜歡檢點自己的花布包袱一樣,秦書萍也檢點著自己27年的人生。

    自打進了天王府,行為嚴謹的秦書萍就越發的謹言慎行,8年前,父親一死,她就無所依靠了,老家太原一起過來的人這些年也大多凋零殆盡。女營的生活,使她更加堅強自信。天王府這幾年的鍛煉,更是有登高望遠的感覺。兒女私情,似乎早就置身度外了。可這些日子,怎麼就總是心緒不寧呢?

    夜色更濃了。秦書萍懷裡拿出一塊精緻的鑲嵌著藍寶石的金質懷表,一看,已經是子時三刻了,她轉身離開這裡,大步向寢宮走去。

    在天王的枕頭下,她拿起了天王走時留下的兩封書信。

    放下那封給忠王的信,她拿起了那封留給她的信。

    輕輕的,秦書萍把滾燙的面頰貼在這封寫著自己名字的書信上,幾滴淚水撲簌簌的落下,她怕,怕一打開這書信,過去20幾天美好的記憶就會隨晚風飄散,可是,不打開這信,自己的心已經散失,而眼前的黑夜又是那麼的沉重。

    一把象牙刀,啟開了這薄薄的信封,兩頁未曾折疊的信紙從打開的封口飄然而下,落到地上,秦書萍急忙躬身拾起,做到桌子前,點燃燈火,顫抖的手抓住信箋,見信卻是按西洋的格式,橫著書寫的,迎面映入視野的就是一行字,讓她心兒顫抖的幾乎不能自已:

    「我親愛的書萍!

    我真實的想這麼稱呼你的名字,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那我可能就是被清兵所害了。

    書萍,在你和其他人的眼裡,我是天國的唯一的天王,是個有鬍子的50歲威風的男人。是個有很大的神通,能死而復生的人。那麼,我遺憾的告訴你,我不是,我不是你們的天王洪秀全,這一點,首先請你原諒我!」

    看到這裡,秦書萍嚇得一陣眩暈,

    「書萍,我們是不同時代的人,你知道西洋歷,按西洋歷,現在是1864年,而我呢,是1978年出生的人,我所處的年代現在正是2010年,在那裡,我正是32歲。

    這些,你可能一下子想不明白,可是,即使是偶然,我畢竟來到了你所處的時代。

    在這20幾天的日子裡,我好像做了些不相干的事情,可是,無時無刻,我都在想著拯救這垂危的天國。

    書萍,我從別人那裡瞭解到,你是山西人,8年前就失去了母親,可是,我眼中的你卻是那樣的沉著而堅強。我既然此心到了天國,大家以洪天王相認,那我就要一肩擔起這安危二字,而你正是我來到這天國時第一眼見到的人。

    這些日子,你默默的幫我做了很多事,我都看在眼裡,可是,我對你的注意和觀察,你卻未必察覺得到了吧?

    我這次隻身赴清營,就是想先打開咱天國的困局,不能讓像你這樣的天國好兒女命喪清妖之手,只為這一點,我個人的安危就在所不計了!

    本來,我打算要在信的末尾告訴你,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就要在我所知道的天京城破之前趕緊逃走,可是,我也明白,讓你扔下金龍城裡的姐妹們自己全身而退,你是斷然不會這麼做的。那麼,也正是明白了這些,我更要義無反顧的做成這件事,因為,我的身後,有天京城,有你,我沒有退路了!

    書萍,但願我還能平安的回來,能再次看到你那秀美的面龐,一旦天國的危機過去,我就陪你去你的老家山西,去尋找你的親人。

    還有更多的話想和你說,但願見面時再說吧!

    盧森親筆

    淚水已經完全打濕了書信,一旁的窗紗被晚風輕輕捲起,秦書萍俯在桌案上,肩膀劇烈的起伏,聲音哽咽,不能自制。

    自己實際上早就看出他不是原來的洪天王了,從他做事情不拘天王府的禮法,根本就無視天王府中的規矩這一點上就感覺到他與洪天王的不同,洪天王喜歡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細小到每一個女官的眼神、腳步洪天王都親自規定,不容逾越,特別上次一下子釋放女囚的做法,秦書萍就感到極大地差異,這種事,是絕不可能發生在洪天王身上的呀。

    可是。僅此一點,就令人看出這個人與洪天王的迥然不同。

    待人公平,對洪氏數王不怎麼理睬,對府中女官乃至雜役人等都客氣已極。這些行為,只有她看的最明。

    尤為奇怪的是,這些天來,天王府內的王娘一個也沒有被臨幸,每當承事女官把承值王娘的白玉牌兒呈上的時候,他總是那樣的漠然。

    而湖上攬景,披襟當風,眼前出現的又是那樣意氣風發的人。

    臨行前,從那似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形象裡,秦書萍卻讀出了陌生的感覺,這有些不可思議,卻又那樣的真真切切。

    最是那向自己投過來的匆匆一瞥,如電光石火,意蘊深深,映徹在人的心底。

    可是,人眼見得是回不來了,在這個時候,謎底卻驀然打開,又有什麼用?

    可是他如果不回來,誰能使這局面翻過來呢?哭得昏昏沉沉之間,她突然看見洪仁發、李秀成二人大步的闖了進來,她大吃一驚,怎麼會沒人通報一聲呢?正在詫異,又看到二人一閃身,身後竟然押過來一個人,燈光下一看,是尊王劉慶漢,就聽洪仁發使勁兒的拍著桌子,大聲問她,好像是質問她為什麼勾結尊王劉慶漢把天王送給清妖?她大聲辯解著,卻又說不出話,只是心中悲苦,難以自已,正相對峙間,卻見忠王李秀成抽出寶劍就向自己胸前刺來,急切之下,自己向後一仰,陡然驚醒,回了回神兒,卻見桌案上自鳴鐘正在丑時三刻。

    突然,就聽到有人在大聲的擊打門環。

    她擦拭了臉上的淚水,手中緊緊捏著書信,大步走到門前,站在那裡,卻有些猶豫了,想了一下,秦書萍乾脆打開了殿門。

    月光下,盧森就真實的站在她的眼前,風塵僕僕,臉上依舊帶著那安靜的微笑。

    秦書萍一把抓住盧森的手,接著,抓住他的肩膀,雙手撼動著他的身子,她怕眼前的人會像夢中的影像一樣轉瞬即逝,而自己的身子不聽頭腦的控制一樣,雙手緊緊地抱住了盧森,把淚眼模糊的臉,深深埋在了盧森的胸前,這下,再也沒法壓抑住滿腔的怨悶,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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