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秉正堂的通風會 文 / 洪天水
金龍殿書房內,燈火閃爍,絳紫色琉璃燈的映照下,秦書萍白皙的臉龐似乎被略施胭脂,整個人都沉浸在快樂的情緒裡。
盧森斜倚在榻上,洗漱已畢,秦書萍正在給他額頭的傷口敷藥。
盧森告訴秦書萍,虧得尊王劉慶漢做事認真,他從今天一早,就親自帶人冒險在城外洞口處等候盧森回來,城內一路也是安排的妥當,等進了金龍殿,盧森就不准人跟隨,堅持自己到寢宮,為的就是給秦書萍一個驚喜。
秦書萍也一反常態,打聽著事情辦得如何?因為這要是往昔,洪天王的事情,誰敢刨根問底的打聽啊?可現如今,她就是要冒昧的問詢著,如同揚子江心行船,大櫓不斷輕輕的搖起,船才平衡。
盧森倒是覺得正常,就簡單告訴她人都見了,事情也順利,而且還有些意外的收穫。
看著秦書萍幸福的微笑,盧森卻又突然想起一個夢境般的影像,他問秦書萍,自己在6月3日那天被救起後躺在榻上,很久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個人,金髮碧眼,好像是個洋人,這人是誰?怎麼一直沒有見到他呢?
秦書萍告訴他,那人叫亞多斯,是英吉利王國人,他本是現在英吉利王國女王的表哥,傳教到了中國,已經有了很多年了,本身醫術也恨精湛,在北京上海都有很多的朋友,在西洋人當中很有威望,可是,他人很倔強,沒有羅孝全會周旋,現在還在忠王李秀成的營中,給將士們看病。盧森就囑咐秦淑萍,過兩天,就把這個亞多斯找來,自己要見見他。
兩人聊到凌晨,看著秦書萍頎長的身段,素美白皙的笑臉,盧森的心裡也充滿了甜蜜。不經意間,盧森看到金龍案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插上了兩根有小孩兒胳膊粗的大紅蠟燭,上面蟠龍飛鳳,只是還沒有點著。
見盧森端詳那大紅蠟燭,秦書萍就歪著頭笑問他,要點著這一對兒蠟燭嗎?盧森心裡一陣暖流激盪,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緒,說等幾天之後,有大的好消息到來的時候,再點不遲。
一大早,忠王李秀成又接到密報,昨晚尊王又出城了,而且這回又帶回了一人,直接送到太陽城去了。李秀成聽了,讓報事的下去,可這心裡實在是不痛快。
這尊王劉慶漢呢,是老廣西,根底好,11年前隨林鳳翔、李開芳的北伐隊伍北上,而這一路人馬損失的是最慘,可是,劉慶漢硬是一路討飯,回到了天京城。憑著忠誠,做事嚴謹,前年就做到了京畿統轄,一直很得人心,李秀成進入天京城後,與劉慶漢也是互相默契,城防上的事都是以忠王李秀成為主,尊王劉慶漢一般都是堅定的執行者。李秀成也非常相信劉慶漢。
可是,眼前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呢?就算是天王指使劉慶漢做事,可為什麼要瞞著眾人呢?而且,幾進幾出天京城,每次還是劉慶漢親自接送,這是做什麼呢?
忠王李秀成的頭腦裡滿是不明白。
他想,還是要想法子去天王府問問。正在此時,信王洪仁發派人來了,說要他與劉慶漢一起去天王府議事。
秉正堂位於金龍城的偏北,實際上就是依地勢而造的一排平房,屋頂上不細看都看不清楚瓦片,綠幽幽的籐蔓已經爬滿了上面,忠王李秀成和尊王劉慶漢一前一後走進了這幽暗的屋子裡。
在青石鋪地的小廳堂內,迎門牆上是一幅旭日東昇圖,繪畫中的大海是寫意手法,海面波平浪靜,幾乎不著痕跡,而一輪旭日正在慢慢湧起,筆法幹練,並且有大面積的留白,讓人看著心氣升起,也使得涼森森的廳堂顯得大氣不凡。圖畫下面是一把淺色調的榻,細看,整個卻是碧玉鑲嵌著如意八珍雕成,透著精緻。這本是原來兩江總督府準備給咸豐上貢的物件兒,還未曾來得及送走呢,這裡就成了天王府的一部分了。屋子兩面各自對應著排列著烏木羅圈椅和羅漢幾,室內越見的幽靜雅致。
李秀成眼睛一掃,見室內人等基本到齊了,右手是信王洪仁發,幼西王蕭友和,章王林紹璋,左手是勇王洪仁達,邱王洪仁政,再一看,洪仁政的身邊竟然坐著美利堅國的白齊文,而左右兩列都空出首席位置。
大家見二人入室,都站起招呼,忠王李秀成笑著拱手,「我與尊王巡城來晚了,還是諸位做事精到啊,」洪仁發的大嗓門就嚷,「全仗著二位保著這天京城呢,忠王你還客氣什麼呀?章王林紹璋也搶著說,「我說二位,這眼看著太平門一帶是吃緊了呀,二位有沒有什麼應急之策了呀?」李秀成與劉慶漢還沒來得及搭話呢,就見那剛才還翹著二郎腿的白齊文也站起來,屋裡哇啦的對著李秀成比劃著,同時,向二人伸出手,意思以握手禮相待。
李秀成皺起眉頭,微微的向白齊文點了點頭,卻沒有伸出手,身旁的劉慶漢一見忠王如此,也尷尬的沒有回應白齊文的西洋禮節。白齊文卻處之泰然,攤開雙手,鬆了聳肩,又坐了回去。
忠王李秀成雙手托著信王洪仁發的胳臂,請他坐右側座位的首席,一旁的尊王劉慶漢也一樣請幼西王蕭友和上座。大家禮讓不已,洪仁發聲稱,天王要問詢天京城的防務,所以忠王就不必推脫了,李秀成勉強坐在首位。
而劉慶漢堅持把幼西王蕭友和推在了首位。
大家坐定,忠王李秀成就問信王洪仁發,為什麼白齊文沒有通譯跟隨?洪仁發支吾著,沒有說明。他心想,這洋鬼子,讓他來就算給他個甜棗吃酒不錯了。李秀成就提醒洪仁發,一會天王一定要問白齊文事情的,沒有通譯,會出亂子的,洪仁發一想也是,就趕緊小跑出去,安排去了。
就在信王洪仁發回來剛剛落座,就聽一陣西洋鼓樂之聲微妙的奏響,聲音是牆角案几上的一座西洋自鳴鐘發出的,此時,剛交巳時。
也幾乎在同時,就聽一個聲音宣佈,「天王駕到!」眾人趕忙起身,向著中間的座位,俯首不言,就見在迎門大座的一側,閃出兩個女官,在座位兩側護定,緊接著,秦書萍在前面引導,後面的盧森,穩步走了進來,眾人趕緊躬身稟手,齊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在萬歲聲中,盧森在榻上坐定。
他向下面一看,首先一眼看到美國人白齊文在座,而且,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通事模樣的人,就會心的笑了。
大家都想著天王一定會先讓忠王李秀成先通報一下城防的情況,所以,都用餘光側目於忠王李秀成,而李秀成也暗暗打著腹稿,準備匯報這幾日的情況。只有尊王劉慶漢感覺,今天天王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意外的,而且,這些也與他有關,所以,他心中也不禁懷著喜悅的心情等待著。
盧森環顧的目光最後終於停留在忠王李秀成的身上,「忠袍,天堡城陷落有多久了?」大家一聽,都吃驚不小。天王怎麼會突然想起天堡城了呢?
忠王李秀成心裡也是一振,「天堡城是2月28日失落清妖之手的,小官有罪!請天王發落。」
「諸位,現如今,天京城的防務是越來越難,我們的一個地堡城還在苟延殘喘,現在清妖已經準備就緒,要用地道破我們的天京城,他們要開挖地道,準備大量的火藥,所以一直沒動地保城,現在,已經是火候了,重壓之下,地保城如果再丟了,這天京城還是我們天朝的了嗎?」眾人還沒有說話,白齊文卻站了起來,他嚷嚷了些什麼話,然後就停下來,等著通譯翻譯,通譯說,他說如果允許他出城,他可以去天堡城附近,目測和測量一下角度,看炮火如何能打擊城上的火力點。
盧森不屑一顧的擺手,白齊文見狀只得坐下。
盧森眼看著低頭不語的李秀成,就說,「忠袍,你一會回去後,馬上放下一切事物,挑選1000個身體壯健,其中要有一半的人會操縱開花大炮,然後,讓他們吃飽,休息,明天夜裡,子時前到達天堡城下,準備接受天堡城。」
啊!這話一出口,不但是忠王李秀成目瞪口呆,就是在座諸位也都是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腦,那白齊文更是反覆的追問身後的通譯,以為一定是他把天王的話理解錯了。
而這滿座之人,只有一個人明白了盧森的話,他就是尊王劉慶漢。
尊王劉慶漢也是做事情心細的人,昨天,他一大早就去出城接應盧森,而在青天白日的野外,人根本不敢藏在外面,只能悶在洞子裡,人多就口氣污濁,喘不上氣來,所以,劉慶漢就讓2個人跟著,還都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值守,自己則始終伏在洞口處觀察,就這樣,在潮濕的地面兒上竟然趴了一天半夜,直到凌晨左右,當他看到一個人從清妖的暗哨點躬身小跑過來時,一眼就認出是天王,他就第一時間,迎了出去,迅速的保護著盧森進入洞口,而這回,是一個士兵在前面帶著盧森爬,他自己在後面掩護跟進。
這一切,盧森都看在眼裡,記在心頭。
見大家狐疑,盧森乾脆就不再解釋,說道:
「這些人忠王要在今晚之前全部選出,明日一早,由尊王劉慶漢親率,於我剛才說定的時辰,拿回咱們的天堡城。」李秀成俯身拱手應諾,劉慶漢也低頭向上拱手。
大家又是一陣默然。
盧森想了想,笑著問白齊文,「白齊文,你的銀子領走了沒有啊?
通譯快速的翻譯,白齊文顯得興奮起來,笑著站起來向盧森鞠躬,又覺得不妥,乾脆來了個雙膝跪地,生硬的竟然喊出了「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家見狀,啞然失笑。
緊張的通譯快速的在旁邊說,白齊文說領到了,他很感謝信王殿下的信任和配合,他就準備馬上行動了,可是,行動日期還需要天王指定,因為天王不是給他規定,五天內不能出天京城嗎。
盧森聽完哈哈一笑,就說,明晚天堡城一收復,後天上午要慶賀的,宴席過後,白齊文先生就可以行動了!」
白齊文聽了是高興地眉飛色舞,可其他人除了尊王劉慶漢之外卻都是如墜雲裡霧裡,又不敢問,而最擔心的卻是洪氏3王,就連他們三個也覺得天王這事情弄得也太不靠譜,這天堡城不可能上去就能拿下啊,這段兒天王咋回事呢?怎麼做事獨行奇怪,什麼事情也不和洪家兄弟商量了,眼見著,對忠王李秀成也是沒有交代清楚,不然的話,李秀成怎麼會也坐在那裡如坐針氈一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