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竹枝詞 文 / 南山煙蘿
秦雲羨木然怔住片刻,卻也不回頭,語氣依舊寒涼若冰,「姑娘若有疑問,明日一早去白帝城請個會算卦的人問問便是。如今夜深,還請早些休息。」說罷,秦雲羨拂袖出門,將門輕輕掩上。
「剛才那人……」何月棠望著緊閉的屋門發呆,疑惑地皺了皺眉頭,「明明從未見過,卻為何感覺那麼熟悉?」
何月棠拾起榻上的那件鶴氅,披在自己身上,緩步走下榻來,推開房門,向門外看去。
今夜月色明亮,點綴著幾點明星。
秦雲羨盤腿坐於山崖一側,闔目凝思。
「你是誰?你還沒告訴我呢。」何月棠依靠在門口,看著清冷月光下秦雲羨的身影。
「山野樵夫,並無姓名。」秦雲羨依舊冷漠,依舊闔目凝神靜思。
一陣涼風吹過,何月棠感覺到一股寒意,輕輕攏了攏身上的秦雲羨所用的鶴氅,突然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一瞬間一縷碎片又浮上心頭。何月棠輕輕嗅著那件鶴氅上的氣味,幾滴淚水滑落,斷斷續續地問道:「我們以前見過面麼?」
「沒見過。」秦雲羨的回答冰冷而決絕。
何月棠尷尬地笑了笑,搖頭道:「抱歉,是我唐突了。還未謝過俠士相救之恩。」說罷,何月棠黯然轉身走進屋內,輕輕將門掩上。
九死還魂草從秦雲羨懷裡探出頭,故作深沉地歎著氣,卻不再多言。
何月棠躺在臥榻之上,將那件鶴氅蓋在身上,刻意將衣緣之處,放在自己的鼻邊,細細的嗅著。屋內油豆裡微弱的燈光依舊在跳躍閃爍,將這原本不大的草廬,照得有些恍惚迷離。朦朧中,何月棠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的曉光從簡陋的窗間透入,落在何月棠的雙眼之上。何月棠微睜著眼,還在思索這幾日所記起的片段……卻還是不得其解。
何月棠緩步走出屋內,看見一側靜坐品茗的秦雲羨。何月棠看著眼前如閒雲野鶴一般的男子,稍稍遲疑了片刻,內心隱有波瀾,半晌才抱拳道:「昨日多謝大俠相救。」
「勿須言謝,你及早離開吧!」秦雲羨並不抬頭,泰然自若地欣賞著這山間雲霧,身側一隻小爐正煮著褐色的茶湯,不住地翻騰著。
何月棠點點頭,問道:「昨夜大俠說及白帝城中有能解夢的人,請問從這裡去白帝城,該如何走?」
秦雲羨依舊不看何月棠,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順手指了指白帝城的方向,「往那裡去便是了,姑娘一路小心,恕不遠送。」
何月棠抱拳告別,緩步沿山間小徑離開,時不時忍不住回望山頂之上。
秦雲羨從袖中取出一隻符鳶,揚手放飛,符鳶順著旭日昇起的方向,向東方飛去。
……
聚窟洲,一隻符鳶倏然飛落,落在何墨的手心之中,「是秦雲羨的傳書。」
邵媛關切地問道:「墨哥哥,可是有了月棠的消息?」
何墨蹙眉凝思,神情沉重,點頭道:「她去了白帝城……」
「白帝城……」邵媛輕輕捂著胸口,壓制著內心的疼痛,「她不是都已經忘了麼?」
何墨微微闔目,悵然若失,「或許是我錯了,記憶能抹去,但感情卻不會淡忘……隨她吧,她在白帝城,秦雲羨自會暗中護著月棠,我們不必擔心。」
……
何月棠來至白帝城中,看著四周湖光山色。何月棠清楚得記得自己曾經來過這裡,但對這裡的記憶中,似乎也有那麼一段空白之處。
「我到底忘了什麼呢?有那麼幾次,差點就記起來了!哎,算了算了,就如爹娘說的,先不去想,說不定,有哪天就能想起了……那句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何月棠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回望這身後的水光山色。
一側的說書老人眉飛色舞地講著蜀山仙人的故事,引來一陣喝彩之聲。何月棠聽著有趣,也來至一側,斜靠著一棵樹葉金黃的銀杏,聽著說書老人杜撰的荒誕故事打發著時間。
……
秦雲羨沿著陡峭石崖巡視著這四周的情況,九死還魂草緊緊跟在秦雲羨身後,仰面看著秦雲羨的背影,好奇地問道:「你是蜀山的修仙之人,修仙就一定要斷情絕愛麼?」
「蜀山除去掌門與掌門入室弟子之外,並不限制其餘弟子的婚娶。」秦雲羨側過頭掃視這崖壁上細微的動靜,如今人間禍亂四起,不能掉以輕心。
九死還魂草加快步伐,跟上秦雲羨的腳步,「我在山裡修行的時候,聽見過蜀山秦掌門的名字,你就是那位秦掌門吧?」
秦雲羨察覺到一處山谷中的裂紋有加深的趨勢,眉頭一蹙,「我已不是蜀山掌門。」
九死還魂草點點頭,「所以,你並不受門規限制對麼?你為何要讓自己和那位何姑娘如此煎熬痛苦呢?」
秦雲羨並不理會九死還魂草,轉身走入那處裂縫之間,這裡曾是當年神魔大戰之後留下的痕跡,整座山峰應受盤古神鉞餘光波及而被劈為兩段,如今裂縫有加劇的趨勢,恐有地動之憂。
九死還魂草依舊不依不撓地說道:「道長,何姑娘真的挺可憐的,我能看出,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對你卻還是有感情的。」
「緣分已盡,糾纏又有何用?此事,你不需再多言。」秦雲羨半蹲著,查探著四周碎石滿佈的地面,憂心有忡,眉頭不展。
九死還魂草自知失言,抬頭看著四周斷裂的碎石,還有頭頂上那一線天際,「我從出生就長在這峽谷裡,十多年前因為靈力解封,才得了靈智能到處溜躂,不過還是沒能力離開這個峽谷。聽說人間有很多處修仙的地方,道長能跟我說說麼?以前偷聽採藥人的談話,都說蜀山是人間的第一修仙門派啊!」
秦雲羨用手查探著地上新出現的裂紋,緩緩站起身,繼而向裂縫深處走去,平靜地說道:「第一修仙門派當屬崑崙,不過崑崙派往年也極少參與人間諸事,於修行之上的態度不似蜀山如此入世。修仙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論這三樣要素,蜀山並不算出類拔萃。人間內陸靈氣最盛之地當屬崑崙,除此之外仍有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海外靈力所鍾的有十洲三島。蜀山地界裡雖然靈力旺盛,但若與十洲三島還有崑崙群山相比,這裡得到的靈力實屬微末。但蜀山地處酆都,毗鄰鬼界,其下封印有聚魂湖,故十分重要。」
「你們都是長生不老的麼?」九死還魂草連忙追上秦雲羨的腳步,好奇地問著。
「蜀山之人修道,只為扶危濟困仗義人間,於成仙長生之事卻少有執著。」秦雲羨語氣平靜,側過頭看著腳邊好奇仰望的九死還魂草,眼神從容平靜,「蜀山之人,壽命雖比尋常百姓長上幾十年,但與洞天福地裡得靈氣庇佑的修仙道友相比,卻還是差了數百年的壽命。」
「你們有沒有想過去崑崙之巔,或者去那些洞天福地裡修行呢?」
「人生在世,俯仰之間,無愧於心才是最重之事。」秦雲羨笑容恬淡溫和。
九死還魂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思慮片刻道:「但若是無情無愛與人間斷絕,留在那洞天福地裡就算能活幾百歲也沒有什麼意思,就像你們人說的身陷囹圄而不得自由對吧?我就覺得一個人無知無覺孤孤單單地過了幾百年,倒不如去人間痛痛快快幾十年,呵呵。」
「正是。」秦雲羨用手試探著巖壁一側上的山間流水,峽谷內水汽充沛,巖壁之上的植物凝霧成水,匯成涓流從崖壁流落,但這處地方的流水顯然有些不尋常,這水出奇得冰涼。
「道長,在看什麼呢?」九死還魂草跳上崖壁,來至秦雲羨的手邊,看著這崖壁上靜靜流淌的細流,也驚異道:「這水……這是冰晶所化的雪水。」
「這水可有何異常之處?」秦雲羨眉頭不展,神情嚴肅。
九死還魂草疑惑片刻,攀附著一側的一片草葉,仔細查探著其上的露珠。
秦雲羨心頭一蹙,緩緩點頭道:「應當是來自天界雪天境界中的水霧之氣,當年神魔大戰之時,曾有雪天境界的雪氣逸散此地,如今怎會……」
……
白帝城旁的說書攤旁,眾人被這說書老人帶入方才荒誕不經卻又扣人心弦的故事之中。
何月棠安靜地坐在一側聽著,雖然對於這些民間戲說演義她一向有些不屑,但方纔聽聞說書老人講的故事裡有一個叫作秦雲羨的人,讓她心頭微微一蹙。
「聽說蜀山接連兩任掌門都為了美人而放棄了掌門之位,這事是真是假啊?」眾人喧嘩一片,連連問道。
「嘿嘿,隨心而至,才是最高境界,這裡若是連身邊之人都保護不好,談何保護天下蒼生?」說書老人捋著鬍鬚笑道。
「為了美人都不當神仙了啊?」眾人仍是疑惑不解。
說書老人故作深沉,「蜀山立派數千年,成仙的也只有兩人,蜀山之人根本不在乎成仙與否,如此深奧的道理與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怎又說得明白?」
台下聽客一陣噓聲,「許十五,你個臭老頭,你以為你不是凡夫俗子了?」
許十五收起方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還是恢復原先那般市井的氣息,連連拱手求饒,也沒能躲開聽客扔來的柿子和瓜子殼,「哎呀,剛才那些話,我也是聽來的,各位聽客見諒見諒啊!」
「說得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還敢來這裡討錢?」兩個痞氣的流子藉機尋事要錢,要掀許十五的攤子,眾聽客知曉這兩人是當地出了名的地痞混混,欺善凌弱,實不好招惹,紛紛四下散開。
那兩人正要強奪許十五手裡拽著的錢盒,老人躲閃不過,眼看就要被那兩人手中的木棍打中。
何月棠飛身閃到兩人身前,接下二人手中的木棍。兩人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何月棠,淫笑道:「呵,這小女娃長得是俊,不如陪我們哥倆個樂呵樂呵?」兩人邪笑著正要伸手,突然感到雙腳一癱軟,跌倒在地上,二人的右手皆被何月棠扣住了合谷,額上青筋突兀,疼痛難耐,不停地求饒,「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啊!」
何月棠冷眼注視這地上的二人,「你們若再敢恃強凌弱,我定不會再饒!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