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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色水晶 文 / 南山煙蘿

    公孫夏將那枚禁步放在屋內床榻一側,房間裡入豆的燈火閃爍不定……仿若此刻公孫夏起伏難平的內心。這枚五色水晶早已碎成數塊,卻又被金絲銀線重新鑲上……就連那找不到的缺角,也用玉石鑲補。

    還記得幼時與瓊章初見的那個時刻,一切宛若昨日……竟是那般單純美好,不沾染半點雜質……如今回想起來,怎能不唏噓感歎。

    ……

    「你叫公孫夏?」一個笑容明媚的小女孩歪著頭打量著自己。

    公孫夏跪在那棵蒼勁的檉柳之下並不理會那言笑晏晏的女孩,此時公孫夏面色慘淡若雪,雙目漠然地看著前方,眼皮有些微微下垂,顯然已是極其睏倦了。

    小女孩眨了眨好奇的雙眼,調皮一笑,故作神秘地從懷中取出一處有些蔫了的花束,遞與公孫夏面前,小聲道:「我叫闞瓊章,這花兒是從很遠的山上摘來的……喜歡麼?可惜了,剛剛摘下的時候,還是很美的……如果我腳程能快些就好。」

    公孫夏微微動了動已經黏住的泛白的嘴唇,清瘦的面容依舊沉靜冷漠,雙目直直地看著遠方,似有幾分迷離……

    瓊章將花束遞與公孫夏唇邊鼻前,搖頭道:「這花還是帶些香味的,你聞聞……是不是心裡好受些?你比我入門早,那就是我的師兄咯?可惜往日裡想和你說話都沒機會,只能遠遠看著你練功……對了,你為什麼跪在這?師尊罰你跪在這的麼?都好幾天了,他們也不給你喝水吃飯麼?」

    瓊章從懷中偷偷取出一隻密封好的玉瓶,低聲道:「我偷偷弄出來的聖水,你喝下去,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公孫夏眉頭微微一動,眼皮微微垂下,看著地面上交錯縱橫的裂紋和斑駁裸露的岩石碎屑。

    闞瓊章將那花束擺在公孫夏的身前的地面上,將玉瓶打開,喂與公孫夏唇邊,公孫夏卻始終不張開嘴唇,神色冷漠。闞瓊章顧不上其他,將玉瓶裡的水倒入自己口中,猛然間吻上公孫夏已經泛白乾裂的嘴唇。

    公孫夏驀然一驚,微微張口,那聖水便被送入公孫夏的口中。清涼之意從口到喉逐漸蔓延到了全身,方纔的睏倦乏累,竟然頓時無影。公孫夏雙眼中閃過一絲悸動,帶著幾分迷離和詫異看著眼前這般明媚燦爛的闞瓊章。

    闞瓊章拾起地上的花束,遞給公孫夏,歪著頭衝著他無邪一笑,「我看你不開心,特意尋來的花兒……怎麼,不喜歡麼?還是嫌棄這花已經蔫了?不如以前漂亮了?」

    公孫夏微微抬起頭,看著瓊章清澈的雙眸,平靜說道:「你快回去,若是讓師尊發現,你也要受罰了。」

    瓊章調皮淺笑,掩口道:「我就是想讓師尊發現呢!讓師尊罰我陪你一起受罰……這樣,我可以陪你說說話。」

    「此番情誼,公孫夏無以為報……」公孫夏默默垂下頭,有些出神。

    瓊章歪著頭看著公孫夏略顯窘迫的面容,掩口笑道:「我聽說那於雲端之間的群峰上,生有五色水晶,我真想親眼見見……」

    ……

    「公孫夏!」一個笑容明媚的少女從山石後躍出,飄落至公孫夏身前,盈盈笑道:「那五色水晶你竟然也能尋到……」瓊章手中捏著那枚用五色水晶琢磨雕刻的禁步,頗為得意,問道:「今晨便在窗簷一角發現了這個,猜到就是你尋到的。當初不過一個玩笑話,你竟然還記著。」

    「自然不敢忘記。」

    公孫瓊章將五色水晶禁步迎於日光之下,頓時流光溢彩,五色流轉不息,宛若天界彩虹雲霞落在闞瓊章明艷的面容之上,「你還答應過一件事?可還記得?」

    公孫夏抿嘴淺笑,點頭道:「過些時日,我便告知師尊,請他老人家為我二人證婚?如何?」

    瓊章將五色水晶禁步繫在腰間裙帶之上,撫掌笑道:「不許騙我,十年前你便說過會娶我。」

    公孫夏微微點頭,將瓊章摟在懷中,看著她期待的眼眸,悠然道:「瓊章,我何曾騙過你?」

    ……

    「師尊!」公孫夏雙目噙淚,額頭已經磕出血痕,懇求道:「師尊之命,弟子怎敢違抗……但此事,還望師尊成全!」

    「公孫夏,你可知,多少人這皆敗在這情字之上?斷情絕愛之事,固然殘忍,但若不如此,你又怎能成器?若是你還是如此執迷不悟,那也休怪為師不會再留瓊章的性命。」

    ……

    「公孫夏!」瓊章面容蒼白而扭曲,那絕色的容顏上早已不見當日的清澈明媚,取而代之的是怨怒和憤懣,雙目中的淚水不住湧出,幽咽道:「為什麼要娶柳茹,她不論姿色才智皆不如我,難道僅僅因為她是當今權相的女兒……你是何時認識這個女人的?」

    公孫夏面容沉靜,眼神卻頗為複雜,此時故作平靜卻也難掩眉宇間的糾葛爭鬥,緩緩說道:「也不過一月時間。」

    「一月時間……」闞瓊章自嘲地笑道:「那也確實夠久了……」說罷,將腰間的那枚五色水晶的禁步憤然擲下,那五色水晶禁步應聲而碎裂成數塊,伴隨著瓊章淒厲而痛徹心扉的哭聲,水晶殘屑四散飛濺。

    公孫夏轉身離去,不再理會那邊垂頭哭泣的瓊章,此時,他的心也如刀絞般劇痛,但理智告訴自己,成大事者絕不能拘於小節……師尊的安排自有深意,自己若是違抗,且莫說心中謀劃已久之事恐怕無機會實現,就連自己和瓊章的性命恐怕也難以保全。

    ……

    「那些事,從來都不由我們自己決定。瓊章,你與我同出一門,竟然如此看不透……生而為棋子,步步由人操控……」

    想到此處,公孫夏心頭隱隱作痛,雖然並不強烈,但似乎確實刺在那最疼之處……那五色水晶禁步靜靜地躺在那閃爍著如豆火光的燈台之下,裂紋中透顯折射的光暈,落在斑駁陳舊的桌面之上,猛然間,內傷突然又發作,鮮血又從口中滲出緩緩滴落。

    窗外斑駁的樹影搖曳,猶如哭泣般的風聲浪濤讓人心緒難平。公孫夏微微闔上雙目,靜心調息,但這強烈的殺意,讓燈台上的燭火突然一閃。

    「我未料到,你竟然會變得如此……也罷,死了也能得自由,好過這身不由己地活著。」公孫夏輕輕喟歎道:「瓊章,你輸便輸在了不該手軟……既然要動手,為何不一狠到底?到最後竟然還心存不忍,這樣的性子如何能成大事?我也怕是要毀在你的任性妄為之中了!」

    公孫夏盤腿坐於床沿,闔目假寐,心中的思緒卻被門窗外那細碎的風聲擾亂,山間草木蒼翠迎風搖曳不止,沙沙作響。

    雲破月現,閒花弄影。

    徐湘還未睡下,在山間一側岩石旁盤腿靜坐。這山間靈氣,夜間的才是最清靈的。師父告訴自己,在這時候傾聽這山間草木花樹的細碎低語,也是一番趣致。

    徐湘每夜都會來此靜坐幾個時辰,仔細聆聽著這搖曳草木的低語輕歎……一枝得了靈氣的瓊玉枝條伸到徐湘面前,小心試探著。

    徐湘早已察覺,但故作不知,他雖然不過八歲,但已是秦雲羨掌門所授的入室弟子,行事沉穩遠在同齡之上……一陣徐風拂過徐湘的面頰,徐湘微微一驚,不由想起今夜公孫夏的那番言語,突然若有觸動。但片刻後,這疑慮也隨山間清風被吹散,自己明白要成為蜀山掌門自然要放棄許多,但身為修道之人,匡危救困守住一方安寧才是自己的願望,這也是師父的夙願吧?

    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韓秋今夜巡夜,走過此處,看見岩石一側闔目靜坐的徐湘,「徐師弟每夜都來此處修行,可是有所悟?」

    徐湘無邪一笑,轉過頭看著韓秋,故作神秘地擠眉弄眼地說道:「我每夜都來這裡聽這些花草樹木說話……」

    韓秋似有了幾分興致,走至徐湘身側,盤腿坐下,將長劍放在一側,不解問道:「徐師弟可聽到了什麼?能否告知?」

    徐湘瞇著眼搖頭道:「這些只能自己感悟,我可說不出來。師兄你也陪我一起聽聽……」

    「我雖長你許多,但悟性卻遠遜於你,自愧不如。」韓秋溫和笑道,點點頭,學著徐湘的樣子,闔目凝神靜聽這山間的細碎迷離的聲音。

    徐湘突然睜開眼,歪著頭看著韓秋,低聲問道:「其實我聽說,之前有一位岳師伯放棄了掌門之位,去了人間遊歷……今夜又有人告訴我,當掌門和掌門的入室弟子,便要斷情絕愛,放棄很多人間唾手可得之物……韓師兄,這情愛又是何物?我怎麼聽得似懂非懂的?」

    韓秋悠然一笑,從懷中取出那只白玉雕琢而成的白兔,略略出神片刻,隨後又將那白兔收回懷中,「情愛二字原本便是虛無縹緲之物……你尚且年幼,既然不能多想,便不要多想……或許有一天你遇到了,便會明白。」

    徐湘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般說道:「那情愛便如這山間草木的竊語……」

    「為何如此說?」韓秋側過頭看著徐湘稚氣的面容。

    徐湘故作神秘的指著這山間草木,說道:「方纔師兄問草木到底說了什麼,我不是也回答,讓師兄自己親耳聽聽才能知曉麼?」

    二人相視撫掌大笑,會意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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