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談 文 / 南山煙蘿
何月棠微微斂眉，搖頭道：「其實我出來遊歷也沒有多長時日，哎……以前爹都不讓我一個人出門的。」
周幼薇微微側過身，疑惑地一笑，問道：「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世外桃源？」
何月棠點頭笑道：「我在家的時候，娘教我讀過桃花源記，如此說我們那也算得上世外桃源。不過我們那桃花並不多見，最多的是梨花……一年四季都不凋謝，如雪如玉層疊錦簇，清香悠遠。不過我娘最愛的是海棠，我家屋前的那幾株海棠樹，還是爹費了不少心力從人間尋來的珍品……我聽娘說過，她幼時住的地方，那海棠也是一年四季都不凋落的。」
周幼薇忍不住幻想著那片如雲如霧的梨花之海，不由有些出神，「真想去你家鄉看看……那定然是一處仙境……」
何月棠手托這臉腮，笑道：「其實人間很多景致一點也不輸我們家鄉，不過有些是穿鑿附會得太多，反而迷失了真意。我就很喜歡桃林仙住著的那片桃林，話說，她還真是會挑地方，她在酆都的住處也是清幽至極……當真美不勝收。」
「可是人間的繁花終有凋落之時，美好卻總是不長久……」周幼薇有些傷懷，輕聲歎道。
何月棠用手刮了刮周幼薇的鼻子，做了個鬼臉怪笑道：「白天才說你悲秋，晚上又傷春起來……唉，若是如此，那何時才是快樂的時候？為何不把握如今身邊的美好？我爹說過，萬物興衰輪迴便如這四季更替一般，其實都勿須傷感緬懷，只要把握住眼前身邊的美好，便是最好。」
周幼薇心頭若有所動，「何姑娘，當真是位奇女子……令尊也是位高人，竟能如此豁達坦蕩。」
何月棠微微轉過身抱頭躺下，輕聲歎道：「真想念爹娘……等有機會就帶朋友們去我家鄉看看，你還有周長華，還有那個公孫夏，爹娘肯定會很喜歡你們。」想到此處，何月棠仍然忍不住擔心此時已身在蜀山的公孫夏，希望那個凶巴巴的秦掌門沒有為難他。
周幼薇拍了拍出神的何月棠，點頭淺笑，問道：「白日裡聽你吹的那首曲子真是好聽，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哦……這是我爹教我的，卻也沒告訴我這曲子的名字……」何月棠側過頭，淡淡一笑，道：「旋律好聽，能記下便好，又何須糾纏名字？」
周幼薇掩口笑道：「今番和姑娘聊上幾句，我便知自己有多淺薄了……往後還有很多事要請教姑娘，還希望何姑娘別嫌我煩。」
何月棠瞇著眼睛，鼻子微微一皺，淺笑道：「總是稱呼姑娘，難免生分了些，還是以名字相稱吧？」
二人相視會意一笑。
何月棠瞇著眼，故作神秘地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小時候總是做一個夢，夢裡朦朦朧朧有些奇怪的影像和聲音，但醒來後卻全然不記得了。我問過我爹，爹告訴我，等我十七歲，就能讓我出來遊歷，說不定那夢中的故事便能得解，爹說有些事情，還需自己親自歷練了才能真正明白……後來來到人間，好像又做了同一個夢，這次我清楚地記得夢裡的那首詩，其中有一句『吳越江山游已遍，卻回煙棹上高唐』……」
周幼薇若有所思，微微斂眉，道：「高唐……可是那宋玉《高唐賦》中所提的巫山峽谷？」
何月棠點點頭，道：「之前也有人這麼告訴我……我想著那裡離蜀山不遠，等將你送回江都，便去蜀地看看，說不定能有所獲。」
周幼薇淺笑點頭，「月棠也要時常回江都來看我們……」
「那是自然……」何月棠將錦被蓋好，低聲道：「時候也不早，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呢！雖然是御劍凌風，但從這裡回江都，少不得也要一個時辰。」
「嗯……」周幼薇抿嘴淺笑，闔目漸漸睡去。
……
此時的蜀山金頂，如以往那般清幽靜謐。
明月堂內，夜明珠的輝光映照在公孫夏似笑非笑的面容之上，此時公孫夏功法已被秦雲羨封住，暫時也不能強行運功。胸口還是隱隱覺得疼痛，已服下蜀山的療傷丹藥，內傷也好了大半，但被秦雲羨的內勁所傷，也需些時日才能復原。
秦雲羨面容沉靜，雙眸清冷，淡淡問道：「你特意引我去京城北門之外，便是想假我之手除去公孫瓊章……如此謀算深沉，當真讓人不敢小看。」
公孫夏並沒有答覆秦雲羨方纔的疑問，此時雙眸略帶不定的笑意，看著秦雲羨，略帶挑釁的語氣問道：「掌門很在意月棠？」今日相爭之時，公孫夏便已察覺秦雲羨看何月棠的眼神，除卻關心之外，多了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義……雖然秦雲羨極力掩飾壓制這份感情，但又怎能逃過公孫夏的雙眼，白日裡故意握住何月棠的手腕便是以此相激。
秦雲羨心頭一怔，眉眼間飄過一縷遲疑的神色，搖頭道：「她是我摯友之女，作為長輩自然需要照拂。公孫夏，你還未解答我方纔的疑問！」
公孫夏搖了搖頭，悠然歎道：「掌門方纔的疑問我無從答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掌門若是如此認定，我不論怎麼回答也改變不了你的想法，不是麼？倒不如尋一點我們都能聊下去的……比如，月棠姑娘？」
秦雲羨眉頭緊蹙，語氣冰冷，「借屍還魂之事，還有你們黑水派一事我自會查下去！這些時日，還得有勞公孫夏在蜀山休養些時日了！至於月棠，你不許再接近她，否則，我絕不會再次手下留情！」
公孫夏雙眉微揚，嘴角微微上翹，搖頭道：「往日不管在下如何相激，掌門始終不動神色安然自若，可是今日，因為月棠姑娘的緣故，掌門便如此沉不住氣……果然，秦掌門對這位月棠姑娘的感情絕非長幼照拂那般單純？」
「一派胡言……」秦雲羨冷眼相對，拂袖斥道。
公孫夏察覺到秦雲羨目光中的矛盾，不由會意一笑，略拖長了語調歎道：「月棠姑娘**可愛，怎能讓人不動心？無怪乎秦掌門也對他另眼相看。」
秦雲羨微微側過身，雖然極力掩飾此時內心的糾纏爭鬥，但眉目中還是會隱隱透露些許……前塵過往如今怎堪回首？彤兒，秦雲羨心頭微顫，又回想起當年初見燕彤的場景，那樣明媚的笑容，永生也不會忘記。
公孫夏微微起身抱拳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同樣愛慕月棠姑娘。」
秦雲羨微微拂袖輕歎：「你一身邪氣，與人無益……加之你已有妻室，難道讓月棠屈於人下？以月棠的心性，也不會應許。」
公孫夏搖頭歎道：「掌門對凡人與妖類相戀也頗為寬容，怎麼到了如今，卻以我出身門派作為借口？看來掌門卻是因為那不該有的感情而影響了你的判斷。至於其它，掌門也無從過問，還需看月棠姑娘的心意。」
「你……」秦雲羨微微闔上雙目，今日公孫夏幾次三番相激，自己竟然險些自亂陣腳……此人心計謀算之深當真不容小覷。秦雲羨從袖中取出一隻五彩水晶禁步，順手拋至公孫夏的手中，淡淡說道：「公孫瓊章臨終前讓我轉交於你，她並沒有多說關於你之事，只是感歎了一句『可恨當初自己不夠心狠決絕！』」
公孫夏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在瞥見這枚水晶禁步之時，眉頭突然輕微一顫，雖然難以察覺，但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矛盾膠著的內心……往日裡的種種，今夕竟然又一一浮現。
秦雲羨語氣冰冷，平靜說道：「你公孫夏如何為人我無所評價。倘若你敢傷害月棠，休怪我劍下無情。」
公孫夏將那枚禁步隨手放在一側桌案之上，冷笑幾聲道：「瓊章已死，我自然痛心，可惜，這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我雖為長兄，但也無從辯解。」
「時辰不早，你身上的騰翔之術已被我封住，這些時日也莫要想能逃出蜀山境地。」秦雲羨雙目沉靜，向門外喚道：「徐湘。」
徐湘從門口走入，雙手揖禮拜見，道：「掌門。」
「送公孫公子去客房休息。」秦雲羨轉身背手而立。
徐湘受命行禮，示意公孫夏起身隨自己去往客房。
公孫夏拾起桌上的那枚五色水晶禁步，有些慵懶地起身，微微揚手向秦雲羨拜謝，轉身隨徐湘步出明月之堂。
公孫夏見眼前的童子也不過七八歲，但氣息均勻，修為卻也不差，平靜問道：「徐湘，你便是蜀山掌門的入室弟子？」
徐湘面容沉靜，點頭道：「是。」
公孫夏搖頭笑歎道：「聽聞蜀山除了掌門以及入室弟子之外，也並不限定其他弟子的情戀婚配……如此說來，這裡最可憐的便是掌門了……」
「不得對掌門不敬！」徐湘雖然面容稚嫩，但眉宇間的氣勢卻是絲毫不輸。
公孫夏仰面笑道：「你年紀尚幼，很多事情還不明白……待等你登上掌門之位的時候，便會理解，身為這大派掌門，便要放下許多尋常人唾手可得的事物……或許有一天，你會憎恨埋怨……便如我今日所見的秦掌門那般……哈哈哈哈」
徐湘轉過頭，不理會此時刻意挑釁的公孫夏，語氣冰冷沉靜，「公孫公子若是有意挑撥，恐怕是要失望了。」
徐湘將公孫夏送入一間客房內，單手揖禮道：「這臥房已收拾妥當，公孫公子這些時日便安心住在此處。」
公孫夏似笑非笑地看著徐湘，淡淡問道：「何時放我走？」
徐湘搖頭道：「我並不知曉，此事還需掌門命令。」說罷，便走出房門，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