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葬心 文 / 南山煙蘿
萇戈的幻影投影在魔域蚩尤壇內，意味深長地一笑，看著紫晶王位之上沉靜冷峻的赤炎，冷冷說道：「朕小看了你，竟然能尋到驪山之女的轉世，似乎你早有準備，可惜即便你謀算良苦，終究還是要臣服於朕！」
赤炎看著萇戈帶著嘲笑的雙目，淡淡說道：「這天地間，始終都是我們兩個在鬥，不是麼…一切都還未結束，如今來此炫耀，是否言之尚早！」赤炎故意拖長了語調，意味深長地看著萇戈，「擅自操控盤古神鉞，想必你也是傷及神魂，竟然還敢來此挑釁。」
萇戈緩緩搖頭，淡然一笑，「莫要誤會，今次前來，卻是與故友敘舊罷了。」
「敘舊？」赤炎長眉微挑，冷冷笑道：「萇戈竟然有此等閒情逸致，倒是本座所不能及。」
萇戈冷眼斜睨，略帶調侃，故意提高了半分音調，「離鉤竟然無此閒情，這數萬年的光陰轉瞬而逝，你還是如同當年那般…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如此怎能成就大業？無怪乎，你永世只能臣服於朕。」
「你若是真心來此敘舊，為何不以真身來見？慼慼小人，本座勿須與你多言。成敗與否現在言之尚早，還需尋到玉衡之主的轉世，待其神力甦醒，我們再一絕生死！」赤炎厭惡地將萇戈的幻影打散，留下萇戈狂妄滲人的笑聲依舊在這高大的洞窟中迴盪。
「赤炎大人…」蚩尤壇內匍匐著的妖類仍然不住地發抖，赤炎重返魔域之後，當日那些造反作惡之妖，無不膽寒心驚。
霍霜默默立於赤炎一側，「赤炎大人。」霍霜輕輕啟唇，此時雖然明白眼前之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暴戾孤僻的赤炎，但此刻仍然十分謹慎，「赤炎大人，魔域此時折損過半…何況，他們亦是被蠱惑…寬其從，嚴其首。」
赤炎目光清冷若水，掃視著壇下的眾妖，「霍霜，此事便由你決斷。」
霍霜跪地領命，「赤炎大人，尚有一事。被關押於水精月樹之境的陸離，請求拜見大人。」
「她可曾言明何事？」
「未曾言明，她堅持必須見到大人，才會將事情說出。此人心機深重，屬下擔心，又是陰謀。」霍霜神情憂慮。
「陸離為雨正之女，亦曾在萇戈身側伺候，此人雖然罪無可恕，但並非一無是處，那倒看看，她此時還能說些什麼？」赤炎目光寒涼，帶著讓人懼怕的冰冷。
陸離被押解至魔域蚩尤壇外，嘲諷般地笑了笑，看著身側的侍從，「此時竟然還如此懼怕我這個功力全失的女子，不知是不是你們這些自負的鬚眉濁物太過無用。」
霍霜從壇內走出，示意兩側侍從退下。霍霜神情冷漠，眼中頗有戒備地看著陸離，不知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女人，此時又要如何興風作浪。霍霜帶陸離從側門而入，走進蚩尤壇內。
陸離見到赤炎並不懼怕，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平靜說道：「赤炎大人，此事不能讓旁人知曉，恐生禍患。」
霍霜眉頭微斂，似有疑慮地看著赤炎，赤炎略略點頭，擺手示意霍霜退下。霍霜不敢忤逆，跪拜退下。
此時，偌大的蚩尤壇，格外空寂…四周紫晶火焰搖曳不寧，正如此時赤炎心中的疑惑，「你身負如此罪孽，竟然還敢存有怨懟。莫不是你此時仍然心存不甘，想要假他人之手報仇？」
陸離搖頭苦笑，微微仰面直視著赤炎的面容，歎道：「往日果斷決絕的赤炎大人，如今確實這副模樣，無怪乎多次中了那萇戈的詭計，竟然險些喪命。」
赤炎並不介意陸離此時的激將之法，神色冷漠略有些不屑，「多謝當日姑娘相救，本座亦是恩怨分明之人，不過姑娘行事亦是為了自己的野心。」
陸離不禁掩口媚笑，搖頭歎曰：「今日來此，並非為了說這些毫不相關之事，而是為了那盤古神鉞。」
赤炎雙目光芒微勝，頷首道：「難道姑娘被神鉞重傷之後，居於水精月樹之境卻又悟出了一些關竅？」
陸離微微點頭，「萇戈能坐擁盤古神鉞萬年卻絲毫不動聲色，卻在如今如此沉不住氣，赤炎大人想必也想到了此層…便是因為蘇逸。萇戈不願意承認蘇逸是他的對手，但是他的內心卻是如此忌憚蘇逸…這也難怪，他處心積慮才得到這天下，坐擁萬年之久，卻是更加擔心這辛苦得來終會易主。」
「這些早已料到，姑娘來此，想必不是為了說這些。」
陸離略略點頭，繼而說道：「那個預言在下是有聽聞，但是如今想來，卻和當初理解不同。如今皆以為盤古預言所指的蘇逸，是能取代天帝之人…」
赤炎眉頭微微一動，臉色微有異變。
陸離淡淡一笑，「赤炎大人，當年這個預言所指的蚩尤，卻為何會化為黃土？如今預言又所指蘇逸…如此看來，盤古大神臨終之前的遺言所指並非如此簡單…」
赤炎沉吟片刻，「盤古神鉞？」
陸離微微點頭，「這些時日，我於水精月樹之境終日苦想，才得悟得一些…恐怕，蘇逸與盤古神鉞有相當關聯。」
「蘇逸會成為盤古神鉞之主？」赤炎似有不解，眉頭微蹙，深邃不可見底的雙目若有所思地看著蚩尤壇之頂上的由鑽石星輝組成的星河日月。
陸離淡然一笑，「若是盤古神鉞能重得新主，那足以毀天滅地的神力便會讓天地重歸混沌…恐怕並不是好事。」
「你讓我殺了蘇逸？陸姑娘果然心計深沉，此時還能尋得此番理由來挑撥離間！」
陸離搖頭苦笑，眼中似有無奈，雙目的神采有些迷離，順著赤炎的目光仰面看著蚩尤壇穹頂上投落的點點星光，「赤炎大人卻還是擺不脫世俗眼光…大人，若是預言中所指之人能成為盤古神鉞之主，那為何當年蚩尤得到了盤古神鉞，卻還是死於萇戈之手？落得身首異處屍身不全的下場？並非預言所指不實，而是預言另有深意。」
赤炎的瞳孔微微一縮，略顯寒光，示意陸離繼續說道。
陸離雙眼頗有些迷離，靜靜地望著這虛擬的星河輝光，「盤古大神創造了盤古神鉞，創造了人間…死後雙目化為日月，軀體化為山川…又怎會希望人間重歸混沌？」陸離從懷中取出一隻錦囊，緩緩走上前來，將錦囊遞與赤炎手中，「此處雖然只有你我二人，但仍然難避免天帝萇戈耳目。錦囊中所書，還請大人看過立刻焚燬。」
赤炎接過那只錦囊，從錦囊中取出一張素錦，上面所書之事，讓赤炎始料不及。赤炎雙目微闔，目光冷冽徹骨，「陸姑娘，你為何要告知本座這些？從你之前所作所為，本座並不需相信於你。」
陸離搖頭輕歎，「信與不信，全在於大人。但此番言及之事是否值得相信，大人心中必然已有權衡。我將此事告知，也是因為不甘，因為我憎恨天帝…憎恨這不公！當然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赤炎雙眉微蹙，神情冷漠凝重。
陸離淡然一笑，欠身行禮，恭敬說道：「求赤炎大人，能送我去舍妹墓前拜祭…霍姑娘已將補天之事告知於我，我與她之間何止是雲泥之別，今世有幸能為姐妹，而我卻沒能做好一個姐姐。」
秦雲羨將燕彤安葬在若耶溪旁一側翠華繁茂之地，墓碑上簡單地刻著幾個字「女俠燕彤之墓」。墓前的那束秦雲羨採擷花兒已經凋謝零落，但仍然殘留著些許暗香。陸離單薄的身影孑然立於墓前，垂首俯身供花，將之前已凋零的鮮花覆蓋。
「我一向自命不凡…到了如今才明白，其實我才是那個可笑卑賤之人。若有來世，我卻希望自己是如你那般單純快樂…可惜，我身負罪孽太多，只能慢慢還了…今生過了還有來世，來世之後亦還有來世…即便以後淪為畜生道，直到還盡為止。」
一支金簪刺進了陸離的心口，鮮血從傷口滲出緩緩流下。溫熱的血液浸潤到土壤之中，陸離並沒有立刻死去，鮮血流了一夜才絕了最後那縷氣息。陸離的面龐仿若安靜睡去，沒有絲毫痛苦，不見了以往的那份桀驁，卻帶著宛若幽蘭般的靜美。
第二日，陸離的屍身被偶爾途徑的路人發現，眾人在紛紛驚歎於此女子的美貌之餘，也不禁為這般絕代佳人如此輕生而感到惋惜。那幾位好心的路人將陸離的屍體安葬在燕彤墓一側，可惜不知這為女子姓名，沒法為這位美人立上一塊墓碑…城中有好事且自負惜花的文人公子，聽聞此地葬了位絕代佳人，也紛紛來此傷懷憑弔…年歲久了，兩座墓塚也逐漸合為了一處，但那塊墓碑卻始終保留著。燕彤，這個名字，變成了當地的一個傳說，荒誕不經卻又引人入勝的傳說：一位風姿綽約宛若仙子的女子亦是懲惡揚善滿懷俠義之心的女俠——這些亦是後話。人們，總是喜愛這毫無根據憑空而來的傳言，始終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