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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8暴雨來春花未謝 文 / 書而不在

    第八章:暴雨來春花未謝

    「不要再說了,元葳。」滿眼沉沉地痛,他已知道她要說的話,如果沒有聽她說出赴山城的這段慘痛,他也許會以為她說那樣的話,一定是他聽錯了!一定是!

    他的元葳是不會說那樣的話的!

    素來朗潤的男子情緒一片混亂,混亂中只有她的名字這樣清晰:「元葳……」

    他曾聽她提起過十歲那年的事。十歲的元葳美夢初驚,踮起腳尖看到的城下的慘狀。那是她十歲那年落下的傷痕,他無論怎麼做,也不能幫她抹去,反而激活了她的傷痛。

    申屠釋站在一邊,只能看到她的側臉,不勝哀傷的容顏。手裡的劍握得更緊了,劍上龍紋與手上紋路暗契,學漸漸沁出,痛而絲毫不覺!

    她又流淚了,她和那個男人說了什麼?她不是要跟那個男人走嗎?為什麼還不走?

    一道單弱的背影對著他,毫不留情地將他排斥在她視線之外,他知道她眼裡根本就沒有他,只有那個男人!

    宮人退在遠處,停下打鬥的人都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這詭異對峙的三人,一個像憤怒難遏的魔,魔刃在握;一個似陷入苦痛的神,哀毀其神;一個如誤落凡塵的仙,仙袂飄飄。

    「那酒……叫回頭酒……」有一陣風過,吹顫了她的聲音,雨隨風而至。元葳抬起頭來,這才發現頭頂烏雲密佈,賽過他臉上的陰沉。

    葳蕤閣的火焰,在風雨的氣壓下,終於衰降了氣焰。申屠釋眼中的氣焰也有所衰降,看著雨打上她蒼白的臉龐,她的披落長髮也滲入了雨的哀涼,他按劍的手鬆了松,顧不得手上的疼痛,只想向她伸過去,卻終究遲了一步。這一刻,他幾乎忘了,願為她遮風擋雨的,還有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距離她比他近。

    鄭宇一手將她攬至胸前,一手提起劍,眼角餘光瞥見申屠釋收回了手,深邃的輪廓在雨中更顯得稜角分明,似利芒逼人。

    「我們走。」鄭宇擁著她,目光一直停留在申屠釋臉上。馬扽和護衛們都持兵刃戒惕著,一臉肅然,空氣中頓時瀰漫著暴風驟雨的氣味。

    上空突然「轟隆」,春雷第一聲,閃電瞬間滾過,在陰沉的雲層間撕破了一道口子。

    刀奴率著離宮侍衛已經準備好,只待申屠釋的一聲令下。

    暴雨覆頂,葳蕤閣之火僅剩殘餘,申屠釋面如寒冰,手在劍柄龍紋上輕輕轉動著,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彷彿她就是他的轉盤,他的一切只是隨著她。

    被鄭宇擁著趨前,元葳始終沒有一動一步,秋水之眸定定地對著他,臉上綻放出如蓮的笑容,卻似蓮子一般苦不堪言。

    「鄭宇,我不能跟你回去了。」她靜靜地看著他,一遍一遍的銘記他的他的眉宇,他的眼神,他的臉……

    又一聲驚雷滾過,滂沱大雨中,持兵雙方緊張之勢已如箭在弦。

    「元葳,不要逼我!」雨水從他額上滾至眼角,刺得眼睛生疼起來,他低頭看著元葳,眼睛充滿了乞求。他聽清楚了,她終於說出來了。她要離開他!

    混亂了,一切都混亂了!卻不知是從哪兒開始亂的……

    閃避著他受傷的目光,她痛得快要窒息了,冰涼的雨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在她和他之間流淌著,吞噬他們的體溫,似要界斷他們所有的相連。元葳咬著唇,渾身顫抖,終於無力地倒在他胸前,任他熟練地擁緊。熱淚和雨,似圖再拾起那起初的溫度……

    申屠釋的臉色瞬間一變,唇角漸漸勾起,勾出一抹似嘲似諷的冷笑,「好一對苦命的鴛鴦啊!」

    諷刺之聲如刀入耳,鄭宇轉眼朝申屠釋狠狠瞪來,懷中元葳掙扎了一下,「鄭宇,就算我求你……」抬眸對上他深通的目光,她蹙了蹙眉,拼了命似的說下去:「求你答應我!」

    「不行!」語氣沉痛而堅定,他遏著她手腕,加大了力氣,絲毫不覺她的痛。

    「我說過,無法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分開!」鄭宇強調著,目光更加堅決。

    「無法發生什麼,都不會離開我?」元葳怔怔地看著他,他的眉,他的眼,他臉上任何一種神態,在她夢裡都那麼熟悉,她怎麼會不明白他話裡隱含的威脅?

    「如果你要留在這裡,我陪你!」鄭宇看著她,緩緩地笑開了,這一笑似將陰風苦雨一掃而盡,留下的只有霽月清風,他這春風般的笑容……

    深深糾結的眼眸再也無法對著他,元葳閉上了眼睛,木楞地搖頭:「不,別逼我,求你……」

    緊鎖的眉頭傷了星辰之光,這樣的暴雨天怎容得璀璨繁星?鄭宇放開了她,抬手撫上她滿面的淚,她緩緩睜開眼,溫潤的笑容映入眼簾,他這樣笑著對她說:「好!」

    「鄭宇……」元葳口一張,再也吐不出任何話語,心鈍鈍地痛,如割的聲音。

    一個「好」字隨風傳來,申屠釋冷冷的鷹眸霎那波動,待見她僵硬的背影,稜角分明的臉上又恢復一片森然。

    眼中一片淒然,握住鄭宇為她拭淚的手,她緩緩笑道:「謝謝你……」淚還是在流,她也不知這是在騙誰了。

    鄭宇面無表情地轉眸,見申屠釋似耐性耗盡的樣子,眸如嗜血,他心裡動了動,伸手將她擁進懷裡,「讓我再抱你一會兒。」

    聽他似痛得無力的聲音,元葳咬唇一用力,已是一口血腥。記得在東侯府裡,夜闌燈猶暖,錦被睡鴛鴦,他沿著她的脖頸向下吻去,激起她心底一圈圈的漣漪,她呼吸急促,咬著唇盡量不出聲,他卻總是返回來問她的唇,帶著濃濃**的低沉聲嗓音鑽入她耳:「喜歡元葳的聲音……」她羞臊得無可奈何,偏偏接受了他的鼓勵,瞬間芙蓉帳春情熱,她婉轉吟哦,他低喘不已……

    一手摟著她,一手將劍插進被雨水浸軟的泥土中,鄭宇的目光正對著申屠釋。那天申屠釋肯為她放下了屠刀,一定讓元葳答應了什麼。申屠釋控制了那些屠刀下倖存的東楚國人,隨時都可以拿來威脅元葳,以元葳的心性,又怎能不答應他?

    鄭宇冷冷地看著申屠釋,目光中又自責有恨意,複雜萬般。這個男人是真的愛上元葳了,為了她,他不顧一國之君的身份,不顧葳蕤閣的大火,毅然上去救她,又是那樣地愛護她,難怪元葳眼裡沒有對他的恨意。他出現在葳蕤閣頂層的那一刻,要說元葳沒有絲毫動容那是不可能的。

    那一刻,鄭宇感覺自己心裡也是這般複雜。本來他恨透了申屠釋,恨不能斬之於劍下。那個男人的出現,如東楚軍的噩夢一般,嗜血如虎狼,令人連做夢也畏懼著。元葳為他所虜,又被逼的成了他的如夫人,哪能不受盡萬般痛苦?

    這些日子,鄭宇每日如在油鍋裡煎熬,日日伴著擔憂和悔恨度過,得知她在起火的鏡湖離宮,他再也不能等了,大戰在即,然而理智已經壓不下一切,他只知道要去救她,不顧一切地趕赴境湖。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突然忘了一切,她的容顏是為相思而憔悴,與他人無關。對申屠釋的恨意,並不重要了。

    此刻才知,或許他真的不應該那樣恨申屠釋。一個深陷的人,想竭盡一切手段留住為之深陷的人,他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申屠釋想要留住的是他的元葳,這絕對不行!

    「鄭宇,鄭宇……」元葳不再流淚,閉上了眼睛,用盡心神來感受這個懷抱。本以為她可以一輩子擁有,在這樣的懷抱裡,或清風明月或春暖花開,只待她去擁抱,哪知道美好的東西如此短暫?

    她多想毫無顧忌地投入他的懷抱!他懷裡的溫暖就是家的感覺,她的整個生命被深深吸引住。她是如此眷念……

    她曾如此渴望的懷抱!熟悉的溫暖,安心的氣息……

    她要如何離開?她怎麼忍心離開?元葳幾乎再也不想離開……

    見元葳伸手擁住了那個男子,申屠釋鷹眸閃過一陣冷諷,也不知是不是在諷刺自己。他怎麼能夠因他們有絲毫的動容?他現在應該是恨透了這個傻女人,心口不一的傻女人,兩面三刀的傻女人。她求那個男人讓她要留在他身邊,卻恨不得永遠呆在那個男人的懷抱!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對他這樣無情?

    緊緊握著手中的劍,申屠釋冷哼一聲。這場戲,他打算看到底!

    眸色幽深,鄭宇低頭看了元葳一眼,緩緩說道:「我成全你……」

    元葳睜開眼的瞬間,看到鄭宇已抬起了手掌,不待她反應,掌鋒便要落在她身上了。她瞪著眼睛看著他的手,也不知是期待還是害怕,就在她幾要猶豫之際,眼角餘光被一線寒芒驚破鄭宇的手瞬間停住了,摟著她的手一用力,帶著她側身一避,寒芒擦身而過,她還來不及喘氣,寒芒又閃過來了,鄭宇放開她,左避右閃,手無寸鐵,眼看著就要抵擋不住。元葳心下一急,跨前一步,欺近寒芒,沉劍勢突緩之際,擋在了鄭宇身前。

    「住手!」元葳喘氣未定,幾欲跌倒,憤怒的目光卻適時地瞪向了申屠釋。

    「元葳!」鄭宇將倒在身前的元葳抱緊,放在身側。

    申屠釋一臉陰鷙,怒吼緊隨寒芒而出:「放開她!」

    元葳喘過一口,強撐著頭暈目眩的感覺,看看鄭宇,又看看申屠釋,眼前形勢轉得太快,剛剛申屠釋是怎麼出劍的,又是怎麼剎住的,她完全沒有看清楚,更沒有注意到申屠釋出劍時的一臉驚駭了。

    「放開她!」鷹眸逼向鄭宇,申屠釋再次命令。

    鄭宇摟著元葳後退了幾步,冷冷道:「申屠釋,你沒有資格!」

    元葳看著申屠釋,似乎剛從驚嚇中明白過來,記起了她求鄭宇讓她留下這回事。

    是的,她必須留下。眼前的申屠釋如同凶神惡煞,她如果不選擇留下,不但鄭宇不能帶她離開,還保不準申屠釋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抬手的那一刻,鄭宇已經下定了帶走她的決心。答應她擁抱她,都只是哄騙她,他也許從來就沒想過要留下她……

    不行,她不能再猶豫了,她必須做出決定了!

    元葳轉過身,面對著鄭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答應過他要留在他身邊,鄭宇保重!」突然推開鄭宇,後退幾步,退到了申屠釋身邊,見鄭宇一臉錯愕的表情,她不忍再看,轉向申屠釋:「大王,元葳並未食言,請讓他們走!」

    見申屠釋一臉複雜地點了點頭,她馬上背過身,留給鄭宇一個背影,一個如此殘酷的背影。她腳步麻木地向著湖畔走去,境湖之畔,站著一群戰戰兢兢的宮女,她淚眼模糊,向著她們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毫無知覺地走進宮女群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倒在了宮女的驚呼中。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離開的,也不知道在她離開後多久,她渾身濕漉漉,只覺得暴雨不止,似要淋濕整整一個春天,花蕾還未展開,卻已經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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