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7驚汗沾衣喘不息(續) 文 / 書而不在
第九十七章:驚汗沾衣喘不息(續)
隨元葳站到路旁,代子眨眨眼睛,只見馬鞭在空中快速旋轉幾圈,和著呼叫的旋風,狠狠地抽在了馬身上。
「迂——」馬兒吃痛,前足猛然抬起,呼地一聲,馬車就跟在後邊飛奔起來,轉眼就消失在路的盡頭。再看地面,山前路上已多出了兩道清新的轍痕。
「夫人,你真聰明!」代子兩眼放光,不禁讚歎,「這樣,那四個跟屁蟲就找不到我們了。只是……」巡視著週遭茫茫荒野,心底的畏怯油然上升。
頭一次面對這全然的陌生,沒有任何引導,元葳並不比代子好多少。收起眼中的迷茫,元葳拉著代子朝身側的山林前進。
「百姓們朝這邊逃亡,說不定過了這山就是另外的模樣。」
她們互相攙扶著,沿逃亡者留下的痕跡前行,不多久就穿越了小山丘。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小鎮。這座小鎮讓她們大吃一驚!
斑斑血跡,橫呈屍體,慘不忍睹……
這樣觸目驚心的生死掙扎!
代子咬著唇,小臉變得慘白,整個身子抖擻著,不知怎樣安放手腳,最後只能緊緊抓住元葳的手臂,才忍住了哭聲。
元葳呆呆地看著遠遠近近的一切。
近處,一個年輕女子倒在街面,早已紋絲不動,粗布棉衫的血口子毫不留情地奪去了她原本正茂的年華,露在外面的半邊臉定格了死前的恐怖。年輕女子後面不遠處,同樣悄無聲息的,或許是她的親人,慘狀類似……
倒在血泊裡的,還有未成年的孩子,行將就木的老人……
元葳緩緩閉上了眼睛,雙腿乏力,差點就要摔倒。
「夫人……」代子哽咽著,扶住元葳,「夫人……」看到夫人臉上不勝悲傷,代子一時說不出別的話語,只有眼淚不住湧出。
已是夜幕降臨,這一路艱難似乎早就為她們鋪開。每前進一步,都踏著別人的苦難,踩在自己的心間。
她們還未繞過這死寂的小鎮,身後已有馬蹄身逼近。那追來的護衛仍舊一身家丁打扮。認出了她們,護衛不顧一切地追到前面,堵住去路。
元葳看著追上來的人。只有一個護衛。看來他們是分路追蹤的,並未被她故意留下的線索迷惑。
追上來的護衛見元葳兩人不再逃避,終於勒馬飛身而下,恭敬地屈身行禮,壓著喘息道:「如夫人,請隨屬下回去。如夫人若有閃失,屬下罪該萬死!」護衛仍舊一身青衣,此時的機警卻已非早晨可比。
「你起來吧。」元葳一臉黯然,看了看四周,突然發聲一笑:「如果……我不從呢?」
「如夫人……」護衛抬起頭來,目光遇上此生所見的最美的容顏,他又趕忙迴避,似生怕有半點褻瀆,然而聲音卻漸漸堅定:「那……屬下只有得罪了!」護衛正要上前。
「你敢!」代子上前一步,擋在元葳面前。
護衛瞪了代子一眼,嚇得代子忙縮回元葳身後。
「王命難違,請如夫人上馬!」護衛已擺出「請」的架勢,卻見如夫人走近了一步,輕笑著手一動,剎那間他只覺腰間佩劍一輕,下一刻劍已出鞘,一刃銀芒撲閃,劍已逼身。
「夫人!」代子驚呼,顫顫揚起的聲音隱不住讚歎之情。
元葳冷冷地看著這個護衛,劍指著他胸口,「你不怕死嗎?」
護衛回過神來,一臉冷靜:「如夫人若不回去,屬下遲早也是一死,倒不如……」話未落,側身一奪,劍已脫離了元葳的控制。
元葳大驚之下,來不及反應,護衛已回劍入鞘,跪在了她面前。
「請如夫人回宮!」
元葳退後了一步,驚駭不定。
「請如夫人回宮!」再次懇請,似剛才爭奪根本就不存在,護衛且疑且驚。就剛才的瞬間奪劍,他斷定眼前美貌絕倫的女子習過劍術,而且劍術並不輸於一個護衛。她完全可以趁機殺了他,為何又讓他奪回了劍?
元葳一臉絕然,楚楚的目光定在這俯身待命的護衛身上。她冷然開口:「讓我回去,除非我死!」說著一把匕首已架在頸側。
護衛抬頭,頓時亂了手腳:「如夫人,請不衝動!」伸出一手,再不敢近前,僵持半晌,只聽元葳喝道:「轉過身去!」她的眼神纏繞美麗與堅決,似內中苦苦的掙扎……
護衛從未見過如此的眼神,這眼神迫得他慢慢轉過身,就在他看不到她的眼睛的一刻,耳邊風聲雷鳴一般,劇痛突然由頸間蔓延,他想再看看身後那雙眼睛,意識卻漸漸模糊……
「噹」地一聲,木棒已落地,代子渾身戰慄不已:「夫人……他、他……死了嗎?」
俯身探了探倒在地上的護衛的鼻息,元葳鬆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已是一身冷汗,回過身來對代子說:「他沒死。」
「哦。」代子笑了笑,見元葳一臉蒼白,不由擔憂,「夫人,你還好吧?」
「我沒事。」看了眼暮色中的小鎮,元葳恍惚答了一聲,一陣噁心上來,天昏地暗地,她不覺已倒了下去。
「夫人!」代子驚呼一聲,撲了上去……——
護衛醒來時,發現自己已是五花大綁,綁得如此之緊,如此謹慎。不遠處有火,火光是從臨街的一間被棄酒店裡發出的。
護衛動了動,還是沒有掙脫大綁。看著已是星夜,冷風瑟瑟,還夾著血腥味道。不多久,一個瘦弱的身影從那間酒店裡出來。
代子將一隻碗放在地上,哼了一聲:「這是給你的!」
護衛看著碗裡熱騰騰的粥,不禁吞了一口唾液。自早晨隨如夫人出宮,他就沒佔過一滴水米。先是被一陣風迷暈,後是拚命追尋,七繞八彎,終於與其他三個護衛分路尋找如夫人,他比較幸運,竟然在這個小鎮碰上了她。本來狠心一點,他就可以將她帶回去的,但是那把匕首就在她頸側,讓他如何迫她?
冷風拂來,代子打了哆嗦,想著元葳還等著她覆命,遂轉身就走。身後的護衛叫了一聲:「姑娘!」
代子停了停,氣鼓鼓地問道:「什麼事?」
昏暗中,護衛扭著身子,淡淡說道:「姑娘能不能幫我鬆鬆綁?」
代子看著扭股糖似的護衛,不禁撲哧一笑:「活該!」說著走進這護衛,端起碗湊到他嘴邊,哼了一聲,示意對方張開口。
護衛看了看眼前的粥,又看了看代子,歎道:「算了,我還是不吃了。」
代子放下了碗,氣道:「你以為我想餵你吃!若不是如夫人讓我出來,餓死你也不干我的事!」
跟前姑娘的怒容一片模糊,護衛舉目向那燈火處望去,突覺心中一暖,輕輕問道:「如夫人……她還好嗎?」
代子一愣,覺得這護衛目光特別亮,聲音也有些怪怪的,不禁又哼了一聲:「管你什麼事!」起身便走了。
元葳見代子進來,一臉鬱悶的樣子,便向她招了招手:「怎麼樣?」
代子收拾了桌子,道:「還沒死!」
元葳剛用了些粥,睏倦上來,也不再去理會,和代子擁著火靠了一個晚上。
次日清晨離開小鎮,她們處處繞道,卻始終躲不開血跡和死亡。
原來,回去的路,已經如此隔斷。元葳一臉蒼白,捫心自問:「是否還要堅持?」
代子躲在元葳身後,元葳身前無所遮蔽,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似乎轉了很久,還是沒有逃離昨晚小鎮的境地,似乎屠殺剛剛過去,她們就緊隨而上。
一匹馬避開屍體,繼續前行。馬背上兩個人,早已六神無主,面色死灰。
風,不知往哪個方向吹,卻吹不散這濃重的死寂。死寂已包裹了她們起初驚懼的心,密不透風,卻偏偏讓那將死之人的呻吟撕破了一道口子。
「老伯……」元葳雙膝跪地,伏在老人身側,「老伯你怎麼樣?」一手緩緩托起老人的頭,見老人衰老眼眶裡微光一閃,元葳不禁失聲:「老伯……你醒醒!醒醒……」
「啊……」老人哀吟幾聲,終於睜開了眼睛,顫抖著抬起他那只乾瘦的帶血的手,指向前方:「往那邊走……,年輕人……那邊……將軍等著……」
「老伯……,我帶你……走……」元葳心中一慟,握著老人乾瘦的手,已泣不成聲。
呆直的目光緩緩回到元葳身上,歲月的風霜鐫刻而成的面頰微微一抽,老人似乎想以笑容來安慰眼前年輕美麗的面容,卻終究笑不成,老人用盡力氣握住元葳的手,抽出了最後的喉音:「記住……那邊……」
「老伯……」元葳渾身顫抖著倒下,似已被哀傷抽去所有力氣,她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代子找水回來,見元葳伏在老人身上痛苦,頓時嚇了一跳,忙扶起元葳。她為了給老人找一口水,已經連摔了好幾跤,現在好不容易找來的一碗水,老人卻已不能再喝了。
「夫人,那邊,那邊有人……」代子扶著元葳,步履蹣跚地行了一段,忽聽到前方的動靜,心下不由一驚,不知是喜是懼。元葳卻似什麼也沒聽到,沒有半點反應。
在元葳眼前,還是老人失去神采的眼睛,代子打翻在地上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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