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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8飲劍何如卿劍下 文 / 書而不在

    第九十八章:飲劍何如卿劍下

    「夫人!」代子搖了搖元葳的肩,終於將元葳喚醒。

    元葳回過神來,也聽到了前方的聲音,對代子說:「我們去那邊。」

    「不行,夫人,萬一那邊的人……」代子突然猶豫了。

    「有人我們就過去吧。難道要等人死光了,我們才踏著屍體過去嗎?」悲憤和哀痛一下子噴出,元葳一下子忘記了自制。這一路,她們所到之處,見到的不是屍體和血跡,就是即將斷氣的半死人。她快要瘋了!

    代子被元葳嚇住了,從未見過元葳這個樣子。這一路,她與元葳互相扶持,無論怎樣的恐懼和驚慌,她們都走了過來……

    明白元葳不是生自己的氣,代子哭著說:「夫人,你不能去!我們回頭,好嗎?」

    「回頭?」原本嬌美的面容無限淒涼,元葳冷笑一聲:「沒有回頭路的。代子,我要回去的路,必須經過前面。無論生死,必須經過。」

    她記得那個逝在她懷裡的老人說:「那邊……將軍等著……」老人的目光如此肯定。那邊一定有「將軍」,「將軍」能夠保護他們!

    「夫人……」

    代子見勸阻不住,只好隨行——

    前方是一座山城,南面城門大開。逃亡至此的東楚百姓,拼了命想要進城,尋求庇護。

    駐守在此的東楚將士,正與暉軍交鋒,顧及著不斷前來的百姓,他們盡量將暉軍引向別處。然而即便如此,這座山城再不關閉,也要落入暉軍之手了!

    元葳和代子向這邊趕來,見許多百姓和她們一樣,都湧向了這裡。

    逃在前面的百姓遭遇了暉軍,紛紛拿起武器,拚死敵抗。暉軍擋住了東楚百姓的去路,邊砍殺邊叫囂:「逆我者死!」,瘋狂的屠殺,令東楚百姓慘叫一片……

    遠遠地,元葳就聽到了打殺聲,引著代子,加快了腳步。

    代子拉扯著,不願前行,見元葳執意要朝那廝殺聲而去,代子急得哭了出來:「夫人,你不能去……」

    「我必須去!」已經看到了殺戮的人群,元葳猛然停下腳步,心裡早已亂成一團。回身握住代子的手,她將包袱塞到代子手上,認真交代:「代子,你回家吧。我……我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不,別丟下代子,夫人……」代子跪了下來,淚流滿面,不勝悲傷。

    知道這丫頭想以此勸阻自己,元葳心下哀痛,生生忍住了淚水。「代子,這一路走來,我受你連累已多。現在,我們分開走吧?」

    代子心下一涼,不敢相信似地,睜著眼睛呆呆地看著元葳。

    元葳淒然一笑,扶起了代子,溫和勸道:「不要回宮了,代子。在你的家鄉,還有你的父母和妹妹,他們希望看到你平安回去,不是嗎?」

    代子回過神來,已是滿臉淚痕,抽噎著問:「夫人……你呢?」

    「我也一樣,要平安回到親人身邊。」元葳轉身,看向高高的山城,那城垛子上樹立的,正是東軍的旗幟,它們彷彿他在茫茫海面上呼喚:「元葳——」

    他呼喚她回去,呼喚元葳,一聲,又一聲。

    「夫人——」代子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元葳走向山城那邊,看著那單嬌的身影越去越遠。

    代子心裡就像丟失了什麼一般,空洞洞的。前邊的打鬥聲,依舊傳來。代子想到那些無情的刀劍落到夫人身上的情景,渾身渾身戰慄。代子拔腿就要去追,根本沒有注意靠近自己的馬蹄。

    一馬在代子身側擦過,代子「啊」地一聲倒在地上。

    馬背上的人俯視著代子,問道:「如夫人呢?」

    代子回頭,仰面看著來人,先是一驚。這個護衛不是被她綁在那個小鎮上嗎?他怎麼追上來了?

    見代子猶豫著,護衛臉色一冷,喝道「還不快說!如夫人要出了什麼事,你有幾個腦袋?」

    代子猛然一震,考慮到元葳的安全,不敢造次:「夫人就在前面……」——

    城下一片混亂,東連郡太守奉命督戰城頭,正急得冒汗,偶然抬頭看到壓頂的灰色雲團,才想起還是正月。

    老天爺,這可怎麼辦呀!城下敵軍與我軍正殺得不可開交,需要的進城百姓本就眾多,突然被敵軍這麼一衝散,局面就更加混亂了。

    「大人,不好!」太守身邊的小吏突然大叫,指著城下某處,對太守說:「那些畜生又要大開殺戒了!」

    太守往小吏所指處看去,剛好目睹了近處幾個百姓迎刃倒下的過程。

    怒目圓睜,太守抬手狠狠地拍在城牆上,也不禁叫道:「這些畜生!」

    「大人,快放箭……」小吏已恨得牙癢癢。

    太守想了想,斥道:「你想死!放箭,放箭下面的百姓怎麼辦?啊!」

    「大人,不放箭,我們現在也不能救人……」小吏數著城頭的士兵,算計著敵軍若攻進城能夠抵抗多久,可是越算計就越害怕。

    太守敲著城牆,似在估量著山城能夠抵抗多久。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快去告知馬將軍,說南門百姓進不了城,再不關城門就守不住了!」將責任推到馬扽身上,這是一個好主意。

    「是!」小吏得令,馬上朝城東跑去。

    山城東面,馬扽指揮者眾將士與暉軍周旋。

    眼看著暉軍越戰越轉向城南,馬扽知道情勢不妙。早先軍師諸葛圮就囑咐過,讓他隨機應變,牽制暉軍,不可戀戰。

    但是戰場上的暉軍變化莫測,有嗜血的瘋狂,根本無從遏制。

    眼見著暉軍變動,馬扽的臉已顯得黑沉,手一動,揮劍指向南面,大喝一聲:「右翼軍殺——」

    戰場外圍,另一場殊死拚搏正拉開序幕。

    揚塵未滅,一鐵騎緩了下來。馬背上,家丁打扮的青衣漢子一臉焦急,翹首四望。見一個瘦弱身影正向難民那邊奔去,他臉上表情鬆了鬆,策馬追去……——

    申屠釋趕來時,胯下的神駒已氣喘不已。停止了那要命的狂奔,神駒仍舊不敢有絲毫放肆。

    眼前的氣氛過於緊張,神駒似也感受到風雨欲來,大大的眼睛盯著走向前來的女人,叫她女人,或許只是因為她過分美麗的面容,還有飄散垂長的青絲,這應該是女人的。可是這女人穿得不怎麼不像樣。

    她這麼瘦小,怎麼能撐起車伕寬大的襖子?襖子上好幾處染上了鮮血,女人秀美的右頰也撒了幾滴血紅,看起來卻妖艷誘人。

    她很狼狽,在此時此刻。然而從胸口起伏的節奏看,她似正在抑制著什麼。秀眉皺著的,眼波翻滾著的,是神駒看不懂的情緒!

    三個家丁裝扮的護衛齊齊下跪,垂首向地:「屬下該死,請大王降罪!」

    申屠釋冷冷看著這三個人,又看了看她身邊一身是血的青衣漢子,一言不發。

    一身是血的青衣漢子也上前來,跪在了同伴身邊,無聲地請罪。原本,他們循著馬車的痕跡追趕至山前。他無意中發現了轍痕的深淺變化。路還是那樣的路,轍痕變淺了,肯定是車上的重量減輕了。未免有失,他們四人分四個方向,三人分別朝西、南、北三個方向尋去,他則翻越了小山丘,向東追來。

    其他三個人繞了個彎,沒有尋到人,遂直接前來向申屠釋請罪。申屠釋大怒之下,從戰事中抽身而出,直往山城南面而來。

    她果然逃到了這裡!

    跪在地上的四人誠惶誠恐,不知大王會如何處置他們。本來看守如夫人是刀將軍的職責,但是刀將軍那夜隨大王來到了前線。離宮雖加強了防衛,可如夫人一出了離宮,那些防衛便失去了效用……

    待刀奴帶人趕上來了,申屠釋冷喝一聲:「將這四人拉下去!」

    鷹隼之眸似瘋狂了一般,寒芒逼人,逼向前面的女人!

    申屠釋真想掐死這個傻女人!

    那晚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他明明知道她有所圖,卻沒想到她只是想偷走他身上的一樣東西。

    可惡的是,他居然讓她牽著鼻子走,為她的情緒所左右。

    那晚他剛離開她,就接到了急報,根本沒來得及發現丟了那個藥瓶。待發現之時,他已身在戰場,頓時對這個女人又是痛恨又是……擔憂。

    她竟然欺騙他!使用一切手段迷惑他!

    可惡,他居然上了她的當,可惡!

    申屠釋翻身下馬,大跨步靠近她,在距她一步之遙的時候,卻被可笑地阻止了。

    「放過他們!」元葳手上的劍執拗地指向他,聲音似乎毫無準備,竟有些發顫,停在申屠釋耳裡卻似最堅硬的岩石堅決。

    胸前幾縷長髮飄飛,襯出她眉目的妖嬈。她皺著眉頭,深吸了一口氣,秋水之眸深不見底,卻有一股寒芒直逼著他。

    與她對視半晌,申屠釋「哈哈」大笑,濃烈而絕望的味道在笑聲中瀰漫開來。

    申屠釋身後的甲冑之士紛紛抬頭,驚訝的目光在對峙的兩人之間游移。他們不相信這女人的劍能夠傷害到申屠釋,然而申屠釋的樣子不免讓他們擔憂。

    申屠釋笑看著胸前的劍,似甘願死在這劍下!

    申屠釋上前半步,握住她的劍,讓劍抵在甲衣遮擋不及的地方。

    「放過他們?你是說……我答應過你不胡亂殺人,還是想以此作為威脅?」掛在唇角的,是一抹諷刺的笑,敏銳而深邃的目光對她上下打量著,似乎在挑剔著什麼或者衡量著什麼。

    見鮮血從劍尖滲出,元葳執劍的右手輕顫,稍稍閉上眼睛,才壓住了內心的情緒。

    元葳看著他,輕輕一笑:「我怎麼會希望你信守承諾?」

    「因為你沒有資格!」申屠釋眉一蹙,握緊了抵著自己的劍,咬牙切齒道:「你答應的事做到了嗎?千方百計地想離開,當初是誰答應了做我的如夫人?」

    注意到他眼中的傷痛,元葳心下一怔,頓時啞口無言。

    鮮血從他指尖滴落,他用力的指節已經泛白。

    元葳咬住下唇,緊緊閉上了眼睛。執劍的右手顫得厲害,她卻不知該怎樣抽回劍。

    劍的另一端,已經一片血紅……

    「大王!」見申屠釋胸前一片血紅,刀奴大吃一驚,待看得明白了,方知血是從申屠釋手上流出的,但這已經足夠令他心驚。

    大王和這個女人,還真是糾纏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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