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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1琴聲一夜夜無寐(再續) 文 / 書而不在

    第九十一章:琴聲一夜夜無寐(再續)

    「將軍,我率弟兄們衝出去,殺他直娘賊個片甲不留!」張鳳剛連口須張,再三請命。

    「請將軍下令!」

    「請將軍下令!」……

    他們的統帥,鄭宇拳頭緊攢,一臉寒冰,依舊沉默著。

    「各位將軍,你們冷靜一下!冷靜一下……」諸葛圮一面勸阻,一面給鄭宇使眼色。

    半個月來,馬扽被授命營救越侯和東夫人,卻不見效果,如今越侯得了自由,卻讓夫人陷身險地。馬扽何等慚愧!「軍師,你不要再阻攔了,我等與暉軍拼了!」

    諸葛圮一頭大汗,「拼了也不能救出夫人!各位還是冷靜一下,我們再想辦法就夫人……」

    「你倒是說說該怎麼辦!」向來以冷靜自持的南宮山說話了,「只要能救出夫人,我等願聽從!」

    「這……」諸葛圮為難了。東楚正當國喪,朝野不定,西有強大起來的西陵野心勃勃,東北隨時可能爆發的北丘也不甘寂寞……東楚國可謂危機四伏,即使東、西、北三軍有心聯合抗敵,也可能捉襟見肘啊!

    形勢之危急,不能等待的,又何止是夫人?

    「還等什麼?請將軍發佈軍令!」

    「末將願打頭陣!」

    ……

    能夠一錘定音的人,仍舊沉默著……

    諸葛圮看著鄭宇,輕輕提醒:「侯爺,莫違了夫人的本意……」他只能寄希望於這個最終的決定者。

    「不要再說了!」終於沉默中爆發了,鄭宇掃視眾將士,語氣森嚴:「各復原位!違者,軍法處置!」

    ……

    一切彷彿又恢復原狀。諸葛圮終於長吁一口氣,看著鄭宇一言不發地策馬出營,他叫了兩個護衛趕忙跟上。

    侯爺這是……這是要去山谷,夫人最後離開的橋斷處?

    暗夜,無月。兩個護衛執火把前導,方照見前面的道路。

    冷風蕭瑟,揚起他的衣袍。依舊是那個女子愛慕的氣宇,心儀的風度,如玉溫潤的臉上卻減了她眷而戀之的朗朗笑容。

    「侯爺……」諸葛圮下了馬,走近鄭宇身邊。

    深沉靜默的河水冷黑,棧橋早已被河水吞沒,徒留岸上一截深扎於地的木樁,木樁上是那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親手砍斷繩索後留下的殘跡……

    虎鬚貼面,諸葛圮輕歎一聲,將手上的披風搭在面向河水的男子身上。「說出來吧,你憋了很久了。」

    兩個護衛默默地擎著火把,稍稍退後一些。站在這個夜風呼嘯的山谷,血腥撲面而來,他們打了個寒戰,腦中不由閃過震天殺聲,壯士慘死的場面,以及暉軍嗜血的面目。

    鄭宇站在河岸上,緩緩動了一下,繫上了披風,手指觸到身上衣襟上的繡紋,是猙獰的獸爪,更抓痛他的心。

    在河岸一塊大石上坐下,許久他緩緩開口,「她從小是花中做夢的精靈,做很多女孩都會做的夢……」

    她的童年,他只聽說的不多,更沒有見過她小時候的模樣。然而那個小小的露水一般惹人憐愛的女孩,彷彿就在眼前……

    西陵皇宮的御花園,百花盛開,萬紫千紅,總角女孩身著鮮艷的裙子,穿行其中,時而揚起紅撲撲的臉,呼喊隨身的宮女:「晴晴,快來看,這裡花多漂亮啊!」年齡相當的侍女趕緊上前,看著花提議道:「公主,我們摘一些,回去插在花瓶裡吧!」小女孩連忙阻止:「不要。蝴蝶兒喜歡她們長在樹上。」小女孩悄悄地湊近兩隻戲花的蝴蝶,卻不知散學後找來的少年正看著她可愛的身影。「表哥!」小女孩終於察覺少年的靠近,這一聲驚呼,卻嚇走了嬉戲的蝴蝶,看著蝴蝶慌亂的翩躚,小女孩歡快地笑起來,「呵呵……。表哥,你可回來了!」少年蹲下身,收起明朗的笑容,問道:「葳兒在等我?」「嗯嗯。」小女孩神秘地笑著,「告訴表哥一個好消息。」少年倒不急於聽她所謂的「好消息」,抱起她走入御花園深處,「什麼好消息,葳兒這樣開心?」「外婆允許我跟著你讀書了!」小女孩攤著小手,認真說道。「啊?」少年微驚訝,看到小女孩一臉期待的神色,又只能無奈搖頭,和小女孩商量:「聽表哥的話,葳兒還小……」

    鄭宇剛露出一絲微笑,隨即又劍眉一蹙,目光向模糊的山影伸去。

    「嫁給我之前,她心裡只有她的青梅竹馬,她的表哥……」

    諸葛圮坐在鄭宇身邊,沉默傾聽,卻止不住內心震撼。

    一個活在夢中的少女,正當她夢想著與所愛的人廝守終生的時候,北方戎族的鐵蹄踏破了她的夢,青梅竹馬的神話也無法再延續……

    「也就是這樣,我才有機會在涵雍學舍遇見她。」鄭宇轉頭看向諸葛圮,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諸葛兄,還記得,當初你我相識是怎樣的情景?」

    諸葛圮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那段遊歷忘歸的光陰,他去國離鄉,懷才待價,卻結交了無數志趣相投的遊子,其中包括鄭宇。

    「前賢故居,一局棋,你我彼此引為知音。」虎鬚微微翹起,諸葛圮面對眼前的男子,繼續說道:「那時,你已胸懷大志,卻是一腦子不合實際的想法。」那時的鄭宇心思純正,太過仁義,不明白為成全大仁義必棄小仁義。

    鄭宇長歎一聲:「所以,彼時時你我未能同道。分別之後,你說你去了北丘國,做了北丘國相的賓客,又為何來到了東楚?」

    諸葛圮想起了當年之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當年我替北丘國的杜丞相出了個計策,使他不能再容我。我一條命是相府一個舞姬救下的。這麼多年了,那個舞姬不知尚在否?」

    那個舞姬是他第一次到相府的時候結時的,他與她有過一夜風流,後來他因為父母去世離開了相府。他沒想到第二次入相府還能見到她。那個晚上,宴會美酒舞姬,他簡直心醉神迷。杜丞相看出他目光總隨著那個舞姬,便趁機問他:「如何才能讓北丘掌握在杜氏的手裡?」諸葛圮已是半醉,搖頭笑道:「此是竊國之事,我諸葛圮不為。」杜丞相再勸酒,再問,他還是不答。杜丞相突然說:「你若說出來,那個舞姬就歸你了!」……

    諸葛圮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故事,鄭宇頗為驚訝:「你到底說了什麼?」

    「壯大杜氏,一者培植黨羽,而黨羽莫過於子嗣,因此我建議杜丞相趁年輕,廣納美姬,繁殖杜氏子孫,呵呵!二者,施行新政,爭取民心,武裝蓄力,掌握實力;三者嘛,控制飛虎軍,外爭盟國,或說賣國求權。」

    「杜氏取代招氏三策,果然妙絕!」鄭宇讚歎著,一臉肅然,「北丘杜氏樹大根深,枝繁葉茂。杜丞相當年借公糧『大斗借出小斗回收』使北丘之民歸如流水。北丘飛虎將軍多年臥病,又與杜氏結親,飛虎軍已盡落杜氏手中。這些年,北丘與暉國秘盟,又與東楚新喪之君有過約定,想來都是杜氏的主意。這些,你早就意料到了吧?」

    諸葛圮長歎一聲,「杜氏比我想像中做得成功。暉國內亂對東楚不無好處,只是我沒想到杜氏會與東楚密約,使得西將軍劉奎受害以致叛國。」又歎了一口氣,「都是無法阻攔的事了,如今北丘王招崢已死,新君尚幼,政權已掌握在杜氏手中,杜氏替代招氏是早晚之事。那年我九死一生,逃至東楚,聽說你已在軍中,我便去了蠻地找你,沒想到那時的你已經變了個樣!」

    鄭宇苦笑:「亂世的苦痛,只有在戰爭中才能深味。平蠻苦戰中,宇終於得到諸葛兄的完全認可……」

    諸葛圮點頭,「士,為知己者死。我自認非統率之才,然亂世主難求,你卻是我諸葛圮走遍五湖四海,唯一認定的主。」

    微微一歎,鄭宇用力拍了拍諸葛圮的肩膀,「諸葛兄亦我此生幸遇!前賢故居一局棋,對我的影響,遠遠超出了你的預料。然而,對我影響更大的,是元葳……」

    「是夫人?」諸葛圮不解,只好靜待下文。

    「直到遇上她,我才真切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鄭宇憶起遊學陵都的三天,憶起當初牽馬穿過桃林的白衫元葳。初見她,他自以為遇見了奇跡。滄靈祖師最深沉的情懷,滲透於她的劍舞,她的笑容,她的神情……。當時的震撼,現在也沒法說清楚,只是突然意識到,她是他尋找了許久的美,但是那樣的美卻帶著那樣的悲哀……

    她不應該是哀傷的。他要讓她幸福!

    懷著她流淚的哀傷的臉,他毅然投入了軍旅。

    他想要以己之力為她抹去哀傷,儘管只見過她一面,儘管以為與她或許是注定無緣。

    「我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後,就能夠保護她,給她幸福……」

    暗淡的火光中,諸葛圮注意到鄭宇堅定而哀傷的眼神。

    諸葛圮不曾想到,長久以來支持這位年輕將軍的,竟然是一個女人,不,是他要維護的美,是他逐漸成熟的理想。

    鄭宇轉身,面向河水,「匡扶天下,恢復聖治。她知道我的想法,卻一直沒敢贊同。她夢想的,不過是一份普通的幸福,一份與人無害而不被擾亂的平凡生活。我卻不能真正滿足她,還讓她落入申屠釋之手……」苦痛和悔恨漫上鄭宇如玉的臉。

    「侯爺!」諸葛圮適時打斷,嚴正道:「夫人深明大義,一直都在幫我們,絲毫沒有怨你。我們一定會救出夫人!」

    ps:把原本的草稿改了改,本來是三章如今冠以一目了,收藏推薦慰勞慰勞我那%

    另外,發生在北丘國的故事,原是單行本,小說名《飛舞》(歌詞:漫天飛舞一片荒蕪),歷史原型是「田氏代齊」,熟悉歷史的朋友應該很清楚,祝你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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