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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風月和糞土 文 / 江湖老叟

    兩個人整個下午就在秦風的吉他聲和馮雪的傾聽裡度過去,晚上,馮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很開放,即使是換衣服,也不避開秦風,倒是他覺得不好意思。

    想到她主動勾引自己,性行為的放浪,已經到了糜爛的地步,心裡暗暗歎氣,看來,自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沒想到一下子被打在社會的最底層。

    兩個人出了家門,有一輛的士在門口等著他們。曼陀鈴在一公里之外的主街上,三層的樓房,燈火輝煌的門臉,站著四名倒背著手的保安,秦風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保安原來就是大街上的混混,搖身一變,成了穿制服的人。這也算是社會上的一大特色吧。

    看到馮雪來了,一個保安笑嘻嘻地過來,假裝跟她聊天,右手卻悄悄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馮雪尖叫一聲,用手包砸了他一下,說道:「討厭,沒膽子的傢伙,有本事,上老娘的床,別偷偷摸摸的。」

    那個保安笑嘻嘻地說道:「我是真想上雪妹妹的床,就是銀子太少。」

    「哼,看你們打麻將一宿輸贏千八百元的卻一點也不心痛,到了我這兒,三百元一宿還多啊?分明是吝嗇鬼,還找借口,給你再加一個膽小鬼的名頭。」

    其他三名保安紛紛嘲笑那個佔便宜的保安,說他的膽子和胯下的傢伙一樣小。秦風看著馮雪和保安嬉鬧,他木然地看著這一切,自己是個局外人,從來不參與他們的生活,這一次只是適逢其會,是生活的經歷者,卻不是主導者。

    跟著馮雪來到裡面,發現裡面的客人不多,馮雪走到一個二十**歲的女人面前說道:「竹姐姐,這是我的表哥,彈一手好吉他,想在這裡找一個活兒幹幹。」

    鐵凝竹看了看秦風,他也看著她,目光清澈。她是一個久歷風月場所的人,閱人無數,看秦風的樣子,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1.75米的身高,扔在人群裡找不到的平常臉孔,只有眼神中不像是那種在社會上混了很久的人那樣渾濁,帶著淡淡的書卷氣,一身西裝倒是很挺。

    秦風看鐵凝竹,只見她的髮髻高高挽起,狹長的臉有一些圓圓的氣韻,吊帶的套裙裝露出凝脂的肌膚,臉上的脂粉擦得很濃,彷彿呼吸裡面帶有風月場的污濁氣,兩道彎彎的眉毛下面的眼睛水汪汪的,忽閃忽閃帶著勾魂奪魄的味道。鐵凝竹的身高只有1.63米,在身高是1,72米的馮雪面前有些壓抑,揮揮手讓她離開了。

    鐵凝竹腳步輕移,來到秦風的身邊,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這個動作讓秦風想起來自己當初看周曉戈時候的情景,當時他抬起的是她的下巴,像一個挑三揀四的消費者。現在,他是魚肉,鐵凝竹是刀俎,能不能把自己賣一個好價錢,就看她的心情了。

    鐵凝竹看了半天,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你的吉他彈得好壞我不管,反正這裡也不是音樂會,你就是亂彈琴也沒人認識樂譜,更沒有人說你彈的不對,我只要求你做到一點,千萬不要得罪這裡的客人,你千萬要記住,你就是一個彈吉他的,別的事,輪不到你來管,也沒有你說話的份兒,記住了嗎?」

    秦風點點頭,說道:「好的,竹姐姐,那麼,我一個月可以拿多少錢?」

    鐵凝竹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的基本工資是900元,至於你能掙到其他的錢,那是你的本事,別人在這裡每個月能掙到三萬元,我也不眼紅,夜總會是一個最現實的地方,三教九流雜處,馮雪是紅人,每天至少有五個客人,她的工資就是一個客人給場子一百元的出場費,其他的錢都是自己的,一個月的工資都在兩三萬左右,可是,她們卻很難攢下錢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秦風算了算,如果馮雪一個月能掙到兩萬,那麼,一年的工資就在二十幾萬,怎麼可能攢不下錢呢?

    鐵凝竹看出了他的困惑,攬著他的肩膀,說道:「這個圈子是個大染缸,走出第一步還有點困難,做了一個月之後,就曉得這裡的樂趣了,不需要出力,也沒有人催促她們來上班,早一點晚一點都無所謂,錢來得很快,別人在她們的身上找樂子,她們再在別人的身上找樂子,一個小姐每個月的服裝費就在一萬元以上,不小心染上髒病的治療費、流產費,還有其他的化妝費、避孕費,交際費、吃喝的生活費,也所剩無幾了,這就是一碗青春飯,靠得上出手大方的客人,就會一勞永逸,靠不上,等到人老珠黃,還是一個小姐,你懂了嗎?」

    秦風冷靜地說道:「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鐵凝竹咯咯笑道:「別裝純了,說吧,要一個月多少錢才能把你包下來,馮雪看人的眼光還是蠻準的,你就像一個星星那麼可愛。」

    秦風笑了笑,說道:「在過去,我隨便送給朋友的鑽石都是幾十萬上下的,開的車都是一百萬以上的,這樣的車子,我有幾十輛,你以為,你能包得起我嗎?」

    「哼,就憑你?我不相信,不過,過去的你,再輝煌,那也是過去了,現在,你在這裡混,就要聽我的,不是嗎?」鐵凝竹的神情有些認真了。

    「我不會出賣自己的,竹姐姐,你省省吧。」秦風鄙夷地說道。

    鐵凝竹卻不生氣,微微笑道:「馮雪剛來的時候,也是這麼倔強,後來,你看看,她跟客人打成一片,晚上不陪足三四個客人,她就覺得少了點什麼,小帥哥,清高?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鈔票才是真的,其他的什麼都是他媽的浮雲。」

    秦風搖搖頭,說道:「你不用再說了,我跟馮雪只是搭檔,我不會愛上她的。」

    「愛?」鐵凝竹哈哈大笑,不停地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指著他說道:「愛情,早已死亡,就在初夜裡死亡,它交給一個陌生的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別他媽的再跟我說愛情,那都是騙人的把戲,只有床第之歡才是愛情的最高形式,滾,你這個癟三,你讓我很討厭。」她覺得秦風很有意思,她欣賞他的清高,如果,這個清高在自己的手上漸漸陷落,會不會很刺激?是的,現在他是獨立的,可是,在一群已經淪陷的環境裡面,會允許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存在嗎?

    秦風聳了聳肩膀,這是一個跟他以前完全不同的圈子,陌生而神秘,頹廢而無信,一個人稍不注意,就被它吞噬了,連一個漩渦也看不見,這個圈子看不到道德和堅守,只有今朝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形式,過了今朝,明天的神馬都是浮雲。在這裡,鈔票如糞土一般散發著腐臭的氣味,可是,很多人都狂熱地追逐它,有錢人在紙醉金迷中迷失了自己,服務員也學會了一擲千金的豪爽,卻沒有另外日進斗金的路子,於是,出賣身體和自尊就變成了理所當然並且平淡,沒有人嘲笑出賣的可恥,只有出賣得徹底,還遠遠不夠更徹底,靈魂和**交叉著打開又合攏,當**當做豬肉賣了,靈魂在**的下面呻吟、淪陷,如被攻克的城池,鈔票永遠是最雄壯的敵人,城頭上一片倒旌,降書上的血淚沒有人同情,更沒有人拯救。

    秦風走到一個角落裡,這裡擺著很多樂器,有架子鼓,有吉他,有薩克斯,還有一架鋼琴。秦風的工作時間只有兩個小時,從晚上八點到十點。整個晚上,果然沒有人注意他彈奏的曲子,甚至沒有人看向這裡一眼,客人的眼睛落在小姐的大腿和胸前,小姐的眼睛落在不斷摞高的酒瓶和客人的口袋上,他可以隨意彈奏任何一首樂曲,沒有喝彩聲,也沒有斥責聲,更多的時候,他都是一個人自娛自樂,和幾個有氣無力的樂師應和著寡淡無味的靡靡之音……

    到了九點以後,客人和小姐一個個走進了包廂,接著傳來不斷的尖叫聲和狂熱的得意地大笑聲。秦風心無旁騖地依舊彈奏著自己的曲子,到了十點,放下吉他,坐在剛剛還熱熱鬧鬧人滿為患的沙發上,聽著音響裡面唱出愛得死去活來的歌曲,大堂裡面聽歌的人卻不相信愛情,這是歌曲的錯還是社會的錯?抑或是人生的錯誤?

    坐了一個小時,馮雪還沒有出來,他不耐煩地走到鋼琴前,打開蓋子,發現琴鍵上落了一層灰塵。

    吹了吹塵埃,看著黑白相間的琴鍵,坐下去,流水一般的琴聲響起,不一會兒,他就沉醉在琴聲中,這一次,他沒有彈起那首最經典的《眼睛》,而是《小夜曲》、《春天》。那首曲子太純潔了,就在記憶裡的昨天,他又見到了那雙眼睛,剎那間,就迷失了自己,原來,那雙眼睛從來不曾消失,它蟄伏在生命最安靜的角落,默默地期待著,期待著一聲驚雷,從天而降,覺醒一般,撕開漸漸痊癒的傷口,痛徹心扉。

    不斷有人出去,無一不側目看著獨享鋼琴曲的秦風,然後,撇著嘴巴離開,還有人嘲笑地罵道:「傻瓜,拿這樣的曲子,能賣出去不?賣不出去的話,就是莫扎特來了,也只有賣身的份兒。」他們出賣了之後,看到別人前赴後繼地出賣,那就是樂趣,是滿足的成就感,虛榮,本來從反對異端開始。

    鐵凝竹意味深長地坐在吧檯裡面,像一個老謀深算的狐狸,兩個女服務員和她一起欣賞著秦風的鋼琴曲。

    直到過了凌晨一點,馮雪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從裡面走出來,看到秦風還在等著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坐在大堂裡面的沙發上,她覺得頭有些暈,今晚的酒喝得很多,激起的興奮越發高漲,剛才的歡娛並不能讓興奮消失掉,情·欲欲滴的眼睛忽閃著病態的邪惡。

    直到這一曲罷了,馮雪高喊道:「走吧,我們回去了。」秦風施施然走了過來,馮雪從胸罩裡拿出大把的鈔票,興奮地說道:「這是今晚上掙得,多吧?」

    秦風木然地看著這些鈔票,忽然抓過來,揚手甩出,鈔票變作了雪花一般飄散,說道:「讓這些垃圾一樣的東西飛吧、飛吧、飛吧。」

    馮雪愣住了,馬上怒火中燒,站起來,『啪』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聲音乾脆而響亮。

    兩個人都愣住了,面對面站著,馮雪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牛什麼牛?沒有我,你就餓死在大街上,凍死在垃圾堆裡,死一個人跟死一隻貓狗沒有什麼區別?這些錢都是我堂堂正正辛辛苦苦掙來的,你看不起它嗎?難道,你死在大街上,有人對著你的屍體說你聖潔無比?」

    秦風默默地聽著,慢慢低下頭,向垃圾一樣的鈔票致敬,繼而,一張張撿起來,放在口袋裡,對馮雪說道:「走吧,我才發現,沒有尊嚴也能活下去,沒有靈魂卻能填飽肚子。」

    馮雪癡癡地看著他,撲哧一笑,說道:「不愧是大學生啊,說話一套一套的,你如果恨我,就打還我吧。」

    「我不打女人,從來不打,女人的話,從來都是有道理的,她們是萬物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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